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無聲打開，李柃從這座行館的靜室之中出來，就見四海商會北海分舵的一名管事早已在外面候着。
他恭敬行禮，道：“李長老，本土的散修徐旺，莫靈二人得知有真修前輩到訪，特來拜谒。”
李柃點了點頭，跟着商會管事向行館的另外一處走。
此刻，另外一邊，内堂中，兩名中年模樣，煉氣中後期修爲的錦衣男子對坐交談。
這裏李柃放出風聲，要商會代爲聯絡的，低階修士也有熱衷攀附和結交高階修士之輩，說不定能搭上商會的關系，出海謀生立足。
他們已經從商會那裏得知，最近剛巧有一位北海來的大人物逗留本埠，因和玄洲有舊，想要結交一下這邊的小朋友。
這是非常難得的機會，若非他們平常和商會之人交好，還真不見得能夠輪得上。
過了許久，耐心等候的兩人忽然察覺有人進入院中，此前見過的商會管事領着一位容顔俊逸，風度翩翩，貴公子模樣的華衣修士走了進來。
此人青年模樣，但卻擁有着深不可測的氣機，神識感應之下完全無法看透。
“二位，這便是我們四海商會的李長老。
李長老曾爲積香宗宗主，九畹島島主，北霄島長老會首座理事，如今更是受總會特聘，遙領特别供奉一職，兼爲積香宗及麾下神香門，聞香教，傳香道，天香派，焚香門，百味門諸脈太上長老，香市總會會首，門下高徒，真傳弟子舒長生，離膺，朱利生諸人亦爲北海名流……”
兩名當地散修聽着這麽多名銜，早就暈了。
不過他們來此之前，對李柃的身份也略有所知的，确是北海那邊的大人物，并不是尋常的結丹真修那麽簡單。
兩人忙道：“晚輩徐旺，莫靈見過李前輩，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李柃在堂上坐了下來，當即有侍女從旁邊的側門走出，奉上香茶。
李柃面含笑意示意他們：“二位小友不必拘謹，都坐着說話。”
兩人依言坐了，李柃又問道：“今日在此相會，便是有緣，不知在何處高就呀？”
徐旺苦笑道：“不怕說出來前輩見笑，我等散修素來都是草莽裏面的閑雲野鶴，平常尋幽探秘，追随坊間的各種消息而動，偶有前人洞府，秘境遺迹可供一博，收獲也就是那樣了。”
莫靈也道：“都是随緣，随緣。”
好嘛，說白了就是無業遊民。
不過修士的事情都是自在逍遙，又怎麽能說是無業遊民呢？
李柃點點頭：“二位都是出世的清修，實在逍遙得緊呀。本座早年的時候不知清靜可貴，終日碌碌，如今好不容易才算是擺脫那些俗世瑣碎，仍然遠不及二位自在。”
兩人一聽，頓時大生知己之感。
這樣的結丹前輩，可真是平易近人呀。
李柃又問道：“聽聞大乾朝實施道籍制，在野也罷，在朝也罷，都需持度牒，二位道友可有因此與官府往來？”
聽得此言，兩人大倒苦水：“前輩有所不知，我們這邊在野散修，的确麻煩。”
“我等本爲玄洲修士，也得和海外修士一樣持道籍司頒發的度牒，每隔十年登記核實，若不然，便是無罪也得淪爲妖道，一經發現，有司捉拿。”
“不少道友都因此加入了官府，成爲供奉高手，便是我等也不得不受道籍司轄制……”
“不過話說回來，大乾朝但有差遣，還是不會虧待修士，隻是比平常少卻自由罷了。”
李柃好奇問道：“那二位爲何不幹脆給大乾官府做事？”
兩人聽聞，無奈道：“我等學藝未精，可不好去。”
“您不知道，成爲朝廷供奉，多是要随軍出征，與妖族，邪道之流厮殺搏鬥的，修煉上進是與天争命，何苦與人争持，打打殺殺？”
“是啊，我等不過求個煉氣築基，延年益壽而已，能從芸芸衆生之中脫穎而出，本屬天幸，那麽做又是何苦來哉？此外，入朝爲官乍聽起來不錯，但也着實有太多束縛。”
修士畢竟是超脫之輩，不是庸碌衆生。
他們天然就沒有什麽家國情懷，民族觀念，超凡脫俗的修士，都是很現實的。
李柃大概明白了這些人想法，又問道：“坊間可有什麽認識的同道？”
二人道：“有，願意入朝爲官者和像我們這般的閑雲野鶴，大概一半一半吧，不過如今的草莽江湖也都在官府管轄之下，我等一出一入都要受監視，着實沒甚意思，有時候就私下裏搞些聚會，交易一些物品，消息。”
李柃笑道：“若有機會的話，還望二位帶我去見識一番。”
二人受寵若驚：“前輩言重了，此是我等榮幸。”
随後李柃又和這些人談及了一些越州當地的風土人情，各方時事。
李柃的消息來源遠比這些人廣泛，更有朱利生那邊傳來的官方秘檔，對蕩魂山妖國諸事甚至比他們這些本土散修還要更加清楚。
兩人聽了，不禁深深爲其所折服，暗自感歎，前輩高人果真不愧是前輩高人，見識廣博，雅量非常啊。
不經意間，李柃又談起蕩魂山中可能藏有的東西。
“我聽人說，蕩魂山中，妖王矦陸好似收集有血果異寶？此物結合化形果株培植出來，便是上好的點化之物，能助畜類化形，誕生靈智。”
莫靈折服道：“沒想到前輩連這個都清楚，不錯，我們過往也曾有幸聽說這個消息。”
徐旺則是道：“不知前輩聽說過尋龍會沒有？”
李柃心中微動，問道：“尋龍會？略有所知。”
徐旺道：“尋龍會是玄洲境内最近才興起的一個神秘組織，據傳多與過往豪貴與外來魔道有關，被大乾朝廷列爲妖邪，四處追剿。
但這一組織和其他興風作浪的造反勢力不同，他們目的似乎就是搜集這種疑似孽龍血脈所凝結的天材地寶。
最近幾年，不知是何人傳出消息，蕩魂山上那株靈根和傳聞之中的大粼江神有關，尋龍會似乎對此有所圖謀……”
李柃心道，這就是典型的以訛傳訛了，燭兀和大粼江神還是區别的。
不過，這個傳聞倒也不能說是全錯，根據自己所了解的消息，蕩魂山上的靈根的确沾染上了幾分惡蛟燭兀的地仙位格，按說應是玄洲本土的地脈節點。
這在風水堪輿學上，有個崇高的稱呼，喚作“龍脈”！
徐旺有意賣弄，神秘兮兮道：“據傳，那處地方是一龍脈，得之者能擁有王氣，成就一方諸侯！
越州境内有多股盜匪和反叛勢力，也有拜魔教，皇天道的分舵在此活動，但官府最爲重視的還是這蕩魂山妖國，據傳便是與此有關了。
龍脈是天生的神異奇寶，多與靈峰福地，地脈節點有關，得之者能獲一方水土承認，也難怪大乾朝廷不能容忍。
北方神龍教似乎也對這邊的龍脈多有觊觎，隻是因爲創下這妖國勢力的妖王矦陸着實厲害，才沒有得逞。”
莫靈附和道：“是啊，十多年前，雙方似乎還交過手，一場大戰那是打得天翻地覆啊，結果神龍教教主敗北遭創，險被大乾朝廷漁翁得利……”
李柃微笑聽着，這些細節之處，都是他所不曾來得及了解的。
尋龍會也好，神龍教也罷，這些勢力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那就是大乾。
當中高層不是愚蠢之輩，彼此勾心鬥角也都是有限度的。
不過他們的表現，也說明了奪得那些龍脈的确對自己大有好處，或許他們也是曾經獲得過某些蛟龍力量加持的異寶，擁有了同樣的王侯命格。
彼此吞噬，相融，何嘗又不是另類的逐鹿天下，逐漸一統？
“一切都在玄天道尊掌握之中啊，無論大乾也好，草莽也罷，最終都隻不過是被利用的棋子罷了。
祂似乎是在借此局勢演化析出龍脈，将燭兀的命格和力量從玄洲地脈抽離……”
李柃依稀明白了幾分。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今日先到此爲止吧，以後有空，二位常來行館坐坐，陶管事，代我送送二位道友。”
一番閑聊下來，李柃從兩人處打探到了不少消息，也随意指點了修行上面的問題，令兩人深感獲益良多。
末了，他端起茶碗，小呡一口，兩人便起身告退，結束了這次的拜谒。
商會管事領着二人到了前邊，忽的轉入偏廂，取了兩份白紙包着，看起來簡單樸素的東西出來。
“二位道友稍待，李長老那邊準備了一些禮物相贈。”
“這是……”兩人略帶幾分疑惑。
管事道：“這是我們北海的名茶，空山新雨！”
兩人心中一動，面露驚喜之色：“空山新雨？略有耳聞，可是那種上萬符錢一斤的靈蘊香茶？”
管事與有榮焉，道：“不錯，就是那種名茶，二位恐怕還有所不知，香茶乃是香道所産，正是李長老名下的産業，他所贈予二位的這兩包香茶是積香宗内的自用品，市面上難得一見。
說句實在話，若是二位有意出讓，某願以三倍價錢收購。”
兩人聽聞，忙把白包搶在手裏，仿佛慢了就會被這管事漂沒似的。
“前輩所賜，可不敢轉讓。”
這種限量版的極品，說不定喝了能夠延年益壽，傻子才出讓。
再說了，就算不能延年益壽，到時候拿出去也值得吹上好幾年啊。
結丹前輩送的，普通貨色能比麽？
……
李柃辭别這些本土散修，沒有在行館久留，直接就回了港區。
結果他才落在船上，就有人來報：“李長老，你回來真是太好了，我們正想要禀報呢。”
李柃問道：“什麽事情？”
船上管事道：“白姑娘終于出來了。”
李柃心中一動，訝然道：“出來了？”
這些日子，兔族小妖白小環掉毛嚴重，把自己關在房内許久。
如今總算是肯出來了。
李柃對此也頗感興趣，道：“叫她過來，我看看。”
不久之後，船上管事領着一個約莫十六上下的少女走了過來。
李柃看了過去，但見對方完全是一副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長得嬌俏可愛，活脫脫就是個人類。
但其頭頂，兩隻長長的耳朵聳立，依舊保留着過往妖軀的形貌特征，眼瞳是紅色的，嘴巴也似輕微兔唇，依稀還能見着幾分過往兔頭的模樣。
李柃樂了，還真的是白小環。
“不錯，沒有白瞎那些化形果，總算是有個人模樣了。”
白小環有些嬌怯，也有些怕生，一時不知說什麽才好。
李柃問道：“你感覺自己身體除了化形，還有别的什麽變化沒有？”
白小環想了想，道：“我好像力氣變大了，精神也很足，能夠幾天幾夜不睡覺。”
李柃道：“力氣跟精神都有所增長嗎？走，出去看看。”
白小環跟随着他來到甲闆進行測驗，果真随手就搬起了商會中人堆放在一邊的貨箱，簡單估量，竟然擁有着三五百斤的力氣。
李柃觀其中氣十足，身上也似有靈蘊，帶着幾許草木清香，便知這果然是山川大地靈蘊爲其消化吸收所導緻。
名山大川與生靈的關系，多見于鍾靈毓秀，人傑地靈之說，資源豐富的地方才能供養萬物，演化出豐富的物種，彙聚一體，化爲靈蘊。
貧瘠之所，連生命都難以生存，就不要提什麽豐富和強大。
李柃此前确認過，兔妖白小環就是普通一小妖，不過僥幸得了天妖化形大法之助，修成小妖而已，她本身從來都沒有正經修煉過，并無任何神識和氣力。
但如今，脫離妖身，已然是真正的妖修。
而且他還隐約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潛力，說不定和自己服食龍魂果那樣，會誕生出特殊的禀賦。
這種禀賦不難判斷，和體魄息息相關，和自己吞噬大鲲本源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想到此處，李柃取出此前剩下的幾枚果子，道：“你把這些全部吃下去，看看能否晉升大妖。”
反正是随手順來的東西，他也不心疼，更想要的，是确認一下自己的某些猜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