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晁溪本就是随口一說,卻沒想谷庚在聽完許澤的所作所爲之後眼睛都亮了,整個人從躺椅中一彈而起,便往自己的屋裏跑去。
“你等一下,我換身衣服去陪你見他。”谷庚連門都沒來得及關,卻正好讓他的聲音傳出。
“師兄你不至于這麽激動吧,我們明天正好休假,你不如等過這一晚?”葉晁溪有點詫異,他剛剛才在另一張躺椅上躺平,正覺得身心放松暢快無比的時候,卻沒想到谷庚居然又搞這麽一出。
“事關修行,怎可怠慢?更何況明天你們是休假,我卻是要去倉庫當值,再回來可就半個月以後了。”谷庚已經一邊理着衣服一邊出來了,伸手就把已經在躺椅上攤成一灘的葉晁溪給拖了起來,啪啪啪地在他身上拍了幾道符,“沒關系,累不到你。”
葉晁溪隻覺得自己的胳膊腿都被一團看不見摸不着的柔軟又有彈xìng的東西托了起來——或者說是架了起來,雖然腳尖還點着地,但是身體卻被這向上托起的力量弄得仿佛吊線控制的木偶,手腳動起來都不聽自己的話了。
谷庚在葉晁溪的背後一推,葉晁溪便東倒西歪地蕩了出去,雖然他控制不住平衡,但是這托起他的力量可是敬業得很,一直保持着他的手腳都在合适的高度,也就是說他雖然連聲慘叫手舞足蹈東倒西歪連頭冠都斜到了一邊,但是并沒有跟個球一樣滾出去。
或許是谷庚手下留情,葉晁溪這趟沒晃出多遠,而是在小院那矮灌木組成的圍牆的邊上停了下來,葉晁溪也就維持個仰天躺下要倒不倒的姿勢,這讓他覺得自己的腰都快被這姿勢繃斷了。
“放輕松就好,這樣走路不用浪費你體力。”谷庚不緊不慢地往自己身上也拍了兩張符,然後慢條斯理地跟在葉晁溪的身後。
“不會摔倒的,也不會撞到什麽,你就當你躺在一個柔軟的棉花球裏……話說,你用不着叫這麽慘吧……”看到葉晁溪撲騰着兩手也沒法把自己弄成直立狀态,谷庚便出手,又在葉晁溪背後推了一把,突然的外力讓葉晁溪不由自主地又是一聲慘叫,然後他就這樣蕩出了圍牆,一彈一彈地沿着向下的台階彈跳着下去了。
但是這一次葉晁溪明顯适應多了,或者說已經認命,隻叫了兩聲便停了下來,雖然臉sè蒼白,卻也放棄了那些無謂的掙紮,完全當自己是被挾持着往前飛奔,谷庚見葉晁溪不再手舞足蹈地胡亂掙紮,方才放心地靠近,拉着葉晁溪的胳膊,讓他跟着自己并排往前跳去。
“谷庚師兄真是好手段。”葉晁溪緩過氣來,也終于直立起身體,開始享受這樣的前進方式。
“小意思。”谷庚頗爲自得地擡了一下下巴,方才對葉晁溪解釋起了自己的需求,“我前兩天看上了一盒子西域金jīng石,如果能煉進道劍裏可讓我驅使飛劍速度憑空增長三分,所以我正打算砸鍋賣鐵去買了它,可對于價錢品質什麽的我心裏又實在沒底……你那師兄要是真有這方面的本事,你便幫我拜托一下,求他陪我去掌掌眼,可行?”
“你把你現在用我身上這符教給我,我便答應你去說點好話。”葉晁溪想了一下,趁機提出了要求。
“你去藏書樓找一本《世俗實用符箓大全》,裏面有一道搬物符,就是你現在用的,本來的用途是用來搬移一些巨大的沉重的東西,針對凡人世中找不到什麽天生神力的大力士的情況下需要搬移重物所用的,包括偶爾礦井裏土方塌方的時候,也還算有點實用價值,隻不過用這符來搬人,就算是我的創意了,此外,那書裏還有一道神行符,就是我貼在腿上的,這才是正經八百的rì行千裏的趕路符箓。”谷庚正說着,就這幾句話的功夫,兩人便已到了許澤他們所住的院子裏。
尋常步行的話,總還是要走上半盞茶的功夫的。
…………………………
許澤正好要下山去看他自己那鋪子,自然樂得與谷庚同行,何況谷庚也算是他的師兄,此外還很有希望在短時間内修至大成,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順水推舟做這個人情都是個穩賺不賠的生意,這一路同行,順便就讨論了一下将谷庚的符箓在許澤店中寄賣的事情。
同行的還有與許澤住在同一處的幾個弟子,白陶邱佘等,在谷庚和葉晁溪到來的時候,也起了湊熱鬧的心思,于是一群人便浩浩蕩蕩往山下走去。
葉晁溪卻還記得路南鄉早些時候的囑咐,在築基之前,也就是還是凡人軀體的時候,就算鍛體之術大成了,也最好别太往陌生修道人組成的人堆裏鑽,指不定什麽意外就會發生——谷庚等人要去的坊市,那可是極其熱鬧地方。
谷庚要去的地方,還是一家刀劍鋪子,這讓葉晁溪越發覺得有些不安。
于是葉晁溪便想找點理由不跟着去,但是這真實的理由又不好說出來,隻能借口身體疲倦,于是最後的結果是——一群人輪流推着被貼了搬物符的葉晁溪到了山腳。
谷庚到這時候才打了個響指,把葉晁溪身上的符箓撤去,而後白陶和邱佘兩個人,一左一右地駕着葉晁溪,嘻嘻哈哈地一群人便向着坊市走去。
“我就混着他們中間,由他們把我包圍着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情吧……”葉晁溪隻好這樣想着,安慰着自己。
倒是許澤看出葉晁溪臉sè不對,開口問葉晁溪要不要去他的鋪子裏先歇着,葉晁溪本想點頭,結果到了地頭一看那一群群的進進出出的陌生修士,生意好得的确誇張,而自己若留下來,便是真的一個人獨處在這陌生修士的包圍之中了,權衡一番,似乎還是跟着大部隊走比較安全,當即聲明自己已經沒有任何問題了,也不要白陶等人的攙扶,極爲主動地站在了這群人的正zhōngyāng——葉晁溪其實很快就後悔了自己的這個決定。
一群人繞過許澤的鋪子繼續前行,路上的人越來越多,葉晁溪在行進途中,甚至主動往谷庚的身邊靠了點,因爲這麽多人裏,隻有谷庚帶了劍,雖然隻是一般的下品的道劍,但是誰也沒有規定下品的道劍就不能有殘餘的劍靈氣息,畢竟修道界這麽多年來,被活活打廢的神兵利器也是不少,更别說隻是品質被大幅度削弱的法寶了。
路南鄉讓谷庚與他同住,多少也帶了點這方面的考慮。
更何況,谷庚愛劍,卻在劍之一道上毫無天賦,這使得葉晁溪在築基之前,可以更低調得藏起自己魂魄裏存在的那部分劍靈的氣息。
谷庚得意于自己收的這小弟乖巧聽話還和自己親近,心情越發地好了起來,這樣的心情讓他帶着後面一群小師弟走近那“論劍閣”的時候,前來迎接的女修差點将他判到“有錢人家小少爺”的類型裏。
但是那女修很快就發現谷庚和有錢這兩個字基本是沒什麽關系,因爲和他勾肩搭背地帶進來的這一群人,都是一副第一次見到世面的表情,稍微比較淡定的,除了帶人進來的谷庚,以及早就把各地商号都摸透了的許澤,還有就是還在擔心自己的劍靈之魂會被人發現的葉晁溪。
這論劍閣的布置講究,同樣使用了芥子須彌之術,内裏的空間比外面看起來的要大得多,而裏面的情景雖然沒有天下第一萬寶樓那樣的大手筆大氣魄,卻也自有一股淩冽之意,就在這進門所見的空堂之中,一座高大的山石矗立,山石嶙峋,不見覆土不見植被,卻密密麻麻地插了不知道可有上萬柄劍,這些劍雖然算不得多好,但也都是千錘百煉雕紋錾符正兒八經的道劍——這上萬把的劍聚集在一起,竟是沖霄淩雲之相,先聲奪人之勢。
這是論劍閣放在正堂大廳裏,用來鎮壓運道辟邪驅鬼的假山——“劍冢”。
任何一個第一次見到這座巨大的假山的人都會被那假山上所蘊含的氣勢給震懾住,心裏有怯意的宵小之徒甚至會被直接吓退,而雙眼發亮并且看着那手腳動靜似乎都在捉摸着怎麽去從那假山上順一兩把劍下來的家夥,必然兜裏是沒幾個大錢,都沒啥底氣走進論劍閣的那類人。
這種人輪不到女修來cāo心,自然有閣中守衛盯着。
女修不由自主地就多看了那例外的三個人幾眼。
谷庚雖然面上還算淡定,但眼珠子仍和其他人一樣,一直在瞟着那假山上插着的道劍,于是女修不由自主地往他腰間挂着的道劍看了一眼,看出來是一柄下品的道劍,雖然有些靈氣波動,可能有殘魂寄居于其中,但是總體來說,還入不了她這個在論劍閣裏面每rì面對那麽多道劍的人的眼。
而那個許澤看着二十七八的樣子,穿着長衫,溫文爾雅,談吐動聽,幾句話就讓那女修化去了心中“看到了一群窮鬼”的不快,如接待尋常客人一般面帶微笑開始講解。
而那葉晁溪,雖然是刻意整理過衣冠,但是看着卻是頗有點狼狽的模樣,面上的表情繃得有點緊,嘴唇都抿成了一條直線,面sè有些蒼白,看得出不舒服卻看不出他具體在想啥,而如果不考慮他的表情因素,他的舉動就像隻無比戀主的小狗一樣,幾乎寸步不離地跟在谷庚身邊,仿佛離開一尺都不願意。
如果葉晁溪沒能忍住開了口,那麽那女修大概就能看到那假山之上的那些道劍全部傾瀉而下,對着葉晁溪彎腰行禮的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