張揚笑着搖了搖頭:“蔡主任,我聽說京都大廈有些問題,這件事應該屬于你的職權範圍内。”
蔡旭東睜大了雙目,他的目光變得有些迷惘,王學海之前通過他掌握了京都大廈質量問題的内部資料,現在面前的這個年輕人也對京都大廈的事情表現出濃厚的興趣,看來他并不像是自己聲稱的那麽簡單,蔡旭東低聲道:“你到底想讓我幹什麽?”
張揚指了指那些照片道:“京都大廈最好别出問題,出了問題,這些照片就會全部見報。”
“你在威脅我?”
張揚微笑道:“我從不威脅别人,對了還有一件事忘了提醒你,不要把我們見面的事情告訴王學海,否則你一樣會有事。”他說完便起身離去,隻剩下蔡旭東一個人目瞪口呆的坐在那裏。他已經搞明白了,對方利用這些照片,是爲了維護梁成龍的利益,難道他是梁成龍找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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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天野終于還是鼓起勇氣向文玲求婚,雖然文玲對他一天比一天冷淡,可他仍然不願放棄這段感情。
文玲望着杜天野手中的鮮花。一臉淡漠道:“你想說什麽?”
杜天野單膝跪了下去:“小玲,記不記得當初我在天壇跟你說過的話?”
“不記得!”
“我說我要娶你,我要你嫁給我!”杜天野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他的左手舉起一個首飾盒,裏面的鑽戒璀璨生光。
文玲看着鑽戒,雙目中沒有找到一絲一毫的感動:“你在勉強我嗎?”
杜天野愣了,他不明白文玲爲何會這樣說。
“我不想嫁給你,我也不想嫁給任何人,女人爲什麽一定要嫁人?我自己過得好好的,爲什麽要别人介入我的生活?”
“小玲……”
文玲冷冷道:“你是不是以爲你等了我十年,所以感覺到我欠你許多?所以認爲,我一定要嫁給你,隻有這樣才能補償你對我這麽多年的付出?”
杜天野搖了搖頭道:“不是!”
“既然不是,爲什麽要逼我嫁給你?”文玲的語氣透出一股難以言明的冰冷和無情。
杜天野霍然站起身,抓起那戒指猛然向遠方扔去,然後把手中的鮮花擲到地上:“小玲,我從沒有逼過你,也沒有想過要逼你,你這樣說對我很不公平!如果我不是珍惜咱們這麽多年的感情,我不會跪着向你求婚。”
“我們有什麽感情?我根本不記得?杜天野,我知道你等過我許多年,可是我從沒有讓你等我,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出現,都像在提醒我,我欠你許多,我不喜歡。我很不喜歡,我對你沒有感情,我甚至不記得你這個人!”
杜天野的内心宛如被人猛然抽了一鞭,他的雙目中流露出悲憫而絕望的眼神,他抿起嘴唇,向後退了一步,臉色變得蒼白無比:“我明白了!”
文玲輕聲道:“明白了就好,所以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打擾我,我有我的生活,我已經失去了十年的時光,我再不想虛度時光。”
張揚和秦清站在遠處的草亭中,遠遠望着杜天野和文玲的方向,今天他們是應羅慧甯的邀請過來野餐的,杜天野向文玲求婚也是在張揚慫恿下進行,從他們看到的情況,事情并不樂觀。
秦清并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小聲道:“怎麽回事?”
張揚歎了口氣道:“看來杜哥悲劇了,我不該讓他向玲姐求婚的!”
秦清和文玲并不熟悉,不過從寥寥幾次的接觸中也感覺到文玲這個人脾氣很怪,不易接近。當初張揚救治文玲的時候,她也在場,當然知道杜天野對文玲十年的等待,可沒想到這對昔日的戀人經過十年等待,到最後終究還是無走到一起,這不能不說是一件憾事。
張揚望着遠處杜天野的吉普車絕塵而去,不由得搖了搖頭。秦清小聲道:“你不去追上去看看?”
“這個時候他最需要的是冷靜,我還是不要打擾他了!”
這時候文浩南走了過來,他也留意到杜天野驅車離去,有些詫異的向張揚道:“杜哥怎麽回事兒?說好了一起吃飯,怎麽走了?”
張揚歎了口氣道:“跟玲姐鬧矛盾了,我看這次事兒有點大。”
文浩南有些無奈的笑道:“真是搞不懂他們,好不容易才守到今天,怎麽兩人的感情反倒出了問題,他們的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張揚道:“我看這事兒主要是你姐的問題,剛才杜哥向她求婚好像被拒絕了。”
文浩南望着遠方已經變成一個小黑點的吉普車,搖了搖頭道:“這事兒我也管不了!快去,我媽喊你們吃飯呢!”他向遠方的姐姐走了過去。
羅慧甯已經将午餐準備好了,餐台擺在葡萄藤下,陽光全部被綠色的葡萄葉阻擋在外,外面是夏日炎炎,裏面卻是清涼無比。
看到杜天野沒有過來,羅慧甯已經猜到了什麽,她微笑道:“今天咱們一家人好好聚聚,喝喝酒聊聊天,一家人有什麽話都可以肆無忌憚的說出來。”
張揚笑道:“可惜文叔叔不在,不然一家人就聚齊了!”這厮倒是不把自己當外人,幹兒子也是兒子,重要的是羅慧甯很喜歡他。他也有意識的融入這個大家庭之中。
文浩南道:“最近西部旱災,我爸親臨第一線去指導抗旱工作,昨天我還跟他通過電話,估計要在那邊多呆幾天。”
羅慧甯不無嗔怪道:“你們一個個都是大忙人,浩南,你自己說說,有兩個月沒回家了?如果不是我要你過來,恐怕你把我這個當**都忘了!”
文浩南笑道:“我是身不得已,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我對國家忠,對您的孝心自然就有不到的地方,媽!以後啊,我多多注意,有時間我就時常回家陪陪您。”
羅慧甯歎了口氣道:“對你我是沒什麽指望了,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你都三十多歲的人了,到現在還沒成家立業,難道就這麽準備孤家寡人的過一輩子?”她說這話是有所指的,不但是說兒子,也在提醒女兒。
文玲冷漠的雙目古井不波,絲毫沒有因爲母親的這句話而感到任何的觸動,她喝了一口紅酒道:“這酒叫什麽?”
文浩南道:“路易十三。老貴呢,我戰友送給我的!”
羅慧甯啐道:“你們兩個别一唱一和的跟我岔開話題,我現在是問你們的個人問題,都三十多歲的人了,難道都打算就一個人過了?”她看了看張揚和秦清道:“你看看人家張揚!”
文浩南笑道:“我這個幹弟弟我可比不了,他是年少風流,嘴巴又會說,迷死人不償命那種!”
一句話秦清說得俏臉發燒,人家說的倒是實話,張揚這家夥可不就是這種人嗎?
張揚抿了口路易十三道:“我說南哥,咱不帶這樣的。幹媽說你們的事兒,你可不能把戰火往我身上燒,我也知道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等我到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我一定開枝散葉兒女雙全。”
文浩南瞪大了眼睛:“我說兄弟,你是一國家幹部,**員,怎麽說着說着就要公然違抗國家的計劃生育政策?”
張揚笑眯眯道:“打個比方,萬一我生龍鳳胎呢?”這厮心中暗道,隻要老子想,生他十幾個兒女,誰又能奈我何?不過眼下他可沒有這種打算。張大官人還要上進,還要升官,這種影響政治前途的事情,他可不能輕易去做。
羅慧甯道:“人總得有個家,我和你爸總不能守着你們一輩子!”說這話的時候她看着女兒。
文玲黑長的睫毛翻了翻,慢慢站起身道:“我吃飽了,你們繼續!”
羅慧甯無可奈何的看着女兒的背影,拿這個女兒,她現在是一點辦都沒有了。
文浩南也看出了母親的憂郁,他輕聲道:“媽,我姐最聽爸的話,要不等爸回來讓他說說。”
羅慧甯搖了搖頭,她黯然道:“我隻是擔心天野,那孩子不錯,咱們文家欠人家的!”
張揚試圖緩解眼前壓抑的氣氛,他笑道:“對了,幹媽,昨兒有人托我給文叔帶了點東西,我拒絕了。”
羅慧甯望向張揚。
張揚道:“東江市委書記梁天正,這次他的侄子也來北京,聽說咱們的這層關系,想讓我給文叔捎來兩塊田黃石的印章,我看東西太珍貴,所以就沒敢接。”
羅慧甯點了點頭道:“你做得對,梁天正這個人在搞什麽?知道老文不喜歡這一套,還要送。”
文浩南有意無意道:“平海省委書記還有一年多就到點了。是不是他盯上了這個位子?”
羅慧甯瞪了他一眼道:“别胡說八道!”
因爲杜天野的中途離去,這次野餐的氣氛明顯大打折扣,雖然羅慧甯竭力裝作若無其事,還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失望,她對這個女兒已經越來越不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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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揚和秦清也在午餐後不久離開,秦清不無感歎道:“各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想不到文副總理的家裏也有這麽多的煩心事。”
張揚淡然笑道:“一個人想做到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真的很不容易,想每件事都搞好肯定會很累。”
秦清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小聲詢問張揚在東江的學習狀況。
張揚簡單把事情說了一遍,話題來到了春陽縣婦幼保健院院長趙新紅的身上:“清姐,趙新紅的事情怎麽樣了,有沒有取得什麽進展?”
秦清道:“這件事我之前就告訴過你了,牽涉的太多,連左市長的哥哥都被牽涉進來,真的很難辦,估計這次都要走程序。”
張揚道:“我真是搞不懂,這幫幹部好不容易才有今天,怎麽爲了區區的幾萬塊就铤而走險,拿着自己的政治前程去冒險,值得嗎?”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價值标準,你認爲不值得,可很多人認爲值得,否則這些錯誤應該可以杜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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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朝,這次你一定要幫你大哥!”蔣心慧一臉憂傷道。
左援朝的臉上充滿了無奈的表情,他低聲勸說道:“嫂子,這件事不好辦,現在整個江城全都盯着這一塊,我大哥在藥品中收受回扣的事情屬實,我爲他開罪,就等于爲涉案的十多名幹部同時翻案。”
“你是市長啊,隻要你利用自己的影響力,你大哥應該可以從這件事中解脫出來,隻不過是三萬塊,你大哥辛苦一輩子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和成就,難道你忍心看着他這麽大年紀去坐牢,忍心看着他變得一無所有嗎?”蔣心慧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
左援朝對嫂子的性情十分了解,她對利益有着敏銳的嗅覺,可做事卻太過現實,有些時候甚至顯得勢利,左援朝對她的很多做都難以認同,他比蔣心慧要清楚這次事件的真相。這件事完全是市委書記洪偉基一手搞出來的,他認爲前些日子針對他的舉報全都是自己搞出來的,所以洪偉基想要報複自己,三萬塊的貪污數額雖然不大,可是根據刑規定,這樣的金額已經構成了犯罪,因爲這件事哥哥十有**會被送入監獄,左援朝不是沒有努力過,可是當他意識到洪偉基的真正目的是要搞自己,大哥隻是被他誤傷而已。
左援朝歎了口氣道:“嫂子,江城制藥廠牽涉到的方方面面實在太廣,黎市長因此而下馬,他的兒子又死了,這件事對馮愛蓮的刺激很大,江城制藥廠過去潛在的問題都被掀了出來。”
蔣心慧道:“你不要跟我強調這麽多的理由,現在我隻想要你一個明确的态度,你到底幫不幫你大哥!”
“我當然會幫,可是一切也要按照政策來!”左援朝的回答頗爲無奈。
蔣心慧恨恨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你是害怕你大哥的事情影響到你的仕途,你擔心他會給你帶來不好的影響。”人在絕望的時候,說出的話也會變得偏激許多。
左援朝道:“嫂子,政治上的事情并非是你想象中那麽簡單!”
“我當然不懂,你們都是政治的高手,我早就聽說過,官做得越大就越應該冷血無情,六親不認,過去我不相信,現在我明白了!”蔣心慧拿起她的手袋,憤然甩門而去。
左援朝無奈的搖了搖頭,在嫂子的眼裏自己這個江城代市長想要把大哥從困境解脫出來應該很容易,就目前而言大哥被查出的問題也隻是三萬塊,可中國律對貪污罪的量刑彈性還是很大的,根據大哥的情況,貪污在五千元以上五萬元以下,可處以一年以上七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情節嚴重的可以處以七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左擁軍在出事之後第一時間已經退賠了這筆錢,不過絲毫改變不了他貪污的性質。
左援朝絕不是六親不認,他隻有這一個大哥,而且大哥對他一直都很好,可是他更意識到洪偉基這次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如果他介入大哥的事情,恐怕反而會把事情複雜化,洪偉基會借着這件事大做文章。
在蔣心慧看來左援朝在親哥哥的事情上表現出的淡漠讓人心寒,她始終認爲丈夫的這件事并不大,三萬塊而已,隻要左援朝願意過問,以他江城代市長的身份,應該可以保住親哥哥,應該可以把他從這場麻煩中解脫出來,然而左援朝并沒有這個意願。蔣心慧很寒心,她是帶着極度失望的心情離開市委家屬院的,在大門口的時候,遇到了姐夫田慶龍,田慶龍是過來找左援朝的,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了小姨子,他讓司機停下車,推開車門走了下去,遠遠招呼道:“心慧來了!”
蔣心慧看到田慶龍忽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委屈,眼圈不由得紅了起來,自從丈夫被檢察院帶走之後,她一直處于彷徨無助的狀态之中,雖然多數時間都有姐姐陪着自己,可是她無時無刻不在爲丈夫的命運而感到擔心。
田慶龍對這個小姨子還是有些了解的,知道蔣心慧一向自視甚高,左擁軍的事情對她打擊很大,假如左擁軍真的因此而入獄,蔣心慧恐怕無接受這樣的現實。蔣心慧來到這裏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找左援朝幫忙。田慶龍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警察,從蔣心慧的表情已經看出,她來找左援朝的結果并不樂觀。
蔣心慧來到田慶龍面前低聲叫了聲姐夫,鼻子酸酸的想要落淚,田慶龍歎了口氣道:“去我家住兩天,你們姐妹倆好好說說話。”
蔣心慧咬了咬嘴唇道:“姐夫,擁軍的事情還有希望嗎?”
田慶龍低聲道:“擁軍的案子涉及的金額并不大,就算是定罪也不會是什麽大事,你别操心了,我會盡量想辦。”
蔣心慧含淚道:“外面的傳言很多,有人說這次省委顧書記發話了,要從嚴從重處理這件事,我擔心擁軍會……”話沒有說完,眼淚已經順着臉頰滑落下來。
田慶龍安慰她道:“沒你想象的那麽嚴重,這樣,你坐我的車先去我家,你姐在家裏,你們姐妹倆好好聊聊,具體的事情,等我回去再跟你們說。”
蔣心慧點了點頭,在田慶龍的勸說下上了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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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慶龍來找左援朝有很重要的事情,這件事和左擁軍也有關系,江城市前市長黎國正絕食了,如今他的身體情況十分糟糕,多方勸慰未果,如果繼續下去,極有可能性命不保。
左援朝聽到這個消息,不禁皺了皺眉頭:“他想用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性命嗎?“
田慶龍道:“自從黎皓輝死後,黎國正的精神就完全崩潰了,他已經沒有活下去的願望。”
左援朝有些疲憊的靠在沙發上:“其實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他雖然沒有說明白,田慶龍卻明白了他的意思,因爲黎國正的事情搞得整個江城官場風聲鶴唳,直到現在,事情仍然沒有徹底完結。如果黎國正死了,這所有的麻煩事可以就此終結,免得有人還在利用他們的事情做文章。
田慶龍道:“江城制藥廠的事情全都是馮愛蓮捅出來的,她比黎國正更加的瘋狂,很多和她有關系的人和事都被咬了出來,擁軍這次出事就是被她拖累了。”
左援朝咬了咬牙,怒斥道:“喪心病狂,她知道自己無逃脫律的嚴懲,就想盡一切辦拖更多的人下水,這種人真是死有餘辜!”
田慶龍道:“黎國正假如真的出事,對馮愛蓮會是一個刺激,我總覺着現在事情的發展已經偏離了原來的方向,假如繼續再這麽搞下去,隻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被牽涉進來,對江城的政局來說不是什麽好事。”
左援朝雙手交叉着枕在腦後,他低聲道:“大哥,你難道看不出洪書記想要幹什麽?”
田慶龍道:“雖然說反腐倡廉是應當的,可這江城已經禁不起折騰,再這麽搞下去,對安定團結不利。”
左援朝充滿憤懑道:“他把矛頭指向了我,以爲他被人舉報跟我有關,我有這麽無聊嗎?”
“援朝,我看這件事你最好找洪書記好好談一談,這樣下去對江城未來的工作開展很不利,對江城的發展也沒有任何的好處。”
左援朝道:“是該談一談,可我絕不是合适的人選,我們的這位洪書記,跟我可沒多少共同語言。”
黎國正絕食的事情在江城高層領導中影響很大,市委書記洪偉基和李長宇也正在談論着這件事,李長宇對這位老同學突然變得雷厲風行的政治手腕也感覺到有些不适應,可是他能夠理解洪偉基的憤怒,洪偉基自從來到江城之後,各種事件層出不窮,可以說他甚至連施展拳腳的機會都沒有,因爲和許常德之間的關系,又被顧允知劃入許常德陣營中的一員,可以說洪偉基選擇明哲保身的處事方是不得已的選擇,然而既便如此,麻煩還是找到了他的頭上,針對他個人的舉報已經徹底觸怒了洪偉基,他要通過這次對衛生系統的整頓告訴某些人,不要老虎不發威你們就把老子當成病貓,江城的事情,我隻是不想管,而不是不能管!
李長宇和洪偉基的交流多數都在抽煙中進行,洪偉基的辦公室内煙霧缭繞,卻沒有開窗,在夏天的空調房間内,這種環境氛圍讓人很不舒服,可是兩人卻很享受,李長宇低聲道:“洪書記,我覺着這次衛生系統的事情不要繼續擴大化了。”
洪偉基彈了彈煙灰,重新把香煙含在嘴裏,并沒有說話,雙眼平靜的看着李長宇,他在等待着李長宇下面的解釋。
李長宇道:“這段時間江城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整個幹部隊伍都出現了一種誠惶誠恐的氣氛,每個人都害怕做錯事,都害怕自己過去做錯的事情被翻出來,哪怕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這樣下去的結果就是沒有人敢放手去做事,每個人都抱着不求無但求無過的思想和原則,深化改革不是一句空話,也不是依靠一兩個人就能夠完成的事業,這半年間,江城不斷經曆着政治風雨的考驗,這場風雨幾乎涉及到了我們每一個人,洪書記,我想你一定感受到這場風雨的可怕,你無否認這場風雨對你内心的影響,我們尚且如此,更何況其他人呢?”
洪偉基道:“長宇,我們正在沿着一條軌道不停的走下去,所有影響我們前進的東西,我們有責任把它們清除。”
“那要分清是什麽,如果是一塊石頭,如果是攔在軌道前方的一段木頭,我們需要清除,可是如果隻是一個小小的泥點,如果隻是一棵小小的雜草,我們有必要把改革的車輪停下來,花時間去清理它嗎?爲此付出這麽大的精力和時間,爲此而讓列車上的乘員誠惶誠恐,爲此而耽誤深化改革的步伐,你以爲值得嗎?”
“值得,我們**人的眼中揉不了一粒沙子!”洪偉基斷然道。
李長宇搖了搖頭道:“曆史上已經多次證明,絕不可以把小事擴大化,處理任何事都要采取相應的手,這個尺度必須掌握,一旦逾越出既定的範圍,就會演化成一場災難。”
洪偉基道:“反腐倡廉和改革開放是兩碼事,千裏長堤毀于蟻,對于這些想要掏挖社會主義牆角的蛀蟲,我們必須要采取雷厲風行的手段進行嚴打,隻有把他們全部掃清,才能保障改革大業,才能保持我們領導隊伍的純潔性。”
李長宇歎了口氣道:“江城制藥廠的确有很多的問題,可馮愛蓮如今已經身陷囫囵,一個喪失了生的希望的人,她的言辭證供究竟有多少的可信性?她會不會破釜沉舟孤注一擲,她會不會利用最後的機會把更多的人拉入深淵?洪書記,事情不要繼續擴大化了,我認爲這件事是時候畫上一個句号了。”
洪偉基把煙蒂緩緩摁滅,濃眉緊鎖道:“我始終認爲,整風和改革是兩碼事,整風是爲了保障改革更好的進行,而不是阻撓改革開放的腳步,長宇你還是把精力關注在三環路的建設上,責任重大,不容有失啊!”
李長宇難以掩飾内心的失望,他終于意識到,洪偉基在搞一場運動,而且他暫時沒有結束這場運動的意思,他爲何會突然表現出這樣的強勢和固執?李長宇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洪偉基一定是對前途喪失了信心,之前的舉報雖然沒有對他構成真正的威脅,可是畢竟還是影響到了他的仕途發展,近幾年内,洪偉基獲得提升的希望一定極其渺茫,他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要利用衛生系統的這件事大做文章,樹立自己在江城政壇的威信,打壓政治上的對手。洪偉基的目的性很明确,他打着反腐倡廉的旗号興起了一場推動個人威信的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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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馮愛蓮的要求,田慶龍前往看守所和她單獨會面,在過去田慶龍和黎國正夫婦的私交還是相當不錯的,自從馮愛蓮入獄之後,田慶龍還沒有和她見過面,短短半年的時間,馮愛蓮已經從過去那個養尊處優雍容華貴的市長夫人,變成了一個頭發花白面容憔悴的老年婦女,人的精神支柱一旦垮了,生命力就會以驚人的速度在她的身上消失。
田慶龍望着身穿囚服的馮愛蓮,心中生出一種難言的滋味,抛開政治上的錯誤不言,馮愛蓮的爲人還是很不錯的,他低聲道:“嫂子,生活還習慣嗎?”
“不習慣!”馮愛蓮回答的很斷然,很堅決。她說的是實話,任何人換成她的處境都不會習慣。
田慶龍歎了一口氣:“你找我爲了什麽事?”
馮愛蓮道:“我想見老黎!”
田慶龍猶豫了一下:“他生病了,正在醫院養病!”他并沒有将黎國正絕食的事情告訴馮愛蓮。
馮愛蓮目光淡漠的望着田慶龍:“不要騙我,你跟我說實話,我家老黎是不是不行了?”
田慶龍笑道:“嫂子,這是什麽話?黎市長沒什麽事啊!”
馮愛蓮道:“我和老黎這麽多年的夫妻,我有預感的,這兩天我都睡不好,夢到老黎出事了,夢到他和浩輝埋在一起,墓碑上刻着他們爺倆的名字,我看到他們躺在裏面,怎麽喊,他們都不理我,他們好像睡着了……”說着說着馮愛蓮的眼圈紅了,可是她沒有流淚,她是個堅強的女人,她不會輕易落淚。
田慶龍看到馮愛蓮淪落到現在的下場,心中還是充滿同情的,然而這種同情僅限于昔日友情的基礎上,并沒有政治上的因素在内,他低聲道:“嫂子,我始終不明白,錢對你真的那麽重要?你和黎市長什麽都有了,爲什麽要……”
馮愛蓮冷冷道:“每個人的追求都不一樣,你們追求的是官位,科級、副處、處級、副廳、廳級、副部、部級,爲了每一步提升你們要做出多少努力,爲了這種提升,你們又采用了多少手段?官位可以讓你們滿足,這是你們前進的動力,而我在乎的是金錢,隻有金錢的累積才能讓我得到滿足。”她回答的很坦誠也很直接,田慶龍甚至拿不出辯駁的理由。
馮愛蓮道:“現在我們黎家出了事,在老百姓的眼裏,在你們的眼裏俨然成了罪大惡極的一家人,可是你們在落井下石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老黎對國家的貢獻?他爲江城鞠躬盡瘁嘔心瀝血了一輩子,得到的報酬就是每月幾百塊錢的工資?在我接受江城制藥廠之前,這個企業的狀況你是知道的,連年虧損,職工甚至連工資都發不上,是我徹底改變了制藥廠的面貌,讓她扭虧爲盈,讓制藥廠在短短的五年内成爲江城的利稅大戶,而我又得到了什麽?我和老黎得到的是一個精神不正常的兒子,我們唯一的兒子!”馮愛蓮的聲音猛然變得尖銳和高亢,她的情緒出現了短時間的波動,可很快又平靜了下去:“事以至此,說什麽都沒用了,我隻想在我有生之年見見老黎,見見我的兒子……”
田慶龍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我會向上級彙報。”
馮愛蓮輕聲道:“最近專案組頻繁調查我,問到關于左擁軍的事情,藥品的回扣問題不僅僅江城制藥廠存在,幾乎所有的藥廠都存在這個問題,隻是因爲我的原因,讓這件事的影響擴大化了……”她停頓了一下又道:“慶龍,其實在過去,我經常送禮物給别人,你妻子,你兒子也都收到過我的禮物,不過那時候,我是市長夫人,在他們看來我給他們禮物隻是一種友情,和行賄受賄根本聯系不上。”
田慶龍内心一沉,他敏銳的覺察到馮愛蓮這句話中的威脅含義。
馮愛蓮笑道:“你放心,我并不是威脅你,也沒有卑鄙到用這件事做文章的地步,你的爲人我和老黎都是欣賞的,慶龍,我絕不是一個臨死想要多拉幾個人墊背那種人,在過去,你叫我一聲嫂子,我權且就以老大姐自居,雖然我已經是階下囚,可是希望你念在過去和老黎的那場交情上,安排我們兩口子見見面,讓我親口跟他說句話,和他約好在奈何橋上等着,也好黃泉路上有個伴……”說到這裏馮愛蓮的眼睛再度紅了。
田慶龍默然無語,過了好半天方才問道:“擁軍已經因爲藥品回扣的事情被雙規了,你向專案組提供的證據屬實嗎?”
馮愛蓮歎了口氣道:“慶龍,我早就說過,我不是個落井下石的人,他們兩口子的事情隻有他們兩口子自己知道,左擁軍這個人我不熟悉,到底發生了什麽,你應該去問蔣心慧,她比誰都清楚事情的真實情況。”
田慶龍愣在那裏,他從馮愛蓮的這句話中已經把握住了某些關鍵。
馮愛蓮站起身:“我累了,慶龍……别忘了我拜托你的事情……”她轉身離去,背影如此單薄,如此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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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池先生的狀況恢複得很快,服用蜃霧花根莖後的第三天,老先生的身體已經基本恢複了正常。張揚前往探望他的時候,天池先生正在院子裏打拳,不過小院的花草已經被清理一空,整個院子顯得格外的空曠。
在一旁清掃的吳媽看到張揚進來,想要去喊天池先生,張揚慌忙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笑眯眯看着天池先生打拳,等到天池先生一路拳打完,這才鼓起掌來。
天池先生轉過身,看到張揚不禁露出會心的微笑,指了指院中的石桌:“張揚來了,快請坐!”
兩人來到石桌前坐下,吳媽去房内沏了一壺清茶送來,并爲他們倒上。
天池先生喝了口茶,不無感歎道:“什麽都不如健健康康的重要!”
張揚望着他光秃秃的院落,不禁笑道:“先生這次是打算把所有花草徹底清除了?”
天池先生很幽默的回答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年紀越大越是怕死,我還想多活兩年呢。”
張揚大笑起來:“先生隻想着撥亂反正,千萬别忘了過猶不及!”無意中說出的這句話,卻讓張揚忽然聯想到江城的政壇狀況。
“撥亂反正,過猶不及!”天池先生咀嚼着這句話,似乎有所感悟。
張揚的目光落在院牆上鑲嵌的碑刻上,他記得文玲對這些碑刻表現出濃厚的興趣,不知道這些碑刻中究竟蘊藏着什麽?
天池先生向他介紹道:“這些碑刻全都是從北京西郊亂空山的一座古塔廢墟上所得,那座古塔相傳是隋炀帝當年第一次攻打高句麗所建,其目的是爲了祈求風和日麗,這座古塔在隋炀帝第三次進軍高句麗的時候就已經倒塌,始終無人修繕,據稱此塔地面高達十九層,站在塔上可以一眼望到遼東!”
張揚當然知道這隻是古人誇張的說,隋炀帝攻打高句麗他倒是知道,不過他并不知道打了三次之多,記得最清楚的就是第一次,隋炀帝派出三十多萬大軍攻打高句麗,到最後隻剩下兩千多個人回來,不可不謂之慘敗。
可這種碑刻怎麽會引起文玲的興趣?
天池先生起身來到碑刻之前,微笑道:“你大概看不出,這碑刻的書何人!”
張揚雖然從大隋朝而來,可是對亂空山古塔的事情并沒有了解,有些迷惑的搖了搖頭。
天池先生道:“隋炀帝當初建立此塔的初衷是鼓舞鬥志,祈求上天相助,可他并沒有想到爲他寫這篇文字的竟然是高句麗人,此人乃是高句麗劍術大師金絔戊,金絔戊的這片文字表面上看是歌頌德,暗地藏着詛咒,所以隋炀帝征戰慘敗。”
張揚聽天池先生說起這件事不由得聯想起一段往事,當年的确有一位高句麗劍術大師想要刺殺楊廣,後來死在大隋宮廷四大高手的聯手攻擊之下,不過這件事他并沒有牽涉其中,所以記憶相對模糊一些。
天池先生道:“無論金絔戊是不是傳說中的高句麗劍術大師,他的書的确是别具一格,這些碑刻殘片,也是前些時候,我的一位老友從亂空山帶來,對了,文玲也對此很感興趣,專門向我追問過這些碑刻的來曆。”
張揚點了點頭,向天池先生問明亂空山古塔廢墟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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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張揚獨自站在亂空山上,望着山頂的那一堆亂石,亂石縫隙之中已經雜草叢生,這些石塊曆經風吹日曬,早已不複昔日風貌,看起來和尋常山岩沒有任何的區别,不過如果仔細翻看,在少數石塊上仍然可以看到模糊的字迹和雕刻紋路。
張揚并不知道自己爲何要到這裏來,從亂石堆中找出一塊刻有字迹的的石闆,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眯起雙目看着遠方天空下漸漸墜落的夕陽,太陽就快落山了,他忽然有種忽略時間的感覺,仿佛自己從未離開過大隋朝,過去的一切宛如潮水般湧入他的腦海之中。張揚緩緩閉上雙目,耳邊仿佛響起歌姬的淺吟低唱,仿佛走在洛陽大街之上,傾聽着沿街的叫賣,擦肩而過的都是文采風流的儒雅文士,一切真的改變了嗎?也許什麽都沒有改變,改變的隻有他自己。
張揚睜開雙目,夜色已經降臨,草叢中傳來夏蟲的叮咛,是時候離開這裏了,晚風迎面吹拂,送來淡淡的花香,這花香中又仿若帶着淡淡的憂傷,張大官人睹物思懷,前所未有的生出感觸,他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發現亂石之中,又一朵淡紫色的小花悄然綻放,夜空之下散發着淡淡的柔光。張揚内心一凜,屏住呼吸緩緩走了過去,那朵花正是讓天池先生中毒的蜃霧花,張揚靜靜望着那朵綻放的小花,兩道濃眉凝結在一起,他可以推斷天池先生院落中的蜃霧花就是于此。
一道紫色的電光射入亂石堆中,張揚定睛望去,卻是一隻紫色的貂兒,那貂兒長不足一尺,行動快捷如電,來到蜃霧花前,一口将蜃霧花吞下,咀嚼之時,流下一道銀亮的黏液。
張揚内心驚歎不已,這紫色貂兒名爲閃電貂,喜食各類有毒生物,周身皮毛可随着環境而變化,紫色皮毛,雙目赤紅,口鼻卻是白色,在大隋朝張揚也僅僅見過一次,卻想不到會出現在北京近郊的亂空山上。
閃電貂赤紅的雙目向張揚看了一眼,并沒有對他發起攻擊,一人一獸對望着,張揚雖然武超群,此時也不禁有些膽戰心驚,要知道自從他給文玲療傷之後,體内的力就一直沒有完全恢複,前些日子爲魏志誠療傷又耗去了不少的真元,面對身快如鬼魅的閃電貂,他還真沒有把握躲過它的攻擊,現在隻是祈求這隻閃電貂不會貿然向他發動攻擊。保險起見,張揚在掌心内扣上了兩根金針,随時準備射殺這隻閃電貂。
閃電貂看了看張揚似乎也感覺到他身上的殺氣,盯着張揚看了足足一分鍾,然後慢慢轉過身。
此時漆黑的天空中猛然劃過一道閃電,耀眼奪目的電光讓張揚下意識的眨了一下雙眼,與此同時,那隻閃電貂猛然彈射而起,如同一道紫色閃電射向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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