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台,玉阙前,李柃盤腿而坐,袅袅輕煙帶着淡不可聞的清新雅香寂然而散,四周似有明光普照,一片祥和而安谧。
突然,匆匆的腳步聲驚擾了他的清修,有弟子的禀報聲從庭院外傳來。
“宗主,代宗主聶英智求見。”
李柃睜開眼睛,淡淡的應了一聲:“傳他進來。”
不一會兒,一名中年模樣的錦衣男子走了進來。
這正是積香宗九大真傳之一的聶英智,這麽些年磨砺鍛煉,他沒有辜負李柃期望,成功築基,因着築基的年齡較長,都已經成爲了中年模樣。
但也恰恰正是因爲如此,器量曆練出來,終于符合李柃心目之中的守業人選标準,因此在李柃半隐潛修的這些年安排其成家立業,代任宗主,已經擔負起和池英庭等人截然不同的職責。
這次聶英智來此,是爲禀報近期宗門大事,順帶告知北霄島邀約之事。
提及北霄島邀請李柃出關的緣由,他說道:“萬寶樓的馬長老似乎有意重整斬鲨聯盟,發大力氣剿殺海盜。
各方反響熱烈,隻因發現了金錢秘寶青蚨錢的異常,總會那邊甚至都被驚動,要着實調查清楚此事的緣由……”
李柃聞言,輕笑一聲,歎道:“這次羅經緯可真是攤上大事了呀。”
聶英智并不知曉李柃此言另有深意,順口道:“是啊,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區區一個新晉築基竟然敢做到這種份上,商會必定會下大力氣圍剿追殺。”
李柃卻道:“誰都能夠對付羅經緯,但商會中人不行,此子生來就是商會的克星。”
“嗯?”聶英智微怔,“師尊此言何意?”
李柃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金錢大道成也金錢,敗也金錢,人劫之難,不是那些商會中人能夠輕松對付的,除非他們自己都放棄金錢立身之本了。”
“不管那麽多,我們現在該怎麽辦?”聶英智道。
李柃看了他一眼,道:“你說呢?”
聶英智神色一凝。
他知道李柃的意思。
自己如今都是積香宗的代宗主了,雖說頭頂上還有個師尊和太上長老,但本質上也是個一言九鼎的人物,自己的決策,很大程度上決定着香道諸多大事和各方門人弟子的未來,倘若沒有自己的主意,那是絕對不行的。
而今時局微妙,是否要參與到針對盜帥羅經緯的剿殺之中,的确稱得上是頭等大事。
于是回答道:“弟子以爲,應當靜觀其變。”
這其實就是拒絕參與發兵的意思,積香宗不蹚這潭渾水。
李柃聞言,呵呵一笑,未予置評。
……
北霄島,萬寶樓會館,房間内,馬萬寶滿臉寒霜的看着信使送來的密函,冷哼一聲。
“老爺,是那些北海豪強不肯助陣嗎?您莫要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王二喜坐在下首,低眉順眼的,如同媵婢。
“這件事情原本就複雜,他們有所顧慮也屬正常,我惱的是那李柃,明明手底有錢有人,能發動不少盟友助陣,壯我聲勢,卻偏偏選擇和我作對!
如若他肯和我一條心,便是撇開北霄島上這些廢柴長老,也能成事,卻偏偏要這麽做!”
他眼中除了利益再無其他,是以并不理解李柃和自己的不對付。
在他看來,明明兩家合作是有利可圖的事情,李柃竟然要拒絕。
“倘若隻是如此,倒也罷了,這些年間香道勢力積極擴張,極大上吞噬了原本屬于其他低階靈材的市場,各具功能和特色的香品用之于修煉,療養,助益悟道,用在其他地方消費的就少了。
尤其是金錢會加印符錢之後,大量低階境界的香品就趁機殺入市場,把原本要攢起來買築基丹的大宗消費截留。
這已經切實影響到了本座的布局,我總感覺,這個李柃處處和我作對,但卻沒有什麽證據……”
這是他的一大苦悶之處,但仔細分析,香道崛起,必然會吞噬一些既得利益者的利益,這卻又是必然。
以往的奇珍樓,還不就是那麽過來?
隻是李柃一下崛起,成爲了斬鲨的強者,他們忍了下來。
如今馬萬寶也不得不忍耐,因爲兩人相鬥無益,他也沒有什麽十足的把握能夠對付對方。
不過馬萬寶是什麽人?他可是萬寶樓的首領,以知人善用而著稱的能人。
略作沉吟,心生一計,當下對王二喜道:“我們找些海盜打海盜!”
王二喜訝然:“海盜……打海盜?”
“不錯,并非所有海盜都是我等敵人,都敢與我等爲敵的,以商會之勢壓迫之,将其招安,對付昔日同夥,這豈不就是洗白上岸的投名狀?”
王二喜道:“老爺這個主意不錯,可那些海盜狡猾兇猛,萬一要是反過來咬我們一口,又當如何?”
馬萬寶哈哈大笑,道:“兒童喜蟹可把玩,而又畏其鉗,因斷而蓄之!我孩提的時候就識得這個道理了,後來還在你身上實踐印證,又怎麽會對付不了那些海盜?”
王二喜聞言不知想到了什麽,面色一紅,宜喜宜嗔道:“老爺,你好壞呀!”
馬萬寶疏狂不羁,果斷說道:“就先這麽辦好了,不過海盜始終就是海盜,真正靠得住的還是我們萬寶樓自己的艦隊,即刻派遣戰船十艘,築基供奉十二人,再襲HLD。
這次還是你帶隊,不過你在明面,我在暗處,來個前後夾擊!
要對付那羅經緯,就得不顧築基結丹之差,以絕對優勢雷霆出擊。
這次我将親自出手,領教領教他手中那枚青蚨錢的厲害!”
……
馬萬寶說是這麽說,實際看上了人家手中的金錢重寶,想要據爲己有。
亦或者說,那個羅經緯能夠毫無節制動用此物的秘密,才是真正值得挖掘的。
青蚨錢本身其實并不算什麽珍貴之物,四海商會之中,但凡修煉到了結丹以上,擁有一定身份地位者,都有可能持有和運用。
但因其和金錢因果挂鈎,幾乎每用一次,都相當于數千萬上億的消耗,而且事畢之後,所持之錢還會莫名其妙丢失,回歸總會母錢之處,誰都無法真正掌握這件寶貝。
所以許多人都知道,總會三大掌寶使當中,持有分金秤和聚寶盆者,那是真正的頂梁柱,而持有青蚨錢者看似厲害,實際上不過是個蘿蔔圖章,代行持有的工具人。
他也沒有辦法真正駕馭青蚨錢,要受使用代價和飛去複歸間隔的限制!
若說掌握母錢,能夠以此寶妙用瞬間将九枚子錢召回,那在一場鏖戰之中,也隻不過是接連動用九次。
雖說九次金錢法則的動用機會堪稱強力,就連羅經緯那樣的人都能因此越級戰勝王二喜,但和那些能夠無限動用自身法則,使用自己掌握的神通力量的人外道強者相比,仍然還是遠遠不夠看的。
合爲一擊,對抗化神大能,聽起來更厲害,但那也隻不過是化神大能多費功夫的事情。
所以,此物功用,其實還遠遠未能發揮。
然而,一旦此物沒有了代價負擔和使用間隔,那就截然不同。
即便它仍然屬于外物之力,不是自己修持和掌握的力量,也将強大無比。
這個秘密本身,在知情人眼中,擁有着莫大的價值。
其實馬萬寶抱怨其他人不肯動手,也隻是随口說說而已,他根本就沒有把此事的實情告知,大半數耳目有限之人,甚至還被蒙在鼓裏。
而像李柃,金錢會尚長老,奇珍樓雲笠等各有渠道的結丹,也有自己的打算。
這才是北霄島長老會人心不齊,根本無法真正合力的原因。
不過,當馬萬寶偷偷摸摸離開分舵,趕到HLD一帶的時候,頓時就無語了。
他竟在現場看到了雲笠,齊珩,休冶心等人。
饒是以馬萬寶的心性,都不由得當場驚呼了一聲好家夥,失聲道:“你們不是說不來的麽?”
大家都是結丹修爲,一時不慎,無法躲藏,隻能尴尬的出來相見。
“馬長老,你好呀。”
“你自己不也來了麽?”
“萬寶樓,奇珍樓,飛舟會,珍寶閣……我們幾家都來了,這不就相當于北霄島同舟共濟,人盡一心麽?”
“如此正好,我等合力對付此子便是,到時候有所收獲,再行計議。”
誰都不傻,有如此的好機會,當然還是雷霆出擊,集合衆多結丹長老之力一口氣将其解決最爲妥當。
馬萬寶見狀,不由郁郁的應了一聲,暫且答應下來。
他并不知道,此刻在衆人聚首的海域不遠處,李柃虛空而立,以神魂出竅的狀态遠遠看着他們,默然無語。
“這好幾位結丹長老都來了,就金錢會沒個人來麽?
據傳此寶的鑄造和他們的祖師金錢道人息息相關,是否知曉什麽秘密,不敢正面相抗?
如此看來,我也得小心謹慎,萬莫陰溝裏面翻了船,反而成就那小子。”
應運而生,差不多就是特定時代,特定背景之下的氣運之子了。
正所謂時來天地皆同力,一個人要是走運了,那可真是天地鬼神萬物莫不相助,種種因緣際會,機緣巧合,都是有益。
各種各樣莫名其妙的因素,都有可能成爲其逆轉乾坤,反敗爲勝的機會。
就算這麽多位結丹高手聯合出擊,也未必見得能夠十拿九穩。
李柃知道一個和尚挑水吃的道理,對付這種人,力量夠用其實就行,心懷鬼胎的各股勢力聯合絞殺,反而有可能彼此掣肘,胡扯後腿。
果然,此後的事态發展堪稱戲劇。
當多股力量聯合殺入HLD時,海面上莫名其妙就起了濃霧,籠罩方圓百餘裏,連結丹修士都難探查。
這是天地元氣之中的水元過于充沛而凝結的海霧,以尋常感應之法,極爲容易将其錯認爲海水,而且能夠有效阻隔視線和神識。
幾人麾下莫名其妙撞在了一起,未經仔細辨認就貿然開戰,稀裏糊塗内讧起來。
李柃始終處在旁觀者清的視角,意識到商會中人正在自相殘殺,不由得也是久違的頭皮發麻,暗自驚出一身冷汗。
“這就是所謂的氣運麽,還真是可怕……”
“完全無聲無息,連我都不知那些人究竟是怎麽犯蠢猛攻!”
或許是馬萬寶的部隊當中含有招安的海盜,船隻和習性都和羅經緯等人異常相似。
又或許,是糊塗,是故意,是平常積怨,甚至頭頂上的長老暗中授意……
可能性實在太多了。
人心隔肚皮,連李柃這等擁有聞香識人天賦者,一時之間都不敢輕易确認真正的緣由。
不過艦隊的混亂并不意味着商會戰敗,恰恰相反,真正的考驗才剛到來。
雲笠,齊珩,休冶心等人雖然是平庸結丹,但每一位都是普通築基和煉氣修士無法對抗的存在,馬萬寶更是足以匹敵昔日血鲨王的強者。
他們就算會被青蚨錢的力量影響,也不可能輕易失智犯錯,白白葬送大好機會。
當羅經緯故技重施,隔空祈願,金錢落寶的時候,雲笠一個縱身挪移出去,輕輕松松就破解了王二喜完全無法應對的局面。
他是積年的老修士,可不是王二喜那種結丹。
他一下就突破數裏迷霧,眼前豁然一空,看見長達百餘丈的鳇級戰艦。
這正是原本爲萬寶樓所有的寶船,如今已是羅經緯的座駕。
轟轟轟轟!
千百雷霆轟鳴,神火飛鴉噴着火舌連環激射,把整個天空都炸開。
屬于戰争堡壘的恐怖火力傾瀉出來,等閑築基之流幾乎見面就要被轟殺。
但雲笠也不知道動用了什麽法門,輕易擋開正面攻擊,然後伸手一抛,就将一張黃紙符箓貼在了艦首上。
“諸位,此刻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馬萬寶,齊珩,休冶心等人齊齊出現。
齊珩衣袖一拂,順手擊飛守護錨機的的海盜,令得機關運轉,沉重鐵錨往下方墜去,又有雄厚法力裹覆整艘戰艦,澎湃力量将其生生扼住,再也無法動彈。
現場陷入了詭異的沉寂,一時間,羅經緯和其麾下都快要絕望窒息。
但就在這時,戰艦下方的海水中突然湧出極其可怕的氣息,一隻身長數百丈的龐大海獸頭上頂着數丈長的鐵錨探出頭來,陰沉怒吼道:“是誰,竟然敢砸老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