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煙波國那邊有消息傳來，李長老最近有所動作了。”
玉琅山，商會分舵，一個幽深庭院中，有人向此間掌權的商會長老席元林禀報了濑耳島那邊探查所得的消息。
“哦？他于五年之前閉關潛修，最近出來就立刻主持了清理島上商會勢力之事，而今竟又設置打更人，借以守夜，這是準備徹底以通天樓和打更人勢力取代我商會，完全掌控煙波國？”
這對商會而言，并不是一個好消息。
“大海上面的形勢一直複雜，商會受到先天所限，無法對地方實行嚴密的掌控。
但自仙魔之争的形勢日趨嚴峻以來，過去那種散漫寬松的統治已經不合時宜，玄洲大陸上經曆過了一場劇烈的變革，發展成爲人間皇朝，北海之地曆經血鲨之亂，符錢危機，最終是積香宗崛起，成爲地方上的大勢力。
而今，竟緻西海煙波國如此……這和我們商會的理念主張，始終是有所沖突呀。”
有一名站在旁邊，幕僚模樣的人說道：“确實如長老所言，如今各方都在有意無意的追求嚴密的統治，這與我商會治世之理念背道而馳。
眼下我所擔心的，是馬頭島那邊堂口的事情會不會牽連到這邊來，鬼奴，鬼妾之流亦是商品，各地分舵堂口的生意多少還是會受影響的……”
席元林沉吟，良久才道：“那個人的心思不好猜測，我也不敢斷言，不過最近風聲的确較緊，吩咐下去，都收斂點兒，過了這陣風頭再說。”
他說到這裏，面露自嘲之色，幽幽說道：“不管怎麽樣，風頭還是要避一避的，這是起碼的禮貌。”
玉琅山這邊的意思，很快就傳遍了各方。
馬頭島，一處海濱小鎮旁的莊園中，幾名修士模樣的商會護衛站在高處警戒，在他們身後，諸多仆役，勞工拆卸裝置，收起囚籠，甚至還有一個個的棺材被擡了出來。
這些俱皆都是以特殊木料打造而成的黑漆法器，透過隔闆，可以隐約感覺到裏面似有某種特殊的波紋在律動。
他們把這些東西一個個的層疊放好，裝上大車，然後利用某種如同巨獸大型機關傀儡拉動着，往海邊的方向而去。
緊随其後，是一個又一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奴隸被趕了出來，強迫着推進後山不遠處的深坑中。
幾十名力士一起填土，很快就把那些奴隸活埋，然後種上槐木幼苗。
而在另外一個庭院，則是如同屠宰場的恐怖場面。
隻見地面豎立着一個又一個的木樁，一排排的男女老少如同肉豬吊起，無情的劊子手持着利器，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不久之後便是一個又一個的肢體和器官被卸下，分别貼上符紙，裝入特制的盒子放好。
更有人在慘叫聲中，被從天靈蓋中抽出人形的身影，封入貼滿符咒的瓦罐。
這些是受折磨的魂靈，可被轉化成爲鬼祟。
還有專人爲這些瓦罐封口裝箱，供上一柱柱蓄養精神的供神香。
煙氣缭繞之中，到處陰風陣陣，鬼哭狼嚎。
都說在明處看見了一隻蟑螂，暗地裏必定藏着一大群。
有時候，沒有暴露出來的東西遠比暴露出來的可怕。
普通人所能見到的，是馬頭島那邊的商會爛掉了，竟然連築基境界的管事長老都修煉魔功，蓄養鬼奴，鬼妾之流，實情則是這當中已然形成一條生産制造，交易流通，售後服務的全新産業。
當中大把符錢利益可圖。
這件事情，席元林亦知情，因爲一個普通凡民對修士而言并無太大價值，但若殺之，搜魂奪魄，祭煉陰鬼，則成鬼奴，至少也可以販售上萬符錢，如若遇到資質品相較好者，賣上數萬，比拟法器亦不爲過。
更有容貌姣好，亦或後天整容可成美貌豔鬼者，以低成本，高回報而著稱，輕而易舉就可以賣上法器的價格。
這種慘絕人寰之事是任何一方正道勢力都不容許的，随時随地都有被人斬妖除魔的風險，更進一步造就了壟斷，普通散修往往無法做到，隻有背後靠山實力過硬的勢力，才能打通從掠販人口到采生折割再到人爲造鬼的系列關竅，并用此一理由囤貨居奇，賺取着暴利。
凡俗官府本來應該有所察覺，但絕大部分的人口失蹤和死傷案件都發生在統治力量所難企及的鄉鎮地方，這即便是在擁有着大一統皇朝的玄洲大陸都難管理，更不要提海外商業盛行，崇尚自由的所在。
煙波國名義上爲王國，實際上隻是一些些修士後裔所組成的城邦聯盟，各地皆以家族爲單位進行城邦統治。
隻要在地方上得到了鄉紳豪強的支持，做什麽惡事都不會有人管，也管不過來。
突然，外面一陣警鍾敲響，有人攻打進來。
是積香宗治下的鎮守使們。
鏟除商會設立在此的堂口之後，這些下屬的勢力就成爲了聾子，瞎子，再也不能得知鎮守使和城隍廟的動向，因此對他們的行動計劃一無所知。
數十修士闖進來，見着邪修和惡徒便殺，不一會兒功夫，就解決了此間絕大部分的魔道喽啰。
當中一名疑似冥宗使者，爲此間提供技術指導和聯絡渠道的煉氣後期修士奮力突圍，但最終卻還是不敵數名鎮守使圍攻，被鈎爪穿了琵琶骨，當場拿下。
“大人，搜出了此間賬簿，不過大多都是最近的流水賬，真正的底本恐怕早已轉移！”
不久之後，有打更人捧着一本賬簿從裏面的房間走了出來，在一個披着披風，頭領模樣的鎮守使面前停下。
“前陣子南邊發生的瘟疫果然和這幫邪修有關，更有城中花子門掠販人口，采生折割，最終也流入此間！”
鎮守使首領翻了翻賬簿，隻見上面一條條，一樁樁記錄，盡是血淚書就。
“廿五日，入新屍五具，成色中，支五百六十六錢……”
“廿六日，入生人三口，成色中，支三千二百六十錢……”
“廿七日，入女童一對，成色上，支六千五百錢……”
“廿九日，出行屍十具，收三萬五千錢，出上品陰鬼一對，入二十二萬六千錢……”
“不當人子，簡直不當人子！”
鎮守使首領良知正義尚存，看着這些記錄，不禁怒火中燒，恨不能把所有抓住的魔道邪修碎屍萬段。
但是他心裏明白，更大的邪惡還隐藏在别處。
整個利益鏈條上的各方豪強，這裏給一點好處，那裏行一點方便，不知不覺間，就造就了一個波及範圍極廣的邪惡行當，如此造就的後果是非常嚴重的。
眼下抓住的，隻不過是些小魚小蝦，利益鏈條上的最底層。
“把這些雜碎統統帶走！”
鎮守使首領大手一揮，沉聲下令道。
……
“各地皆有此類惡行，真的是觸目驚心啊！”
新組建的打更人系統辦事效率極高，隻管偵緝，抓捕，後續諸事都由天庭的城隍處置。
這些案件，便彙總到了左忠良所掌管的地方。
直至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過去專注于主動出擊的不足之處，家裏面竟然都被人滲透成篩子。
“這是我的過失，若我早日察覺到這些，定然不至于令他們如此猖獗！”
“真君不必自責，實際上，這些惡行比起過去百鬼夜行，屠城滅國根本不值一提！”麾下神人安慰道。
這倒不是虛言，過往的魔道可是嚣張到夜襲城隍廟，把當地鎮守的城隍都斬殺了事。
更有甚者，整個煙波國幾千萬上億人口，一兩億人口慘遭屠殺。
跟那時候的形勢比起來，眼下這種看似觸目驚心的案件，隻不過是癬疥之疾。
天庭的大能高手們也從來不會關注這種小事情，也沒法過多關注。
左忠良沉吟：“看來驸馬爺推行打更人體系的意圖便在于此，必須充分調動草莽江湖和散修們的力量，才會有足夠的人手來支撐。
正道的事業，也離不開更多人幫助呀！”
麾下神人道：“大人言之有理，不過依小神之見，更重要的還是給予那些草莽散修正當營生，能夠收攏其心，納入掌控！”
“哦？”左忠良一時之間倒是沒有想到這一層，但細思過後，不由得也恍然大悟。
“确實如此！
就目前卷宗所見，屢有掠販人口，買賣收入，都與散修脫離不得幹系。
數十年前的大亂造就了不少混亂地帶，至今地方豪強破敗，修煉功法流散，造就了新生代的草莽散修無業可依，若不加入鎮守使，成爲正道中人，便隻能流落草莽，亦正亦邪。
大多數人本性還是不壞的，奈何環境如此，掠販一二人口便可賣得幾千上萬符錢，殺死敵人煉化成鬼就可得成千上萬，更有殺人奪寶，修煉魔功，蓄養鬼奴諸事盛行，不得不随大流！
總要先給他們正當營生，區分正邪，才能騰出手來行雷霆手段。”
……
馬頭島上，原爲銀家所有的靈峰福地，如今改爲封家所擁有的鎮守府的所在，修仙界中草莽江湖人士俱皆聚集于此，共同參加鎮守使們在此舉行的大型聚會。
最近大海上看似平靜，但各地皆有不少消息轟傳，而對當地修士而言，最爲重要的無非便是打更人體系的正式建立，幾乎每座大城都需要招納十名左右的煉氣境修士，鄉鎮一級也需要三五名。
這可視作是鎮守使體系的大擴招，待遇極優。
“諸位都聽好了，一入鎮守府，便是公差人，吃用的是咱們積香宗治下香市的糧饷，聽從的是咱們積香真君李長老的号令！
自此之後，便不再是草莽江湖來去自由的散修了，簽此契約之前，務必考慮清楚……”
有鎮守府的執事站在高台上，朗聲宣告相關舉措，衆人也由是知曉了加入這一體系的豐厚待遇。
每年俸祿，一萬八千符錢起，入職即送一件中品以上法器，出戰任務各有符箓，丹藥，器具配額，逢年過節各有福利，因公受傷免費治療，戰死另有優撫，惠及子孫後人……
更有甚者，體系之内的提拔，栽培，是作爲散修極難獲得的上進機會。
優異者，甚至有可能被賜築基丹！
平心而論，有些草莽散修得逢機緣際遇，也有可能撈到每年三五萬以上，甚至更多的營生。
個别優越者，如李柃當年，憑着一手煉制靈香的本領，即便在煉氣境界也能年入十萬以上。
但那是鳳毛麟角的存在，而且背後有強者高手支持，渠道方面不愁。
真正的草莽散修，是沒有任何背景，支持，意外踏上修煉之途的人，即便僥幸修煉至築基境界，也得花費三五百年才能慢慢積攢起自己的人脈關系，培養出弟子門人，擁有地方豪強的格局。
由此可見，倘若有那麽一二意外機會，得知修煉魔功，掠販人口，便可從凡人身上攫取豐厚利益，他們将會如何選擇。
但同樣的，是個人都知道那是黑心錢，也難過仙門正道那一關。
如有正當職業包吃包住，還顧及子孫後人，他們也會知道如何選擇。
當下，大批普通散修争先恐後的報名參加打更人的招聘選拔，很快便把所有名額排滿。
因爲緊缺人手的緣故，此間的錄取率極高，小半人都得以順利入職。
未經錄取的，也被介紹通天樓那邊的聯系方式，檢舉魔道，提供線索，統統都有重賞。
即便不是打更人，也可以自由散修的身份參與斬妖除魔，爲還此間朗朗乾坤作出自己的貢獻。
如此的事情不僅僅發生在封集德麾下，還發生在其他築基鎮守使們掌控的地盤，一時間，整個煙波國正道勢力急劇擴張，更進一步壓迫着邪修和冥宗弟子的活動空間。
趙子仁和杜氏未知這些，但卻深刻感受到了打更人數量的增多，以及日常活動的頻繁。
不得已之下，他們隻能去往海濱，尋找往昔趙年曾經帶其去過的神秘海市。
那裏是冥宗掌控的地盤，或許可以爲其提供必要的庇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