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萬寶聽到李柃的回答,微微一笑,道:“也沒有别的意思,我一看就知李宗主和我一樣膩煩了北霄島上的人和事,與其讓那些庸人屍位素餐,倒不如自己主動抓權,倘若将來北霄島再遇大事,也不用推來推去,始終沒得個主意。”
李柃道:“具體要如何做?”
馬萬寶道:“當然是你我結盟,共同進退,抛下其他人執掌長老會的大權。
我看在這北霄島上,還是有一些精明能幹之輩願意積極任事的,如今李宗主斬鲨有成,名望大漲,隻要站出來登高一呼,立刻應者雲集,而你我決定之事,别人也不敢輕易反對,到時候長老會便是我等發号施令的工具。”
李柃道:“若我自己就能做到的話,何必要與閣下合作?”
馬萬寶哈哈大笑:“當然是因我萬寶樓擁有足夠的财富,我馬萬寶也有足夠的實力!恕我直言,閣下一人做這些,力有未逮,換成我馬萬寶和萬寶樓還差不多。
但如今你也擁有了足以斬鲨的實力,完全可能跟我對着幹,而我毫無辦法,所以要叫上你一起。”
李柃道:“閣下這話說得,好像李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樣。”
馬萬寶卻是認真道:“不錯,正是敗事有餘!
李宗主也不要覺得敗事有餘是貶義,你可知道,當年血鲨王猖獗一時,就是因爲其敗事有餘?
不知多少強者高手,實力勝于他者,照樣得乖乖交納保護費給他,實不相瞞,我萬寶樓同樣得按時上貢,才能得享太平,這敗事的能力和創造價值的能力都是一樣的,都可以賴以爲生。”
李柃聞言沉默,好一陣才道:“閣下的話,我實在無法苟同,當年血鲨王也沒有那麽大勢力,就是被北海豪強自己養肥,才真正爲害的,到頭來,苦的還是那些滿足不了血鲨王胃口之人。”
馬萬寶哈哈大笑,道:“那又如何,反正他胃口再大,也吃不下我們嘛。”
李柃聞言,暗自歎息。
馬萬寶似乎也察覺到了李柃的不滿,話鋒一轉,道:“先不說那些,今後任何事情,我們幾個關起門來商量就定下大局,具體的再由長老會查缺補漏如何。
具體的人選我都已經想好了,共有你,我,金錢會尚長老三人即可!”
李柃聞言,面上露出一絲古怪之色。
他怎麽感覺這個馬萬寶最初的計劃隻是他和金錢會的尚長老兩人即可,但爲湊個奇數,才拉上最近嶄露頭角的自己。
馬萬寶繼續道:“我們三人但有一個不同意,都将擱置緩議,然而若是三人都同意,就必須要發動各自勢力去促成,以令長老會服從。
原本我們是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的,但托血鲨王的福,大半個長老會的高層都被幹掉,倒是便宜了我們。
試想想,如今長老會中影響力較強的也就隻有奇珍樓長老雲笠,飛舟會長老齊珩,珍寶閣長老休冶心,餘者器道行會,丹道行會,陣道行會等幾方結丹長老,外加一些中等勢力的平庸結丹之流不足爲慮。
這段時間,各方還遭海盜侵襲,人員和财産損失慘重,當然是強者爲尊,誰最有财有勢有實力就誰說了算。”
李柃想了想,道:“這聽起來不錯,但和長老會本身又有何區别?今我崛起,可執掌北霄島,将來新的強者誕生,是不是也要把他拉進圈子裏面來,再行收買?
一兩百年,三五百年,一千年,既得利益者越來越多,仍然還是如今這般的老路。
我甚至懷疑,當年的長老會就是這般誕生的,瓜分此間權力之人多了之後,照樣得相互推诿,屍位素餐,如若不讓新人染指,又要限制新的強者誕生,難道我等要成爲嫉賢妒能,打壓新人之輩?”
馬萬寶道:“這些都可以容後再議嘛,千百年後的事情千百年之後再說。”
“這件事情,容我考慮考慮吧。”
李柃沒有立刻答應,他也沒有拒絕。
馬萬寶無法,隻得道:“也好,閣下就好好考慮吧。”
回到月沙島上的府邸,李柃把這件事情告知妻子,商量了一下,結果發現更多漏洞。
“修仙界中,能敗事甚至掀桌子的人太多了,除非有人能夠以更高境界力壓群雄,确保别人沒有那麽容易破壞規則。
但那樣一來,那個人本身就是天然的首領,完全可以一言九鼎。”
“是啊,修爲境界越往上,實力差距越大,一人比拟整個北霄島,這種事情完全是有可能發生的。”
李柃道:“我如今的尴尬就在還沒有那麽強的實力,二三鲨不夠,起碼也得七八鲨,甚至十鲨以上才夠。
不過除了執掌北霄島大權,還有另外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徹底撇開這個攤子,大行發展自己的香市。
我自己在這邊就是最強者,也是開宗立派的祖師,不像在北霄島一樣處處受人掣肘。
我決定,主動脫鈎,全力發展自己的吉祥坊與香市!”
慕青絲聞言,驚訝道:“夫君,你以前不是說過,北霄島的市場我們不去占領,對手就會去占領,這不是白白把北霄島拱手讓給給馬萬寶之流?”
李柃道:“不錯,對手的确會去占領,但那個馬萬寶也提醒了我,如今的我,是敗事有餘的!
我觀其滿身銅臭,的确是個财大勢大的家夥,但也舍棄不下那些基業和瓶瓶罐罐,就且先把北霄島丢給他,讓他去經營好了。
遲早有一日,等我實力遠勝于他,覆掌之間即可消滅!
而且我們脫鈎北霄島,也并不意味着放棄那邊的一切權益,反而要借機多弄一些補償。
無論市場,資糧,人才也好,能占便宜就占,能挖牆角就挖,我已不将其視作自己基業,要另起爐竈,就沒有必要再像過去那樣顧惜愛護了。”
李柃這麽說之後,果真以對權位名利不感興趣爲由主動退讓,作出一副偏安九畹,經營香市的架勢。
馬萬寶并不知曉李柃思慮,隻是暗中觀察了一番之後,确認李柃真的對主宰北霄島沒有什麽野心,不由得大喜過望。
“終究還是太年輕,不知财勢權力的好處!”
在他看來,放棄北霄島,實在太愚蠢了,這裏再怎麽樣也是北海的商業中心,也是分舵的權力中心啊!
“馬長老,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密室之中,一名心腹部屬問道。
馬萬寶道:“按原定的計劃整頓北霄島,掌握長老會吧,從此之後,順昌逆亡,就是這麽簡單。”
心腹道:“那,金錢會和香市這幾方呢?還有蕭長老……”
馬萬寶态度立變:“但凡關涉香市,金錢會,蕭長老諸事,務必上禀,我們暫時還沒有必要與他們起沖突,不要無端樹敵。”
心腹道:“井水不犯河水嗎?如此也好。”
今後或許會有矛盾,但眼下,根本沒有必要去招惹他們。
實力在那裏,就算什麽都不做,也會得到必要的尊重,甚至還得主動分潤一些好處,以便籠絡和交好。
就這樣過去小半年,馬萬寶着力于聯絡各方,整頓人事,果然使得北霄島内氣象一新,過去人浮于事,屍位素餐的現象大爲改觀。
他這麽做當然也不是爲了公家利益,而是擴大萬寶樓的影響力。
不知不覺間,北霄島上的長老會便多出幾個萬寶樓的席位了,這些都是填補過去陣亡長老的空白,慢慢蠶食權力的真空。
其他各方也有所察覺,争相安排自己的人手,但始終還是趕不上。
這期間,李柃果然另起爐竈,緻力于把自己的吉祥坊和展銷會發展成爲香料交易的中心。
北霄島周邊,方圓萬裏之地,幾乎每一個海國,每一座坊市,都擁有了自己的集中交易場所。
這在外人看來和過去差不多,但隻有香市自己的人才明白,他們逐漸擺脫了金錢會和北霄島的影響,掌控了相關材料上下遊交易的渠道。
這是逐步踏向獨立自主之路。
不過這些都得益于馬萬寶協助的轉移,在萬裏之外,仍然不得不托付于奇珍樓或者萬寶樓的渠道才能鋪貨,要麽就是和當地的豪強世家合作,把零售端交托給他們。
這并不是李柃所願,他更想要做到的,還是産銷一體,上下通吃。
那将會是一個非常宏遠的目标,得慢慢來實現。
“其實我們應該對标的是器道和丹道,這兩大道途擁有自己的行會,各方門派都有不少名師高手,依托于不同的勢力。
如此一來,也就能夠真正傳遍天下,讓所有修士都能用上他們所煉制的法寶和丹藥。
但我等和這兩大道途不同的是,香道仍然方興未艾,發展的階段也未達到傳遍天下的程度。
聞香教,神香門,傳香道,天香派,焚香門,百味門……俱皆都是積香宗人,萬萬不可各自爲政。”
“師尊請放心,我等明白。”
數月之後,三一年的宗門慶典,舒長生等人各自歸來,上交從海盜窩點起出的寶物。
現今積香宗已經不是封建大家長統治的模式,但由于藏寶訊息是李柃提供,血鲨王也是李柃斬殺,因此這些收獲還是得上交之後統籌分配。
李柃親自驗看一番,發現不少陸上靈材。
“果然是聚窟州那邊的路數,隻可惜,我們斷了線索,很難找到那邊的香料來源。”
“也不盡然。”舒長生道,“師尊,我正要禀報你,在這幾個月間,我們陸續審問鎮守老巢的那些海盜,商人,發現一條隐秘的黑市渠道,或有與聚窟州方的妖修交易辦法。”
“哦?那些妖修不會受到巴山君控制,仇視我等嗎?”李柃好奇問道。
舒長生道:“巴山君不擅商業,也無力禁制十萬大山的靈材寶物流出,那條渠道應該是由黑市所控制。”
李柃道:“那你就想辦法去找,若能建立起與聚窟州那邊的聯系,重新打通渠道,當記你一大功!
不過,不要與黑市商人牽扯太深,那可都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
舒長生道:“弟子明白!”
談完這些,李柃忽的輕歎一聲,從大堂上的座位走了下來,環顧四周。
“師尊何故歎息?”衆弟子不解。
李柃看着這滿滿一堂,人才濟濟的場面,心中欣慰自豪無以言表,但依舊還是難掩心中惆怅,由衷說道:“這次血鲨之亂爲我所平息,世人皆贊,然而我亦見到,大海果真并未因此而平靜,盜匪依舊橫行,草莽依舊混亂。
我所能做的,也隻是庇護門下一時,并不能改變什麽。”
離膺安慰道:“師尊,這并不是你的錯,不必把責任強加于自己肩上。”
李柃搖了搖頭,道:“不,你們還記得我以前和你們讨論過的香道真谛嗎?”
離膺道:“記得,但師尊當年是說修爲境界尚淺,亦未實證,無法給我等确切的答案。”
李柃點了點頭,道:“築基境界,妄言真谛,的确有欠妥當,而今我卻可以用實際經曆印證感悟,告訴你們香道的真谛是什麽。”
衆人聞言,神色肅然,盡皆道:“還請師尊賜教。”
李柃道:“本宗立足香道之興,修德傳法,實質上是用精神意志去改變人和這個世界。
沉湎于凡俗之香,永遠都隻作用于物質層面,清靜一室,熏洗一地,驅逐蛇蟲鼠蟻,穢臭雜亂之流,是爲下品。
精神信念香滿人間,能抵擋陰邪鬼祟,魑魅魍魉,乃至永世流傳,方是上品!
我之所以不願再牽涉北霄島之事,就是爲免沾上他們的銅臭味,被那些人,那些環境所同化!
我暫時無力改變他們,隻能敬而遠之,以免其害。
不過逃避終究不是辦法,北海之地,金錢盛行,也絕非我香道之福地,終究還是要舍卻這塵世繁華,專心修業,以求無上大道……
我決定,從即日起,本宗改元積香,不再以玄辛紀年。
除此之外,我本人也将進入半隐狀态,閉關潛修,不問俗務,你等真傳各管一攤,不必再事事上禀奏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