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請我吃大餐,哎喲哎呀嘿,吃完這個吃那個,哎喲哎呀嗬……”
鹧鸪嶺,石山,妖王洞中,一群小妖哼着不知名的曲兒,擡着諸多妖屍往夥房的方向趕去。
在那裏,已經有好些做廚的精怪上下忙碌,風風火火的給擡進來的妖屍開膛破肚,清洗腌制。
掌勺的大廚是一隻頭上長着長長鹿角,中年男子模樣的鹿妖,意氣風發指使着麾下小妖。
“小的們,趕緊把那隻最肥洗幹淨了,毛都褪下來,我要切些三層做紅燒肉。
那隻瘦的年紀不小,肉怕是得發柴,解開了剁碎做成臊子,老鹿我拿他做些肉包子。
心肝脾肺全都分好了,照老規矩煲些湯兒……
那邊那個,磨磨蹭蹭作甚,不準偷吃!”
其他妖修在其指揮下各司其職,各自忙碌這。
一整套流程下來,當真如同殺豬過年。
另外一邊的峰頭,李柃找到慕青絲,告知稍後赴宴的消息,慕青絲不禁苦笑:“怎麽又開席了?”
李柃道:“其實自古以來,修仙界中不乏吃人證道之法,有些邪修殺人奪寶之後,就連對方屍體也要一并煉化掉的,爲的就是不浪費哪怕一絲的氣血之力。”
慕青絲道:“吃人證道?那也隻是打個比方,總不至于真的烹了蒸了,拿來吃掉。”
李柃道:“誰叫這裏的妖修都是些禽獸之流呢,我看禺闿這麽做,也有爲了多年之後妖族盛會做準備的打算,百味香配合這些血食,的确有幾分引導氣血之力的作用,能夠淬煉妖修的身體。”
李柃其實早就預見到了這樣的結果,他把百味香引進此間,是爲了自家的香品能夠打入妖國市場,想要營造一些提升的錯覺。
但卻沒有想到,妖修原本就有同類相食的陋習,能夠從彼此的血肉之中攫取靈蘊,食補提升。
借助這種特殊的天賦,他們無需築基丹,或者三元大藥之類的東西就能快速提升自己修爲實力,甚至突破瓶頸,提升境界。
有着這些靈蘊在,具有一定修爲的妖修屍體都會變得可口,散發出作爲食物的誘人氣息。
百味香的幫助,與其說是錦上添花,倒不如說火上澆油。
它就是誘惑的體現,可以抵消文明和道德的約束。
李柃曾經設想過會有效果,但是連他也沒有想到,效果實在太好了。
對于禺闿而言,找借口宰掉一些不太聽話,或者老弱傷殘的部屬,然後把那些小妖往死裏操練,很快就能打造出一批真正敢打敢殺的悍勇精兵,再花大價錢買一些法器級别的防具,配合戰陣,就連築基修士面前都有得一拼。
這樣的操作他已經進行過很多次了,早就已經被證明是行之有效的快速提升之法,也就借着機會隔三差五的來做。
今日巡山打獵,得了一些野獸?開席。
抗稅不交,練兵偷懶?開席。
一不小心得罪了妖王?開席!
兩國征戰,各有死傷?還是開席!
李柃回想起自己所見,不禁暗自皺眉。
“那些小妖的确很強,面對築基中期的高手都有得一拼,尋常人族散修還真遠遠不是他們對手。
好在這樣一來,他們的前路也差不多被堵死了,依靠同類相食,養蠱一般造就強者,未必是族群之福。
他們生性霸道,要攫取更多資糧和靈蘊,對整體的發展潛力反而是一種削弱。
養蠱流早就被證明是效率低下的,它之所以在中古之時就開始沒落,可不僅僅隻是野蠻二字而已。”
李柃并不害怕這樣會造就一些真正的強者,因爲養蠱式的栽培之法早已經被證明是落後的模式。
這種體制下成長起來的修士,極度自私自利,而且非常耗費資源。
往往需要十個百個同階修士的死亡供養,才能造就個體成長,想要突破瓶頸,提升境界,更是難上加難。
小範圍,短時間内來看,的确是有所提升的,但這個提升來自于其他修士的削弱爲代價,甚至損耗了整個族群的發展潛力。
這就好比一個國家之内發展出了巨無霸般的大豪強,原本指望着整合資源,爲族群争利,哪曾想隻能窩裏橫,借着優勢繼續榨取供養他們的族群。
“算了,禺闿請了就去吧,不吃那些妖屍,隻吃普通食物就好了。”
李柃輕歎一聲。
其實真算起來,那些妖族也是禽獸之流,但有了靈智,能夠交流,吃起來就難免膈應。
真要換成無法溝通的普通生物,反而容易接受。
準備妥當之後,兩人便前去赴宴。
席上,除了禺闿和鬃高之外的其他妖王都不在,因爲今天是個平常日子,還沒有到鹧鸪嶺内聚會的時候。
但一衆大妖小妖坐得滿滿當當,熱鬧得如同過節一般。
妖族之地也沒有什麽規矩,還不等賓客到齊,就已經亂糟糟的推杯換盞,大快朵頤起來。
李柃憑着意和香增加友好之感的本事混迹期間,頻頻舉杯應酬,和慕青絲一起混吃混喝。
“李道友,慕道友,你們二位别光喝酒不吃肉呀,來,多吃點兒!”
觥籌交錯間,禺闿還不忘照顧賓客,勸起了飲食。
李柃隻好舉起一根鹿腿示意。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看着快活,實際上乏味單調,開席的次數多了,難免膩人。
但在席間,鹧鸪嶺上上下下的妖修們都有私藏的調料,從兜裏摸出來,以妖娆多姿的動作撒料調味,一頓猛啃。
這個味兒,香!
這正是李柃兜售給他們的百味香,已然風靡此間上下,甚至蔓延到了周邊多個妖王的封疆。
遠在北海的百味門人得訊,研制出了針對不同妖修血食的風味,火性香辣,水性甜蜜,土性醇厚,金性爽脆,木性綿柔,都能夠在短時間内與食材本身的靈蘊結合起來,充分調動其活性。
哪怕尋常妖獸,都能給妖修們帶來真正妖修一般的感覺,更具靈蘊的妖修血肉,就更加突出了。
禺闿也同樣用刀子切着烤好的豬腿,不時往上面撒上一些粉末狀的百味香。
不同的配方,可以造就不同風味,尋常妖修隻能買得起當中幾種,但他作爲妖王,自是要各種各樣都嘗試一番。
酒足飯飽之後,一衆小妖猶自不願離去,鬧哄哄的在廳堂中聚衆賭博。
這是他們的飯後日常。
李柃哂笑道:“傳聞鄰國的小妖們酒足飯飽之後各有娛樂,不是太陽底下曬鳥,就是打架鬥毆生事,這鹧鸪嶺倒好,都賭上了。”
他和慕青絲對這些東西沒有什麽興趣,當下準備離開,卻見一道穿着華衣的身影閃過,那是胡嫪在前面不遠處的走廊上。
他表面上閑庭信步,風輕雲淡,眼中卻帶着幾分凝重,悄然傳音招呼道:“二位還請留步。”
李柃停了下來,略帶疑惑看向他。
胡嫪看了看李柃,又看了看四周,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好一陣才道:“李道友,你願意幫我嗎?”
李柃不動聲色道:“胡公子,不妨先說說看是爲何事。”
胡嫪見李柃油鹽不進,咬牙道:“這些年間,我在鹧鸪嶺任大總管,上下克扣,也算小有幾分體己,若你肯幫我,它們就是道友的!”
李柃再次露出訝異之色,不是爲這許諾而心動,而是驚訝于對方的态度。
他是看不上胡嫪所許諾的那筆财富不錯,但這并不意味着它不值錢。
畢竟是一方大妖掌控鹧鸪嶺,欺上瞞下,費力搜羅而來,對于築基境界的修士而言,絕對稱得上是一筆不小的财富了。
胡嫪原本是想要将其作爲養老錢,等到自己年老色衰,被那禺闿玩膩之後踢回巨柱峰,安安穩穩度過餘生的,如今竟然願意将其獻出,顯然是遇到了一樁難事,連他自己也難以解決的難事。
他許諾完之後,立刻解釋起來:“過上幾日,将會有一批狐族小妖從鹧鸪嶺境内經過,是作爲捕奴者的戰利品,被從老林裏面抓出來,送往巴山那邊發賣的。
捕奴者實力不錯,有五名築基中後期的大妖,還有數十小妖,我知道友神通廣大,必定能夠對付他們,把那些狐族小妖劫走……”
“等等,道友的意思是,要我去劫捕奴隊伍?”李柃微微皺眉。
“不錯。”胡嫪說道。
李柃道:“可是據我所知,這些進入老林裏面捕奴的都是妖國高層所屬的妖官,他們所捕獵的對象都是妖國統治之外的野妖,這事可是關乎國政,頗受矚目呀。”
胡嫪道:“我也知道這件事情難爲,但思來想去,怕是隻有道友你才能幫我們了,那些捕奴者持有巴山那邊的通關令,能得各路妖王照應,爲防他們求援,我會留在這裏拖住禺闿,我姐姐胡姤則會尋借口外出,到時候和你們一起出手!”
李柃迅速思考起來。
胡嫪能得情報,知曉會有捕奴者隊伍經過,不足爲奇,但他在這邊也沒有什麽根腳,所能依靠的,也就是姐姐胡姤還有幾個同樣出身狐族的侍女了。
捕奴者有足足五名大妖,單隻依靠他姐姐一個大妖和三五個狐族侍女,是斷然無法成功營救的。
因此,他尋上門來求助,不足爲奇。
李柃佯作吃驚,歎了一聲道:“胡公子,你還真是看得起李某,李某區區一介商賈,金錢修士,就算擁有築基後期修爲,實際戰力也不過中期水準而已,再加上我妻子,也堪堪對付一二大妖。
我那些雇來的手下裏面,倒是有幾個好手,但卻未必見得願意跟我在這妖國之地冒險呀。”
胡嫪道:“道友,我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就别裝了。”
李柃微怔:“胡公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胡嫪道:“其實我早就察覺,道友你不是普通修士了,雖然我仍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但絕對不是金源島上李家的李真公子,我有族人被賣到那邊,但卻憑借美色取得寵信,早已設法聯絡确認過了!”
李柃和慕青絲對視一眼,盡皆感覺到了莫名的驚詫。
這胡嫪竟然還有這般的渠道?
胡嫪神色哀切,近乎懇求道:“我并沒有别的意思,隻是請道友你略施援手,你一定有能力做到的。”
李柃帶着幾分困惑道:“道友你之前不是表現得毫不在乎的嗎?恕我直言,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面,巫道友送你狐皮,你可是坦然接受了。”
這句話是一個試探,提醒胡嫪,你胡公子可是個城府深密之妖,若無特殊原因,不會因爲區區幾個同胞受難而暴露自身。
胡嫪聽出了李柃的弦外之音,回答道:“那些狐族小妖不僅是我的同胞,當中還有幾個是天狐一脈的後裔,我必盡力營救!”
“是嗎?”李柃沉吟一陣,終于道,“那好吧,我答應你。”
“太好了,李道友,大恩不言謝,以後若有機會,我們天狐一族定會報答你的!”胡嫪情急之下,把自己真實身份都說出來了。
片刻之後,他目露駭色,自知失言般低下頭去,不讓李柃看到自己目光。
李柃卻是玩味的看着他,嘴角微微翹起。
這個胡嫪心緒之中确有幾分拯救同胞的急切,但卻對自己的“情急失言”沒有絲毫反應。
這是一個試探,試探自己會不會去深究天狐一族這幾個字背後的含義,從而對其産生危害。
“夫君,我們真的要幫他?”
等到胡嫪找借口離開之後,慕青絲詢問李柃。
她知道李柃必不可能貪圖對方财寶,那些東西對普通築基或許有吸引力,但李柃不可能看得上。
李柃道:“這個胡嫪已經無限逼近晉升邊緣,快要成就妖王了,最近這些年,一改前态,低調隐忍,必是準備在萬妖會上一鳴驚人!
若我沒有猜錯的話,他是想要借那機會建國封疆,成爲掌控自身命運的真正強者!
這些同族當中或許就有他的暗棋,對晉升之後建國和發展大有裨益,我們且幫他救下,助他一臂之力又何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