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針對千面魔君遺留之物的參研便不可避免。
李柃和池英庭師徒聯手，各自對照繳獲的諸多事物搜檢查閱起來。
這個時候，他們才知千面魔君自海中漂泊以來，去過不少地方，做過不少事情。
他淪爲散修，再無宗門勢力供養資糧，便不得不跟那些草莽出身之輩那樣到處尋幽探秘，以期能從天地自然之中獲得些許堪爲造化的寶物。
但散修來錢實在太慢了，尋常之人根本無法在短短百年之内積攢下足夠自己修煉上進的資糧，唯有投靠掌握仙山福地的勢力或者大能高手，才能踏上快速崛起的康莊大道。
再不然，就是到處殺人奪寶，擄掠他人資糧寶物，甚至肉身，神魂，爲己所用！
爲此，千面魔君自甘堕落，開始走向了異化成爲魔頭的道路。
也正是在殺人奪寶的過程之中，他突發奇想，利用香道之法熬煉人之肉身和神魂之中的香魄，從而得出了人煉香的配制之法。
這其實就是香道一途所獨有的噬魂之法，千面魔君稱之爲攝形，從而據此自創出一門叫做攝形化生的神通之法。
李柃并不知曉此法的具體修煉步驟，但從千面魔君遺留下來的筆記之中也知曉了個大概，加上自己對香道的高深理解，完整推導出來不足爲奇。
李柃暗暗驚歎：“這已然通曉法則真意本質，觸及本源了啊！”
道果，本源，法則，靈蘊……
這些種種，都是同一事物在不同層次和境界的不同表現。
其中道果和本源是至高之物，也是萬事萬物最爲接近大道的形态，從中散溢出來的力量，稱之爲法則，又有道蘊，靈蘊諸般力量之劃分，而後才是五行陰陽，各種罡氣，煞氣。
進而又有靈蘊凝煉形體，盤踞于固态的實體事物之中，形成靈石，寶材種種之物。
李柃回想起前世所知的格物之理，不由得聯想到氣味的本質。
“氣味是一種借由嗅覺感知而生的抽象概念，與生物嗅覺的感知能力息息相關。
透過現象看本質，其實就是嗅覺器官捕捉到了發散在空氣中的微小分子，從而産生刺激……”
前世之人将氣味分爲六大基本類型，分别是花香，果香，香料香，松脂香，焦臭，惡臭。
又有一說，可以從自然界中尋找到諸如堅果香，水果香，柑橘香，香橼香等等諸類基本氣味類型，這些早已經被李柃收錄在自己編撰香道大典的地香卷中，乃是從實物出發，闡盡香道格物之理。
不同于前世所知的葉大師八花香環渡理論，此世香材多與靈蘊，神魂相結合，又多出了許多非實體的人香，天香諸品，因而李柃不重視清幽鮮甜之分，也無所謂正雙之韻，一概以香魄理論囊括之。
李柃稱之爲香道大一統，蓋因香臭乃是主觀評價，又兼有陰陽一體等等說法，因而，完全可以統一起來。
甚至于，既然氣味本質上是分子擴散，爲何不能是靈氣飄逸？
由此，香臭，陰陽，物質之形，天地靈氣都被統一起來，可以通曉法則真意，觸及本源。
此即爲李柃之香道，亦是他在煉氣境界之時創立衆妙化香訣的理論根基之一。
入此道途，首重八識通感，李柃自己的衆妙化香訣，聞香生息訣，池英庭所創之萬香化虹篇，乃至于後來的意和香，意可香，智慧之香，皆是由此而來，萬變不離其宗。
千面魔君所創之法門，觸及到了另外一個領域，那就是虛實變化。
這是脫胎于八識通感體系的物質與靈魄轉換，如若說前者是“橫看成嶺側成峰”，那麽後者，幹脆就是把山嶺炸平，重新聚攏起來堆積成峰！
哪怕它在本質上更加接近于香食之法，還有魔道的攝魂奪魄之術，但卻仍然彰顯出千面魔君在此道的成就。
李柃默默暗想道：“到這一步，已然可以說是有宗師造詣了。
他走這條路線，其實也大有緣由。”
李柃心中明白，過去的離膺香道天賦有限，根本不能如自己這般通感全開，甚至都沒有後來那些香道弟子坐享其成，還有開竅散種種秘藥輔助的便利。
他八識通感體系的感知天賦，無法做到“橫看成嶺側成峰”，隻能靠着得自外道的力量，生生的以蠻力去塑造自己心目之中的香道本源。
“這乍看起來非常笨拙，但實際上，考慮到大部分人都是庸才，無法适應我這種需要高絕天賦的‘橫看成嶺側成峰’之法，反而更易有成。
要不然爲何都說魔道容易速成？就是由此而來。
當然，據此而得的人煉香，也有其固有的缺陷。
它其實也不是離膺憑空自創，而是基于我積香宗的熏香入味之法，但是做得更加極端，更加徹底。”
積香宗正途，是以酴醾香爲築基之本，引發自身人香，效仿李柃見蘭而悟，追求自性。
人煉香則是以人爲材，在外掠奪靈蘊。
它需要不斷尋找外界的靈蘊香品融入自身，人爲創造了類似龔茌那樣靈蘊入體的奇遇。
這裏就存在着一個極爲不利的因素，取材目标靈蘊有限，并不是那些大能高手，如何能得證高階境界？
如若說撞大運獲得了一些大能高手的本源道果，亦或精血，元氣之流，或許還可以一試，靠着平常掠殺的那些草莽散修，甚至凡民百姓來煉香，所得人煉香效用也極其有限。
充其量也就是在手段方面多上一些，注重機巧之變而已。
若非千面魔君得了闫不永的千面法身，能夠容納的上限極大，此法價值還要再打一個折扣。
更有另外一點，融合排異的問題，千面魔君根本就沒有真正解決，同樣還是依靠闫不永的千面法身去硬扛。
或許就是在這過程之中，離膺逐漸迷失了本性，徹底背離了李柃那見蘭而悟的自性正途。
李柃試圖抛開主觀上的褒貶之見，盡可能的公平客觀去評價這一套法門，得出結論，其絕非香道正途，但或有幾分可取之處。
比方說，香道弟子們沒有如同千面魔君那樣的奇遇，也不能去殺人奪寶，掠奪成性，但卻可以通過掠奪天生地養的各種靈材，快速融入香神！
李柃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此法或可與自己的香神觀想法結合起來，以香神代爲承受。
如此一來，也就解決了排異反應種種弊端。
如若适當加以改良，上限或許可以直追闫不永的千面法身！
李柃想到這裏，不由得更是感覺遺憾。
“當真是可惜了啊！”
創造出這一法門的離膺，竟然堕落異化了！
“師尊……”
池英庭通曉七情之變，察覺到李柃心緒之中的種種變化，不由得略感擔憂。
但很快，他又見李柃調整過來，似乎恢複了正常。
“你那邊查閱得怎麽樣了？”李柃詢問道。
池英庭回答道：“基本已經搜全，正待整理。”
李柃道：“旁餘的那些不必多看，我們才是香道正朔，沿着自己的路線走就是。”
正是因爲清醒認識到了人煉香之法的優劣，李柃更加堅信，香道要走以心禦香的道路。
而這一路線，根基自然還是他自己的八識通感，衆妙化香。
他并不是真的要去研究千面之法和人煉香的制造之法，而是将其引入自己的正途來，對自身之道進行補充。
故此，萬川歸海，奔流不息。
這樣的思路，參研起來進展極快，李柃很快也就想到了幾種應對眼前局面的辦法，然後從中去粗取精，加以優化。
……
“《五雜俎》雲，特遐香形如雀卵，色頗淡白，焚之辟邪去穢，鬼魅避之……”
屍孽殘渣前，李柃聚集弟子，每人皆汗巾蒙面，手舉火把，如同正在舉行某種儀式的秘密教徒。
實情非是如此，而是他正在借此機會傳香教習，授予辟邪去穢之特遐香譜方，借以育人。
這是針對人煉香研究的其中一個成果，但是并非唯一的成果。
香道弟子們得此譜方，潛心鑽研，很快便有小半人已然加以掌握。
這一次，他們恰巧帶了一小部分此物過來，以産自西海的特遐香爲主材，配以龍腦香，又海中名香諸品，加以調制。
隻見李柃講述完譜方配伍之後，将一壇形似金粉的新煉靈香灑出，粉塵随風飄散，溢向四面八方。
一股清淨自然的靈蘊之氣随之擴散，淡雅幽谧的香氣充盈于野，很快就和彌漫四周的血腥惡穢之臭交混。
衆多弟子并無聞香天賦，但以開竅散刺激鼻竅之後，還是能夠敏銳察覺到，那股修羅屍孽身上散發出來的難聞惡臭消失不見了。
原本修羅屍孽身上充滿着腥臭腐朽的味道，令人聞之作嘔，沉浸其中，容易爲屍山血海的幻覺所影響，油然的從心生出畏懼之意。
這種特性，甚至能夠影響到築基，結丹境界的修士，令得他們退避三舍。
但在李柃新煉特遐香的掩蓋下，這股令人不安的恐怖氣氛爲之一掃而空。
“你果真有辦法，這香道能克惡穢，果然也能淨化這種屍孽殘餘的腐爛血肉！”
靈灮天君在旁看着這場景，大爲贊賞，頓時也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但在這同時，她也提醒道：“隻是，光是消除氣味的話，還不能完全驅除其力量……”
旁邊的尚延壽等人微微點頭。
香魄是分子擴散的結果，是其中活性最高的精粹。
但偏偏，污穢惡臭之物包含着大量的粗雜繁蕪。
光是祛除了空氣中的臭氣，可不意味着完全消除其邪穢。
如若隻處理到這一步的話，其實隻是初步杜絕了其危害，畢竟空氣之中發散出去最易傷人，稍不留神，整個島上的生靈都得遭殃。
但假以時日，修羅屍孽所流出的血水，浸染的土地，都将魔化，整個島嶼也得轉化成爲屍山血海。
李柃點點頭：“我知道。”
這一次，他展現出了自己的神魂真身，以出竅之法行走虛空，感應全開，聞香神通囊括周遭百裏。
“攝形……化生！”
他竟然把這一千面魔君所獨有的神通之術施展了出來！
隻見周遭黑霧升騰，道道光芒升起，如同萬千龍蛇起陸，朝着他神魂所在地方飛了過去。
眼看着，這些香魄就要融入其身，徹底與其神魂本質結合在一起，李柃身上出現了層層光圈，積香法域和拒邪香共同形成的屏障抵擋住了這些黑光和黑霧的侵蝕。
“萬香幻形！”
李柃再度施展出了另外一個法門！
“這是……”
在場諸人還沒有覺得什麽，池英庭卻是大驚。
因爲他是最爲接近李柃的衣缽傳人，也曾與千面魔君交手，親眼見證過其千變萬化的千面法身。
“這是以人煉香制法把修羅屍孽的靈蘊攝取出來，凝煉成爲香神？這是香神觀想法的速成之法？”
“不錯，以香禦靈，氣蘊化象，此即爲香神之法，但光是依靠自身自性觀想存神，積年累月的修煉實在太慢，我早就想要将其改良，但卻苦于并無适合辦法，隻能聽之任之。
直至得了這人煉香和攝形化生之術，我才發現，可以将它利用到這上面。
英庭，你看好了，接下來的變化……”
随着黑光流轉，一尊長得青面獠牙的修羅惡鬼浮現，如同香神漂浮在了李柃背後。
而後更見，法力斬出，神魂之中某些特質亦随之而離開，融入到了這具化身上面，修羅惡鬼頓時長出了三頭八臂。
“這是師尊本相之中所含的天賦神通？”
池英庭再度陷入驚疑。
“不錯，人煉香亦可以對自己使用！隻将其作爲掠奪他人靈蘊配方，其實益處不大，爲何不能對自己使用，斬出雜質，隻留本性？
若以晉升化神境界而論，我所具有的諸多天賦，法則，神通變化其實并無大用，但是無端抛棄，又委實浪費，傳統法道是将其煉制成爲法寶，而我的選擇，是将倍化之力注入其中，祭煉成爲護法香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