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現在不能哭,不應該哭。從定安出來,本想找到父母和師父,繼續承歡膝前,在父母的羽翼下過無憂無慮的日子。可是如今突然被告知父母亡故,師父病殘,衆人将賭注和希望壓在她身上,這個時候,她對着母親的遺書,怎能隻顧悲傷和哭泣?
羲和拼命止住眼淚,轉身扶起她蒼老的夫子。辛則夷已經淚流滿面,他說完剛才的話,身體像空了一樣,再也沒有力氣。羲和看着悲痛欲絕的師父,不忍再追問下去。
“辛夫子,您先休息吧,羲和改日再來探你。”羲和說完轉身就走。
還未出門,聽到辛則夷蒼涼的聲音:“羲和,主上和将軍把你托付給我,可我卻有負托孤之重,此後前路茫茫,隻能靠自己了。”
“羲和明白。”羲和慢慢地走了出去。
馬蹄聲剛剛一響起,辛則夷的身子就軟軟地倒下去,衆人連忙扶住他,這位曾經名動天下的雙泉道人如今行走半步都困難,他捂着心口,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道人你還撐得住嗎?”何淩稍微用力扶住靠在他身在的雙泉道人。
“不妨事。”辛則夷無力地擺擺手,“竹林近日不甯,你們快去護送少主”。
“道人放心,雖然竹園偏僻,但有顧遠、風使和藍劍衛護送,雪使和冰使已經去處理那些不安分的鳥了,萬無一失。”何淩說。
辛則夷點點頭。
“這幾日少主急着知道主上的事,我們又不敢亂說,隻好過來麻煩道人。”何淩心有不忍地說。
“我從小看着羲和長大,說什麽麻煩,是我拖累了你們才對。”
“道人的身體究竟怎樣了?”何淩向辛則夷身旁一個老仆問道。
“一得知少主的消息,道人便急着要能起身,因此近幾日一直用重劑猛藥,才得今日效果。”老仆幽幽地說。
“少主那裏你放心,我們會照看好的,道人可安心休養。我先告辭了。”何淩說。
“去吧。”辛則夷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何淩走出竹園,雪使、冰使迎上來問:“道人怎麽樣了?”何淩搖搖頭,沒有回答。
羲和腦海中一幕幕地閃過的,都是過去幸福的畫面,母親的笑容,父親的寵愛,定安城内無憂無慮的時光。
一夜之間,她失去了所有的幸福和期待。可是事實早已存在,世界并沒有變,變的隻是自己的内心。
鳳羽少主,一統江山。這是她母親臨終時,用自己未冷的血寫下的。
對親人最真摯的愛,對亡者最大的追思,莫過于完成她的遺願。
羲和的父親葬在他的故國東陵,母親的墓在西梁。
幾天後,羲和去祭拜了她的母親。
曾經叱咤風雲的鳳羽主上,如今安葬在僻靜的山上。青山厚土,郁郁蔥蔥的草木,伴她長眠。
羲和眼中含淚:“母親,我是羲和,我來看你了。”
然而她慈愛的母親再也聽不見,看不見。
她跪下來,雙手将母親的遺書放在墓前。
“母親,您未竟的事業,由羲和完成。您未了的心願,羲和爲您實現。”羲和說得堅定而平靜。
“以此爲誓!”她拔下頭上金钗,在自己的手指上一紮,血滴下來,落在遺書上,落在她母親用血寫下的大字上。
羲和身後的人整齊列隊跪着,沉默而肅穆。
鳳羽衛在等待着她的決定。
“一統江山!”羲和轉過身,對着他們地喊道。
“鳳羽少主,一統江山!”
山風呼嘯,地動山搖的回應,充滿了勇氣和力量,久久地在山間回蕩。這是鳳羽衛給她的底氣和力量。
陪她過來的祭拜的人中,何淩和顧遠的表現卻與旁人不同。他們已是老淚縱橫。他們的主上先隐居後暴亡,他們在數載的殚精極慮中耗盡心血,在四面危機内憂外患中苦苦支撐。
幸好他們撐住了,等到了,這個在滄海亂世浮沉的家族,如今又找到了方向。一統江山,主上遺願,隻是他倆已經兩鬓斑白,不知能否看到那一天?
她母親的墓地所在處,是鳳羽暗衛的營地。她師父說過,鳳羽暗衛是鳳羽府最後一道防線。可是這時候的羲和并沒有留意這個地方,她隻是走的時候看見門口的柱石上刻着的字“易寒門”,奇怪的地名,跟“安樂園”一樣奇怪。
回到鳳羽府,羲和将自己關進書房,她讓人找來很多的書和資料,後來又叫來了何淩和顧遠。
“何總侍、顧總侍,羲和身負父仇母恨,更承鳳羽遺志,然而有些事有心無力,唯有二位可以依靠了。”羲和說着,向何淩、顧遠施了一禮。
何淩、顧遠趕緊後退一步,跪地道:“少主言重了!”
“我既然已經決定爲母親完成心願,有勞二位爲我謀劃!”
“主上的遺願,屬下從不敢忘,這麽多年從未停止籌謀。少主的意志,屬下和鳳羽府必将誓死追随!”二人說道。
羲和點點頭。路還很長,但是馬上就要邁出的一步,就是要應對各方來使。
何淩整理了一下思緒,說道:“少主,鳳羽家族以原大燕國爲核心,内施仁德,外布恩威,與蒙、哈、薩等國結交。現如今大燕已四國分立,連年交戰,周邊各國也蠢蠢欲動,隻是礙于鳳羽家族不敢妄動。”
何淩觀察着少主表情的變化,見她沒有任何反應,于是繼續說:“現在少主即位,消息一出,各方紛紛送來拜帖要求面見少主。屬下們已經将之分類。”
何淩拿出之前被羲和丢在地上的名單,說道:“首先南齊、北周、東陵、西梁,此四國皆派皇族爲使,其次周邊各國,諸使大多是禮官,再次各方其他勢力,比較複雜,有的與鳳羽家族淵源深厚,有的甚至曾經爲敵,至于鳳羽家族各地的首領,已令他們待命。”
羲和聽完後,沉默了半響,然後慢慢地說:“何總侍,現在鳳羽家族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