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點了點頭:“陳大爺,他來了嗎?”
陳崇山點了點頭道:“過去一會兒了,剛才我想跟他打招呼來着,可是看到他心不在焉的就沒打擾他。”
張揚暗自奇怪,想不到這老頭兒的腳程還真是快,陳崇山指了指對面的石碾子示意張揚坐下,張揚搖了搖頭道:“我還是有點不放心,想去竹林裏看看!”
陳崇山放下手中的活計,起身道:“得,我陪你去一趟,竹林裏的道路錯綜複雜的,你未必能夠找到地方。”
張揚跟着他進入竹林,來到安大胡子的墳墓附近,隐隐聽到低沉的啜泣聲,張揚和陳崇山對望一眼都愣了,兩人透過竹林的縫隙向前望去,卻見安老跪在墓前,雙手撫摸着墳墓正傷心落淚。
看到安老如此傷心,張揚内.心中頓時感覺到有些不是滋味兒,想想人家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從香港巴巴的跑到内地,唯一的願望就是把過世多年的父母合葬了,可就連這都無實現,他怎能不難過呢?
陳崇山和張揚對望了一眼,兩人.都感覺到現在出現有些不太合适,多錢少有人窺人**的嫌疑,他們正要悄悄離開,卻聽到安老低聲道:“出來!”
張揚心中暗贊,安老的耳力真.是靈光,他們兩人的動靜并不大,這也能被他發覺,聯想起安語晨的那身利落的搏擊夫,可以推斷出安老也一定是個高手。
陳崇山和張揚有些尴尬的現身出來,安老背身擦.幹眼淚,這才轉過身,臉上仍然露出一絲錯愕,其實他聽到的腳步聲是陳崇山的,本來以爲是一個人,卻沒有想到張揚也在身後,這小子的武果然不弱,在這麽近的距離内,竟然可以隐匿的這麽好,難怪孫女會在他的手下吃了敗仗。
張揚歉然道:“安老,我擔心你一個人上山有事,所以.才跟了過來!”
安老笑道:“多謝你有心!”他又微笑和陳崇山打了.一個招呼。
張揚目光落在.安大胡子的墓前,低聲道:“其實讓老人家長埋山野之間也不失爲一個很好的選擇,何必讓他的靈魂不得安甯呢?”
安老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如果爹爹在天有靈,那麽他一定很想和二娘埋在一起……”言語之中不勝唏噓,他一直把這件事視爲生平的最大遺憾。
張揚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呼吸聲,這呼吸聲從右後方的竹林深處傳來,如果不是他超強的耳力,普通人肯定無發覺,張揚霍然轉過身去,竹林中潛藏的那人意識到行藏被張揚發現,慌忙向遠處逃去。
張揚大步追了出去,安老和陳崇山兩個隻看張揚身影一晃就消失在竹林之中,這厮的身真是快捷。
張揚離開安老和陳崇山的視野之後,便施展卓絕輕在林中狂奔起來,很快他就看到了那個灰色的身影,對方顯然沒有想到張揚會窮追不舍,他在竹林之中來回躲閃,利用自己對地形的熟悉試圖将張揚甩開,可是張揚縱身飛起在青竹之上,俯視下方,方圓兩百米範圍内的景物看得清清楚楚,那個倉惶逃離的灰衣人看身影有幾分熟悉,仔細一想竟然是紫霞觀的老道李信義,張揚在青竹之上淩空起落,不多時已經繞到李信義的前方。
李信義聽不到後方的腳步聲,回頭看了看,伸出衣袖擦去額頭上的汗水,低聲罵道:“小兔崽子,差點沒把我魂給追出來……”話音未落,卻聽到身後風聲飒然,慌忙轉過頭去,張揚已經從青竹的頂端滑了下來,笑眯眯出現在他的對面。
李信義怒道:“你追我做什麽?”
張揚笑道:“李道長跑什麽?大白天的,難道心裏有鬼?”從這老道士的種種作爲上,張揚已經看出他肯定懷有目的。
李信義瞪了他一眼道:“你心裏才有鬼呢。”他繞過張揚繼續向前方走去,張揚笑眯眯跟了上去:“道長,我發現你對安大胡子的墳墓好像很感興趣啊!”
李信義白了他一眼并不理會他,走了兩步,卻終于還是忍不住停下了腳步道:“小子,安志遠到底想幹什麽?”
自從第一次在安大胡子的墓前看到李信義裝神弄鬼,張揚便覺得他有些神秘,李信義又不是不認識自己和陳崇山,之所以鬼鬼祟祟的躲起來偷聽他們說話,十有**是爲了躲避安志遠,現在又這樣問,張揚更感覺到這老道和安志遠之間可能早就認識,不然一個出家人爲什麽會對這些事表現的如此關心?
張揚故意歎了一口氣道:“他想幫安大胡子遷墳!”
“遷墳?”李信義驚愕之情溢于言表。
張揚說話的時候就在留意李信義的表情變化,現在更加确信李信義和安大胡子、安志遠之間存在着某種不爲人知的關系。
李信義道:“遷到哪裏?”他現在已經顧不上掩飾對這件事的關切了。
張揚也沒有隐瞞他的必要,把安志遠想将安大胡子的屍骨移到上清河村和孫二娘合葬的事情說了,李信義聽完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道:“胡鬧,真是胡鬧啊……”
張揚看出其中必有文章,低聲道:“李道長是不是知道什麽事情啊?”
李信義猶豫了一下,還是對張揚道:“你跟我來!”
張揚帶着滿懷的疑問跟着他向前方走去,兩人走了十分鍾左右,來到前方的小山坡之上,走入松林,在松林深處可以看到一座用石頭壘成的墳冢,李信義指着那墳冢道:“這才是孫二娘的墓!”
張揚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李信義自然看出張揚對自己的不信任,他咬了咬嘴唇道:“你放心,我不會騙你!”
張揚道:“這墳冢又沒有記号,我憑什麽相信你?”
李信義急得頭上又冒出了汗珠:“我一個出家人騙你幹嗎?”
張揚眼珠兒轉了轉,狡黠笑道:“除非你就是安志遠的弟弟,安大胡子和孫二娘生的那個孩子!”
李信義滿臉通紅,嗯呐了半天,方才點了點頭,其實從他現在的表現和之前的種種迹象,張揚已經可以斷定他的身份,看到李信義承認了這件事,張揚不禁松了一口氣,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果然就是那麽湊巧,想不到安老的弟弟一直都在清台山,李信義一直守着他爹娘的墳墓。
李信義道:“其實當年那幾個人是被我和我娘殺死的,因爲害怕那件事被人發覺,所以就拉了顆手榴彈扔在屋子裏,趁着混亂,我和娘就逃到了這青雲峰中。沒多久我娘就病死了,我把她埋在了這裏,我爹的埋骨之地也是我娘告訴我的,後來我出去闖蕩了十幾年,可能是我和道家有緣,闖蕩一圈之後,發現這塵世間的事情沒有任何讓我感到留戀的地方,所以就回到了這裏,在紫霞觀出了家!”
張揚道:“李道長,既然安老是你的哥哥,爲什麽你不去和他相認呢?”
李信義搖了搖頭道:“一個出家人哪裏還有什麽哥哥?他能夠回來,還能有這份孝心就很難得了,你幫我把這件事轉告給他,讓他别搞那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了,當年我娘臨終的時候,我也想過把他們兩人合葬,可是我娘沒答應,說她葬在這小山崗上就行,從這兒能看到我爹的墳,他們兩人不能在一塊兒,否則天天都會吵架,分開一段距離,反而好些……”李信義的話語中透着一股傷感。
張揚的耳邊忽然回響着一句話——知不知道有句話,距離産生美,我想這句話對你我很适用,一旦你了解了我的一切,也許你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對待我,所以你沒必要了解我,我也不需要你的了解。海蘭!一個張揚想要忘卻,卻始終無忘卻的名字,張揚的目光投向遠方,似乎在蔚藍色的天幕中依稀看到了海蘭柔美的輪廓,他的心底忽然感到一陣刺痛。
李信義從腰間拿出一封早已發黃的信:“這上面有我娘留給他的信,她老人家對我說,有一天他要是回來的話,讓我親手把這封信交給他!”
張揚鄭重接過了這封信,李信義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道:“說出來之後心裏舒服了許多,張揚,我希望這件事你能夠爲我保守秘密,我是個出家人,不想再受這些俗事煩擾。”
張揚知道李信義暫時沒有和安志遠相認的打算,隻能點了點頭。
李信義笑道:“其實88年他來春陽的時候,我就已經悄悄去看過他,本想把這件事告訴他,隻可惜沒有合适的機緣,這件事拜托你了!”
“道長放心!”
李信義在張揚的臉上深深審視了一眼道:“我沒看錯,你果然不是凡人!”一句話說得張揚飄飄欲仙,李信義大袖揮揮已經遠去了,張揚道:“道長,有什麽事情我可以爲你做的?”
李信義舉手揮了揮道:“你若有心,讓政府出一筆善款修修紫霞觀!”
這對張大官人不算什麽難事兒,不過政府出錢應該不容易,可是說動安老出點錢倒是沒有任何問題,反正他們是一家人,這筆帳就算在安老的頭上。
安志遠啓開那封年代久遠的信箋,雙手也顫抖起來,當他看完信中的内容,不禁老淚縱橫,小心翼翼的收起那封信,擦幹眼淚,對張揚道:“小張主任,可否帶我去二娘的墓前看看?”
張揚點了點頭,帶着安志遠來到那座山崗,安志遠在墓前恭恭敬敬跪了下去,磕了三個頭。
陳崇山和張揚遠遠看着,張揚的臉上不禁浮現出欣慰的笑容,無論這件事的結果怎樣,總之還是幫助安老完成了他的心願,由此看來張大官人也算是德無量。
安志遠再度回到他們身邊的時候,情緒已經恢複了正常,他向張揚道:“小張主任,這次的事情多謝你了,我想問這封信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張揚微笑道:“我答應過人家,請安老不要爲難我!”
安志遠點了點頭,既然張揚不願說,他也沒必要追問下去,再說他心願已了,至于這封信從何處而來又何必刨根問底。陳崇山卻似乎猜到了什麽,目光投向遠方的紫霞觀。
安志遠決定當晚留在山上守夜以盡孝道,張揚害怕他受了風寒,苦口婆心的勸他下山,沒想到這老頭兒生性倔強,說什麽都要留下來,張揚看到無說動他,隻能作罷。
陳崇山道:“你回去,這兒有我,不會有事!”
張揚這才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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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整件事充滿了波折,可最後的結果畢竟還是圓滿的,安老應該會相當的滿意,張揚卻并沒有感到太多的喜悅,安老之前已經明确向他指出會将生意和鄉情劃分開來,作爲一個理智的商人人家不會盲目投資,從安老那裏得不到投資,張揚這個招商辦副主任就沒有任何的政績可言,原本想借着這件事在仕途上向前邁大步的打算已經基本落空。讓張揚心煩的還有另外一件事,在山上聽到李老道的那番話,讓他不禁想起了海蘭,距離産生美,他們之間美仍然存在,可是距離卻變得有些遙不可及。
躺在宿舍的小床上,張揚想着海蘭,時而又想起左曉晴,想起楚嫣然,自己該不會是天煞孤星,和女人之間的距離剛剛接近,馬上人家就會離自己遠去。
張揚在胡思亂想中睡意朦胧,就在他迷迷糊糊的時候,房門忽然被急促的敲響了。
張揚一個激靈坐起來,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不知誰會半夜三更的來拜訪自己?張揚汲着拖鞋拉開了房門,卻看到安語晨一身黑衣站在門外,臉上蒙着招牌式的大口罩,不過這次沒帶墨鏡,不知道是不是張揚的錯覺,總覺着她的一雙美眸透着幽幽的藍光,透着那麽一股詭異的氣息,張大官人忽然想起她的小名,小妖,對有股子妖氣!
“我爺爺呢?”安語晨的語氣一如既往的生硬。
張揚對這丫頭沒多少好印象,性情暴烈,缺少女性的溫柔,而且最讓張揚反感的就是,她看自己的目光中總是充滿了一種高傲與冷漠,這種居高臨下的味道實在讓張大官人不爽,他淡淡笑了笑:“想找人去派出所,我可沒那義務!”他蓬!地一聲關上了房門,可是沒等他走兩步,就聽到身後喀嚓一聲巨響,安語晨居然一腳把房門給踹開了,這丫頭的腿不凡,一腳把整扇房門給踹得四分五裂,破爛的門闆緩緩倒在了地上,月光如霜籠罩着她颀長的嬌軀,充滿着逼人的殺氣。
張揚冷冷看着她,這丫頭也太嚣張了:“你有毛病啊?”
安語晨擡腳就向他踢了過來,張揚用手擋住她的攻擊,怒道:“别逼我啊,惹火了我,才不管你是什麽香港同胞!”
安語晨冷笑道:“那就試試!”從上次在上清河村吃虧之後,小妮子就憋了一肚子氣,早就存心和張揚正式較量一場。身軀騰空而起,左腿掃向張揚的臉部,張揚身軀一矮從下方竄了出去,來到外面的小院中。
安語晨不依不饒的追了上來,纖長筆挺的**高揚而起,從上向下朝張揚的腦袋砸去。
張揚皺了皺眉頭,腿不錯,不過筋拔得更不錯,看這腿踢得那個漂亮,張揚雙手架住她的腳踝,從安語晨腿上傳來的力量來看,這丫頭根本沒有打算留手。
安語晨身軀一個倒翻,左腳勾向張揚的下颌,張揚一掌把她的腳拍開,身體向後又退了兩步,警告她道:“你差不多就行了啊,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安語晨根本就将張揚的話置若罔聞,又是一腳掃到向張揚的右腿,張揚這次沒有躲閃,任憑她這一腳掃上來,安語晨踢到張揚的右腿上隻覺着仿佛踢中了一塊鐵闆,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向後退了一步,可是張揚已經瞬間逼迫上來,安語晨慌忙揮拳去打他的面門,被張揚一把握住了拳頭,将她的身軀擰轉過來,一腳踹在安語晨挺翹豐滿的上,将安語晨踢得向前沖了兩步,失去平衡撲倒在地上。
不等安語晨爬起,張揚的右腳已經落在距離她胸口不到一寸的地方,張揚啧啧有聲道:“就憑你這樣的三腳貓夫,也敢出來現眼,我是不屑于搭理你,再他**沒完沒了,我把你打成白癡!”
安語晨因爲激動胸口不斷起伏,明澈的雙目中充滿又羞又憤的神情,現在她算明白了,自己和人家的夫差的太遠,根本不是一個級數的對手。張揚慢慢把腳收了回去,走向自己的房間,忽聽到安語晨的喘息變得劇烈起來,他回過頭去,卻見安語晨捂住胸口,痛苦不堪的喘息着,張揚本來還懷疑她使詐,可是從呼吸聲中分辨出她沒有僞裝,重新回到安語晨的身邊,看到她雙眉緊緊皺起,一雙美眸充滿了痛苦和惶恐的神情。張揚馬上判斷出她是哮喘發作,安語晨的雙手顫抖着去摸上衣的口袋,裏面有一支哮喘噴霧劑,可是讓她驚恐的是那管噴霧劑卻不知去向,十有**是在剛才攻擊張揚的時候失落了。
張揚抱起安語晨的身子,回到房間内把她平放在床上,拉開她的帽子,扯下她臉上的口罩,安語晨慘白的俏臉暴露在燈光下,她的嘴唇已經變成了青紫色,有些誇張的張大,喉頭發出嘶嘶的聲音,雖然張揚不否認她長得很美,可是現在這種表情的确和美麗這個字眼不搭界,張揚點中她的道,探了探她的脈息,感覺到脈息軟弱無力,低聲道:“肺氣不足,氣息短促!”又在燈光下看了看她的舌頭,發現安語晨舌質淡紅,低聲道:“得罪了!”他伸出手指在安語晨的肺俞、膏肓俞、氣俞、足三裏、太淵、太溪幾處道上逐一點落。
安語晨又驚又怕,這厮把自己抱到床上又捏又揉的,難道他竟然大膽到敢非禮自己的地步。
張揚最後扶起安語晨的身體右掌貼在她的後心上,一股溫暖和煦的氣流透入安語晨的體内,宛如春風般吹遍了安語晨周身的經脈,安語晨這才明白張揚是在給她治病,心中的惶恐漸漸散去。
張揚催動真氣在安語晨體内運轉了一周,眉頭卻不禁皺了起來,安語晨的脈象十分奇怪,可以說張揚在過去的行醫曆史中從未見過,多處經脈閉塞,張揚雖然好奇可是并沒有耗費力爲她打通的想,再說打通經脈也不是短時間能夠辦到的事情,看到安語晨的呼吸漸漸趨于平穩,這才緩緩将内力收回。
安語晨的内衣已經被汗水濕透,黑色長發遮住半邊白玉般細膩的面龐,嘴唇已經恢複了正常的血色,看在眼中居然少有的增添了一種女孩子家的柔美。她一言不發的走下床,在房間的一角看到了自己的哮喘噴霧劑,拾起來放在口袋中,默默向門外走去,張揚大聲道:“你爺爺今晚留在青雲峰,住陳大爺那裏,你不用擔心!”
安語晨的腳步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向前方走去。
張揚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把破破爛爛的門闆重新抵上,看來明天要找人維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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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老在第二天中午回到黑山子鄉,在計生辦沒有找到張揚,問過之後才知道,小張主任正在宿舍修門呢。
來到張揚的宿舍,張揚已經幫着鄉政府的木工老徐把一扇新木門裝上,看到安老,張揚笑眯眯迎了上來,安老看了看地上破破爛爛的房門,詫異道:“怎麽回事?這黑山子鄉還有敢砸張主任大門的?”
張揚嘿嘿笑道:“砸門的是個香港小丫頭!”
安老馬上意識到造成眼前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哪一個,苦笑道:“該不會是小妖?”
張揚點了點頭道:“還真讓您猜着了,你們安家人真是彪悍啊!”
經過這一連串的事情,安老和張揚之間俨然已經成爲了忘年交,張揚的話并沒有讓他生氣,反而引得他笑了起來:“小妖那個脾氣恐怕像我爹更多一些。”他拍了拍張揚的肩膀道:“有空送我去春陽嗎?”
安老的要求張揚當然不會拒絕,他跟老徐交代了一聲,就和安老一道向安陽駛去。
安志遠透過車窗望着黑山子的山山水水,不禁感歎道:“這兒真美,等我百年之後,我打算把骨灰葬在這裏,每天都能夠享受山林的靜谧空氣的清新,那該是一種多麽惬意的事情。”
張揚笑道:“這事兒我可以幫你做主,您老要多大地兒,一畝還是兩畝”
安志遠樂呵呵道:“小張啊小張,我死後可不想再被劃成地主成分,我們安家已經戴上了土匪的帽子,再弄個地主成分,可真是夠後代消受得了。”
兩人同聲大笑起來。
安志遠道:“小妖的脾氣不好,昨晚的事情還請小張主任不要介意。”
張揚道:“她有哮喘病?”
提起這事,安志遠忍不住歎了口氣:“從小就有了哮喘的毛病,這孩子可憐,她媽媽死得早,我們安家這麽多子女卻隻有這麽一個女孩兒,所以都寵着她慣着她。”
張揚低聲道:“安老,昨晚我爲她診脈的時候發現她體内多處經脈閉塞,這件事你應當知道?”
安志遠點了點頭:“她先天經脈閉塞,我們安家男丁衆多,可是女孩兒卻隻有她一個,其實在小妖之前,我這一代有過兩個女兒全都在襁褓中死去,我的五個兒子曾經生過七個女兒,卻無一例外的少年夭折,最大的活到了二十歲,據西醫所說,是因爲女孩兒先天染色體存在一種缺陷,我過去學過一些醫理,根據我和其他中醫名家的共同探讨,發現她們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都有不同程度的經脈閉塞,也就是武學上的天生絕脈,小妖的情況最爲嚴重,可是想不到她卻活到了現在,照我看,她恐怕至多隻有五年的性命……”安志遠談及這件事,不禁感到一陣怆然。
張揚沒想到安語晨的命運會如此不幸,心中對她先前的惡感不由得緩解了許多:“安老,她自己知道嗎?”
“當然知道,這孩子聰明得很,什麽事也瞞不過她,越是知道自己的生命比别人短暫,她的性子越是要強,讓我這個做爺爺的也沒有辦。”安志遠歎了口氣道:“現在我也想開了,人命天注定,隻要小妖每一天都過得開心高興,我又何須太過在意,什麽事都由着她了……”
張揚沉默了下去,看來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不幸,誠如安志遠這樣的大富大貴之家,也有無解決的難事。對于這種天生絕脈,張揚過去曾經在典籍之上看到過,也看過幾種治療的方,不過尚且沒有任何一種方具有确切的療效,張揚開始動了心思,假如自己可以幫助安語晨治好她的頑疾,以此爲條件讓安老在春陽投資肯定是沒有任何的懸念了。
安老道:“這次的事情真要感謝你了!”
張揚笑道:“安老何必說客氣話,咱們都是自己人啊!”
安老意味深長的看着張揚道:“我不願在家鄉投資,你們還當我是自己人?”
張揚哈哈大笑起來:“安老,你說得對,其實投資和親情沒有任何的内在聯系,雖然你是春陽走去出去的,可你并沒有義務要投資于春陽,作爲商人你首先考慮的是經濟利益,我現在已經完全理解你的決定了。”話雖然說得大度,可心裏還是充滿了遺憾,我的政績啊!辛苦半天,看來要竹籃打水了。
安志遠微笑點頭,他低聲道:“經過我的考察,春陽的确不适合投資工業,可是清台山這麽好的旅遊資源不去開發是不是有些浪費?這是老天爺饋贈給我們黑山子人的禮物啊,我打算和春陽縣政府合作,投資開發清台山的旅遊項目。”
張揚猛然踩住煞車,臉上充滿了不能置信的表情,他原本對安老投資已經不抱希望,卻想不到卻突然柳暗花明,峰回路轉。
因爲突然的煞車,安志遠因爲慣性身體向前傾,腦袋差點撞在擋風玻璃上,笑道:“你要是把我腦袋撞糊塗了,搞不好我會不記得說過剛才的話。”
張揚又驚又喜,連連點頭道:“安老你放心,我會确保您老的安全!”
安志遠開心的大笑起來,汽車重新啓動之後,他靠在座椅上道:“其實在88年回來的時候,我就有了初步的想,這次兩次前往青雲峰,對清台山的旅遊資源有了更深的認識,想不到這裏除了自然資源,還有人文曆史景觀。”
張揚以爲他說的是黑風寨,心中暗笑,這安老十有**還是惦記着讓他爹死後享受風光呢,現在張大官人心情大好,隻要安志遠答應投資,就算他在青雲峰上重建黑風寨跟他也沒有任何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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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安老送到明珠賓館之後,張揚第一時間給李長宇打了電話,向他彙報了這個好消息,李長宇聽到之後,也難以掩飾内心的激動,這對他來說可算得上一份厚重的大禮啊,他即将前往江城赴任,在離任之前如果可以将安老投資的事情确實下來,這便是一個閃亮的政績,帶着這樣的政績前往江城,他的腰杆就直了許多,底氣就足了許多,李長宇平靜下來後,向張揚下達了一個必須完成的任務:“張揚,盡快安排我和安老見面!”
張揚笑道:“安老也想跟你見見面,下午…春水河泊雲碼頭,我會帶安老在那裏準時恭候。”
李長宇現在開始感謝上天讓他遇到了張揚,随着接觸日久,李長宇發現張揚的身上不僅僅存在着一股子年輕人特有的沖勁,而且他的确很有能力,從88年起,江城,甚至平海省内都試圖說動安老投資家鄉,可是這個倔強的老頭兒不知出于何種考慮,始終婉言拒絕,不知張揚利用怎樣的手段打動了這位固執的老人,想起張揚陽光般燦爛的笑臉,李長宇也不禁露出了微笑,一個可以在潛移默化中改變自己的年輕人,又有什麽是他做不到的呢?
自從和葛春麗在春水河畔車震發生意外之後,李長宇便有意避開這個地方,如果不是爲了和安老見面,他才不會再度來到這裏。
安老低調行事的作風正是李長宇想要的,他雖然沒有前往江城赴任,可是他的離去已經成爲定局,現在正處于最後的工作交接期,李書記有着自己的打算,在離開江城以前,他力求和安老達成共識,爲他在春陽的政治曆程畫上一個圓滿的句号,他不會讓繼任縣委書記楊守義白白占這個便宜。
李長宇此行的目的甚至連司機劉海濤都不知道,來到泊雲碼頭,李長宇讓劉海濤原地等候,自己慢慢悠悠走向碼頭,雖然他刻意提前了十分鍾,可是來到泊雲碼頭的時候發現張揚已經到了,碼頭上停着一艘畫舫,這是今年春天才添置的遊船,整條春水河一共有八艘,不過縣裏的老百姓大都對這種遊船不感興趣,除了星期天以外,平時基本沒有什麽生意。
張揚向李長宇揮了揮手,把他迎到了畫舫上,船艙内安志遠正悠閑自得的坐着,看到李長宇進來,他禮貌的站起身來,主動伸出手去,李長宇向前走了兩步熱情的和安老握了握手道:“安老,我可是久仰您老的大名了!”
安志遠笑了笑,打趣道:“我對你這位春陽的父母官也是慕名已久!”
兩人笑着在桌前坐下,張揚讓船家開船,從外面把卷簾放下,船艙内成了一個臨時的私密空間。
安志遠爲李長宇倒了一杯茶,李長宇客氣的接過了,微笑道:“安老的行蹤真是飄忽不定,自從我聽說安老前來江城,距今已有半個多月,可是每次想要和安老相見,總是緣悭一面,唯有感歎安老行事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啊!”
安志遠哈哈大笑,他和李長宇是第一次見面,可是從李長宇不凡的談吐之中已經看出此人絕非庸碌無爲之輩,安志遠并沒有直奔主題,而是笑着望向門簾外的張揚道:“現在我算領教了,強将手下無弱兵,李書記能夠重用張主任這樣的年輕幹部就證明您的眼光非同尋常。”
李長宇露出謙遜的笑容,心道,可不是我重用他,是這厮硬賴上我了,可是心中對張揚絲毫沒有反感,卻感到一種慶幸,張揚如同一塊政治上的璞玉,落在誰的手上,早晚一天都會散發出他應有的光彩,他已經意識到在自己幫助張揚的同時,張揚也在幫助着自己,甚至可以說他對自己的幫助還要更大一些。李長宇道:“年輕人又闖勁,有沖勁,可是工作經驗上還有些不足,需要繼續鍛煉學習。”
安志遠卻并不同意李長宇的看,他搖了搖頭道:“你的這個看我卻不敢苟同,這幾年我接觸到内地不少的領導幹部,多數人給我的印象都是沉穩有餘創意不足,可能我的話有些不當說。”
李長宇笑道:“安老但說無妨,我們**的幹部提倡的就是批評與自我批評!”
“好,李書記既然這麽爽快,我就沒必要假惺惺說些奉承話了,内地的官場講究平易近人,可是我覺着這個人字最爲複雜,人分爲三六九等,大家口中都說着人人平等,可心裏頭卻還是不自覺的把人劃分成等級,現在國家提倡改革開放,每個領導幹部都會高喊改革開放的口号,可是改革開放的真正意義他們又未必了解,江城勸我投資,春陽勸我投資,在你們打算說服我投資之前,有沒有想過,我投資的方向何在?我覺着很多官員的心理存在着隻要拉來我的投資,這就是他的政績,這就是他的勞,至于這筆資金去做什麽,最終會産生怎樣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那就不是他們的管轄範圍内了。”
李長宇陷入沉思中,安志遠雖然說的是普遍現象,可他何嘗不存在着這樣的心理,他渴望政績,渴望在春陽政治生涯的最後留下一筆濃墨重彩的句号,安老的投資對他的意義何在?他首先考慮的并非是爲春陽老百姓謀福祉,而是想用這筆投資的光環照亮自己前方的仕途,聽到安老的這番話,李長宇感到有些慚愧了。
安志遠道:“内地的官場還給我一個印象,那就是上下級之間等級森嚴,這就讓很多官員的行事變得謹小慎微,他們做每件事都要考慮上層領導的喜好,力求面面俱到,所以我說他們沉穩有餘,可是卻沒有什麽開創性。讓我感覺到多數的時間内地的官員是在做官,而不是在做事!”
李長宇歎了口氣道:“改革的過程也是幹部思想觀念的逐漸改變過程。安老先生要多理解啊!”
安志遠笑道:“所以我說像張揚這樣具有如此開拓精神的年輕幹部真是難能可貴,李書記慧眼識才啊!”
李長宇笑了笑,心說這張揚給安老灌了什麽迷*魂*藥了,弄得老人家對他不吝贊美之詞。
兩人的談話終于轉入了正題,安志遠向李長宇講述了自己的初步構想,他是想在三年内逐步把清台山開發成在平海、北原兩省有名的旅遊景點,以兩省爲中心向周圍輻射,力求在五年内成爲全國知名景點。
李長宇低聲道:“開發旅遊産業無疑是具有前瞻性的,環保綠色無污染,而且一旦操作成,子孫後代受益無窮,可是我也征求過不少專家的意見,以清台山目前的條件并不适合搞旅遊。”
安志遠笑道“條件适合了,誰還讓我投資啊?”一句話說得李長宇笑了起來。
安志遠道:“我回去後,會盡快和董事會拿出具體方案,先從改善通往清台山的道路情況做起,期間我會組建一個專業的團隊,全方位策劃如何包裝宣傳清台山旅遊的方案,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内把清台山的旅遊産業做大做強。”
李長宇小心翼翼的問:“想要完成這一切需要一筆龐大的資金,安老打算投資多少?”
安志遠微笑道:“我估算過了,頭三年的先期投資會在兩個億左右,至于日後建溫泉賓館,修繕古迹,各項旅遊配套設施,總共投資會在十個億左右。”
李長宇聽到十億這個數目的時候内心不禁怦怦直跳,要知道91年他們全縣的财政總收入也不過區區9800萬,安老說出的這個數目不可不謂之驚人,這樣的投資力度别說在春陽,就是在整個平海也應當是首屈一指了,假如安老的投資真的可以兌現,那麽這樣的政績足以讓他在平海省内引起震動。
李長宇内心中雖然激動,可是表面上卻沒有任何的流露,抿了一口微涼的茶水道:“如果安老決定開發清台山,我可以保證春陽政府各部門會全力配合安老的工作。”
安志遠微笑道:“聽說李書記即将前往江城了?”
李長宇不由得重新審視了一下眼前的老人,安志遠果然不簡單,看來他做出最終的投資決定之前,對涉及到投資的方方面面都做過一番詳盡的調查,李長宇心中不覺産生了警惕,假如安志遠因爲自己要離開春陽,而将投資押後,這好事豈不是落在了楊守義的身上,李長宇顯然不甘心那樣的結果出現,他慢慢放下了茶杯,淡然笑道:“就算去了江城,我做過的工作也不可能半途而廢,安老不必顧慮。”
安志遠的目光望向門簾外,張揚靠在廊柱上陪船老大聊天,安志遠道:“我相信張揚,隻要你們這些做領導的給他足夠的活動空間,我想清台山旅遊産業會很快搞起來。”
李長宇也有些納悶了,不知這張揚走了什麽狗屎運,怎麽一個個的都對他如此青睐有加,其中當然也包括他自己,李長宇感歎之餘,也明白自己不能表現出對投資的過分渴望,否則會讓安老識破他的用心,他微笑道:“安老,希望你們的投資方案能夠盡快拿出來,到時候我一定會盡自己的全力促成這件事。”
安志遠從身後拿起公文包,拉開文件包,從中取出了一份業已做好的計劃:“初步的意向已經拿出來了,李書記拿回去看看,如果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我們随時都可以簽署合作意向書!”
李長宇的臉上充滿了錯愕的表情,他實在沒想到安志遠做事會如此的利索,簡直可以用雷厲風行來形容。
安志遠自嘲道:“是不是覺着我的性子急了?别忘了,我是土匪的兒子,性子自然就有些匪氣!”
“安老不用和董事會讨論了?”
“考察過很多次了,再說我的董事會就是一言堂,我決定的事情沒人會反對。”
李長宇走後,張揚送安老返回賓館,安老的心情看來很好,不時發出暢快的笑聲。
張揚對安老的那份計劃書還是表現出了一定的興趣:“安老你投資清台山打算多少年收回成本呢?”
安志遠微笑道:“不好說,十年,二十年!”他指了指公文包:“裏面還有一份意向,你拿去看!”
張揚搖了搖頭道:“總之我知道您老人家看準的事情一定有錢賺,看來我也要準備弄點錢在清台山投資了。”
安志遠哈哈大笑道:“我可記得内地官員是不允許經商的。”
張揚笑道:“不許經商又沒說不許投資,聽人說安老都是做一些扔進去一百塊拿出一萬塊的生意,我現在扔進去一萬塊,日後豈不是就成了百萬富翁?”
“你要是真有這樣的心思,等協助我把景區早日籌建起來,到時候我分給你一成的股份!”
張揚吐了吐舌頭,然後又搖了搖頭:“您老這是賄賂國家幹部,咱可不帶這麽玩兒的!”
安志遠饒有興趣道:“小張,看來你的志向遠大嘛,以後是不是要做大官啊!”
張大官人難得的表現出了一次謙虛:“現在啥事都得看運氣啊!”臉上的表情卻已經将官位的向往展露無遺。
安志遠低聲道:“張揚,我始終認爲,人不在于當多大的官,而在于做多大的事!”
張揚内心一震,安志遠看似普通的一句話,其中卻包含着深刻的智慧,如果能真正領悟到這句話的意思,可能會讓他受用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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