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日光照在身軀上,帶來了融融的暖意,辛大元微眯着眼睛,如同睡着一般懶洋洋的躺在院中的長椅上,仆役們四散在眼前這座王公莊園中,各自執事。
不遠處,三名訓練有素的螺女用古筝,月琴和長箫合奏着悠揚的歌曲。
辛大元手指微微律動,按着節拍敲在扶手上,顯得閑适之極,心中卻是在暗自盤算着近日以來制假販假所得的收益。
這一次他夥同王集,佟禮合作謀事,收益的确頗豐,但卻似乎已經開始引起四海奇珍樓乃至于背後商會的注意,屢番有人跟蹤調查。
幸得王集和佟禮本領高強,以百變之法避過,才得以安然無恙。
看來這一陣過後,也得暫停下來,避避風頭了。
不過這種生意如此劃算,怎麽說也不可能輕易舍棄,暫時的蟄伏是爲了今後更好的收益,他正在謀劃着,是否到更深的大洋深處去,繼續煉制這種香丸。
“這可真是好東西呀,小小一枚就能賣個幾十上百丸,這邊騙完了還可以到别處去騙,傻子實在不要太多……”
想到美處,他嘴角微微翹起,八字胡須都仿佛飛揚起來。
這樣一直進行下去,假以時日,必然成功築基,金錢大道在低階境界還是頗爲有利的。
突然,辛大元察覺到了一股凜冽的殺氣湧來,仿佛寒意徹骨。
辛大元猛然睜開眼睛,擡頭看向天空,隻見一男一女憑空而立,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庭院的上方。
他的冷汗頓時就流了出來,心中所想的美景徹底消散,如同泡沫破碎得無影無蹤。
“築基前輩當面,我竟有失遠迎,實在罪過……”
辛大元心懷忐忑,一個骨碌爬了起來,站直身軀,帶着幾許不安說道。
“就是這個人沒錯了。”
這一男一女,自然便是李柃和慕青絲。
李柃以夢境回天之法察覺到了辛大元的存在之後,立刻就帶着慕青絲一起趕來,果然成功的把他堵在這座海島上。
落下來的時候,神識探照四方,隻見混蒙靈光籠罩之下,一切盡皆難以看清,但是隐隐有個直覺告訴他,王集和佟禮兩人并不在此處。
如若他沒有猜錯的話,那兩個人應該是出去銷贓了。
以他們的經營模式,把大量貨物囤在手裏是要擔極大風險的,每時每刻都在累積曝光的可能,當然還是盡快換成符錢劃算。
辛大元并沒有掌握改頭換面的百變法門,又是至關重要的技術人才,等閑不會輕易外出,所以隻留了他一個在這裏面。
“敢問二位是何方神聖?”聽到李柃的話,辛大元不由得心頭一緊。
“你最近這段時日一直都在山寨我的香丸,害我名聲和利益受損,你說我是何方神聖?”李柃面帶冷笑看着他。
“啊?”
辛大元徹底傻了眼。
夭壽了,竟然是正主找上門來!
究竟是誰走漏了風聲?
他怎麽找到這裏的?
心亂如麻間,辛大元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逃跑,但還沒有走出幾步,一股沛然莫能禦之的力量壓了下來,直接将他放倒在地。
“不要!不要殺我!”
辛大元驚恐大叫,如同殺豬般嚎了起來。
之前能夠淩空飛行,就已經展露出了超出煉氣層次的修爲,如今真正動手,更讓辛大元肯定,這是築基修士找上門來了。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落在築基前輩的手上,吓得連連求饒。
“前輩莫要殺我,我這麽做,也是有苦衷的呀……”
“哦?什麽苦衷?”李柃帶着幾分好笑道。
辛大元戰戰兢兢道:“晚輩草莽出身,修煉不易,好不容易才有奇遇,卻隻得了幾手煉丹制藥的本領,實在太苦了!
您知道的,草莽江湖中這些旁門左術并無大用,平常尋幽探秘,争鬥厮殺都争不赢他人,結伴同行都沒有幾人要,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麽些營生的法門……晚輩也是生活所迫啊!
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晚輩修行不易的份上,饒了晚輩這一回吧,晚輩給您磕頭了。”
似乎是感覺到壓制自己的神念力量略松,辛大元猛的轉了過來,納頭就拜,把額頭都磕得紅了。
“巧言令色,我不聽,要想活命,隻有一條路可走!”李柃看着他,淡然說道。
辛大元小心翼翼道:“還請前輩明示。”
李柃道:“我要把你号枷示衆,揭露此番制假販假的所爲,以正視聽,然後給我打工還債。”
辛大元聞言,如喪考妣:“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呀,前輩,晚輩在這江湖中也頗有一些仇家,這要真是出去了,還不得被人打死?”
“哦?”李柃眼前一亮,“原來你是這麽一個人,竟然都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呃……”辛大元啞然無語,感覺好像透露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果然,李柃哈哈大笑一聲,朗聲說道:“那就更要号枷示衆了,不如此,怎麽恢複我香丸的名義,怎麽挽回我的損失?”
慕青絲在一旁聽了,也是暗自點頭。
夫君可是心懷大志的人,未來要開創道途,創立大業的,别的方面暫且可以不管,但香道方面的名聲豈能受損?
這種假冒僞劣之人,就是在損害他的道途,絕不可輕饒!
李柃看了慕青絲一眼,她立刻會意,食指頂在拇指上,忽的一彈,玄陰劍煞如同飛針,刺入辛大元膝蓋。
辛大元慘叫着,撲通一聲癱軟在地。
“饒命!”
好一陣後,發現自己隻是右腿麻了,暫時被廢一隻腳,這才帶着劫後餘生的慶幸抹了一把冷汗。
可轉眼功夫,一道法器繩索飛出,就把他綁了起來。
李柃坐在他之前躺着的長椅上,對縮在旁邊瑟瑟發抖的螺女奴婢道:“你們不用驚慌,繼續奏樂。”
“至于你……”
他看了辛大元一眼,微笑說道:“一定有王集和佟禮的聯系方式吧,把他們叫回來。”
“竟然連他們的名字都知道了!”
辛大元一聽,心情如同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般涼透,隻得再無僥幸,老老實實照做。
至于那兩人趕回來之後會發生何事,辛大元才不在乎。
死道友不死貧道,古今皆然。
……
小半天後,王集和佟禮剛剛趕回來,就遭突然襲擊。
李柃和慕青絲雖然築基,但是對上兩名煉氣修士,仍然是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他們躲在兩人回島的必經之路上,利用海水之中的水元,以及天地蒼茫的背景遮掩了自身身影和氣機。
在龍魂果的協助之下,他們得以輕易控制一團水雲,躲藏于碼頭附近的礁石後。
兩人才剛剛從船上跳下,就見一道罡煞化劍的劍芒襲來。
而比它更快的,是慕青絲手中的水滴狀劍丸。
一丸一刃先後貫穿兩人身軀,王集當場肩胛碎裂,半邊身軀都被洞穿,如同破布袋般倒在地上。佟禮也被劍芒撕裂身上法器衣裳,哀嚎着捂着肚子趴在了地上,面上滿含驚恐之色。
李柃和慕青絲這才出現,命府中抓到的奴仆把他們提上船,連同此前綁住的辛大元一起往青川坊的方向而去。
“辛大元,你這狗賊,竟敢陰我們!”
“二位道友莫怪,我也是被逼無奈……”
“老子要被你害死了!”
“我能怎麽辦?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一路上,三人在船艙中瘋狂互噴,但卻還是免不了舟船靠岸,趕到他們最常坑蒙拐騙,苦主衆多的青川坊的所在去。
青川坊中的商會管事和奇珍樓人馬已經接到消息,趕來碼頭迎接,見到李柃和慕青絲親自押人過來,不由得大爲驚奇。
李柃吩咐道:“人都帶來了,後面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隻是有一點注意,不要那麽輕易弄死了,尤其當中最胖那一個,還有點兒用處。”
商會管事沉聲道:“還請放心,我等曉得的。”
……
“快來看,快來瞧,制假販假的罪魁禍首抓住了,就是這三個人擾亂坊市,坑蒙拐騙,黑了諸位道友的血汗錢!
今有前輩高人仗義出手,把他們抓住了,賊窩之中搜出所得贓款及假貨若幹,之前有被騙的,都可以憑實物來此領取賠償,大家快來呀,過時不候……”
一路上,敲鑼打鼓,熱鬧喧天。
商會之人依照李柃所言,把三人套上了惡木枷,拉着遊街示衆,複又在奇珍樓的大門前擺設專場,當衆展示此前那些假冒僞劣香丸。
“竟然還有這等好事?我正愁不小心買到了兩丸假貨呢,趕緊退掉去!”
“我也買到了一丸,同去同去!”
得訊的散修大喜,連忙過去辦理。
雖然嚴格來說,那些人都是在非正規的渠道購得此物,但爲平息事件,李柃還是選擇了盡量照價賠償。
反正真正出血的又不是他,而是被抓住的辛大元等人。
也有一幫人聚集在被綁在馬車上的辛大元等人面前,厭憎,鄙夷的目光盯着他們。
這也虧得之前的那些苦主鬧事,也隻不過是爲錢财而已。
修士之間的關系并不見得都是親友故舊,許多人都是臨時搭夥,談不上什麽情真意切。
這要當真是有什麽親人朋友被謀害,說不定人群之中就有人下暗手,趁機會弄死他們了。
饒是如此,一些暗拳老腿還是沒有少吃,一路下來,被揍了個鼻青臉腫。
狗騙子!
一番折騰下來,辛大元三人奄奄一息,幾乎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們不僅把這次所爲的得益全部賠了進去,還折了不少錢财。
但修仙界中的規矩就是沒有法條,一切盡由因果報應,以及前輩高人心意。
他們隻能慶幸保留了一命,不至于當場暴斃。
可是他們的磨難還沒有完,很快又有三個旗杆在奇珍樓前邊的空地豎了起來,數丈高的竹竿上,三人各自高高挂起,以作警示。
這是爲了震懾後來者,膽敢仗着手頭的技藝做這種事情,必遭報複。
結果不出所料,受傷嚴重的王集沒有及時得到救治,第三天就熬不住,悄然斃命,屍首依舊還高懸在那裏。
辛大元和佟禮則終于被放了下來,略爲喂點清水,上點傷藥,帶到坊中一處府邸的大堂上。
李柃坐在上首,正襟危坐道:“知道你們二人爲何還活命嗎?”
辛大元和佟禮眼神空洞,丢了魂般搖了搖頭。
“因爲你們一個有手藝,一個有勢力背景,終歸還算是有點兒用處。
跟你們同夥的那個,我們這幾日詳細調查一番,沒有什麽背景身份,所以就死了。”
這還真他娘的現實……
兩人心底盡皆一震,旋即卻若有所思的低下了頭,生出深深的恐懼。
他們能坑蒙拐騙别人,自然也不是什麽蠢人,聽得出李柃話裏話外的意思。
這乍看起來是饒他們一命,實際上也是在說,倘若他們擁有的手藝和勢力背景不能爲其所用,那就等死吧。
之前的折磨都是鋪墊,是死是活,得看如今。
“我等願爲前輩效力,還請前輩大慈大悲,饒過我們……”
兩人終于心悅誠服,誠心拜倒在地上,不敢再有什麽仇恨和怨言。
在兩人所不知的虛空之中,一股股代表憂思驚懼的情感之香散發出來,終于再也沒有最開始被抓住時的怨憤了。
李柃聞着這些氣味,略微滿意的點了點頭。
人果然是善變的,這就服服帖帖了,本以爲還要再多折騰幾日來着。
看來弄死那個沒有背景的草莽散修,當真是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了。
這件事情已經鬧開,總得死上一兩個騙子,給苦主以交代,但又沒有必要全部一口氣殺了,無來由的妄造殺孽。
他的選擇是把那個人交出去,堵住悠悠衆口,然後這兩人暗中收服,爲自己所用。
尤其是這辛大元……
不久之後,李柃帶着衣裝一新,又吃了丹藥,恢複幾口元氣的辛大元來到後堂。
裏面早已經有從莊園裏面搜出來的鍋爐,材料擺在那裏,幾名他用慣了的奴仆把藥汁燒開,正準備着過往制作假冒香丸的過程。
李柃吩咐道:“把你造假的手法演示一遍給我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