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國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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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郡主手裏掂着一隻憨态可掬的木雕小豬,橫眉怒目的質問着面前的少年“展念!你确定讓我去送這個?!”
“你讓我送個手鏈,送個墜子,這還說的過去,我臉皮厚點也就給了,這這這……這是幾歲孩子玩的東西!”
“我不去,我丢不起這個人!說完便把這小豬塞了回去。”
展念一臉淡定,又十分的誠懇,“表姐,這是最後一件,以後再不勞煩你!”
安平穩了穩情緒,歎了一口氣,還是将小豬收了起來。
“唉…你費這麽多心思,又有什麽用,她甚至都不知道!也不知你哪根筋突然間就搭錯了,姨父姨母現在都轉不過這個彎呢!”
“要我說,若你打定主意,那便去争,去搶,躲來躲去的實在沒骨氣的很!陛下這人重情重義,若你多用些心,她也不是鐵石心腸。”
“你的禮物她都很喜歡,那條金剛石的手鏈,她現在還帶着呢!”
安平一口氣說了這許多,也沒見展念有半點反應,直到最後一句,忽然就開心的笑了,亮亮的眼,白白的牙,晃的安平眼睛都直了。
“哎呦,天哪,我看到什麽了,鐵樹開花啊,我隻當你不會笑呢!”
展念聞言卻是笑得更開心,“表姐,以後,日日年年,我都會這樣笑……”
送走安平郡主,展念回到房中,看着空空的匣子,卻覺得自己的心滿了。
從十歲起,每年他都會尋一個小玩意兒給那個她當作新年的禮物,那隻木雕的小福豬便是他準備的第一件。崖柏的料子,散發出的清香讓人聞之愉悅,笑盈盈的小豬,肥嘟嘟的,情不自禁的便心生歡喜。
每當他把自己費盡心思搜集來的小玩意放在這個木匣子裏的時候真的很開心,隻是他高高興興,滿懷希望收集的時候絕對想不到這些竟會成爲送不出去的禮物。
不過,現在好了,她收下了,連帶着自己所有的心願和期盼,而他也決意不再躲下去,以後每年的新年禮物,他要親手去送!
兩個月以後,錦延在錦繡殿再次見到了星兒,初時,她還奇怪星兒來了,怎麽皇後卻出去了,直到星兒提出出宮的請求,她才明白。
靜默良久後,錦延開口了,“星兒,你出宮也是很好的,我們終究沒有緣分。從你們進宮來,我便說了,要好好對你們的,我,我并沒有做到……
“陛下!”星兒突然打斷錦延的話。
“我不怨,也無怨,這世間強求不來的何止緣分,還有情誼,不是我給你多少,你便要給我多少的!”
“陛下,自此一别,山高水長,再無聚時,我隻想再服侍您一回,就像,我們第一次相見的那晚。”
錦延看着眼前的少年,還是以前的樣子,卻莫名的讓人覺得少了些什麽,是初見時的那份純粹,還是别的什麽,她說不出來,心中卻沒來由的酸澀難當。
她隻好笑着說“正好今日我這肩膀啊,酸痛得很,有勞你了。”
錦延起身拉了星兒起來,如初見時那般笑問,“若我明日喜歡了其他人,你該當如何?”
“隻要陛下心裏有我就行,其他人與我無關。”
“你很好,我喜歡~”
“你叫什麽名字?”
“陛下可喚我星兒~”
……
出了門,星兒便看見皇後正坐在小涼亭裏品茶,一身白衣,風輕雲淡,俊逸出塵,當真是皎如皓月,朗若清風。
他輕輕的笑了笑。
所以,我等腐草熒光便要瑟縮于塵土陰暗處自生自滅嗎?
所以我等腐草熒光便連愛的權利都沒有嗎?
所以我等腐草熒光便隻能仰望皓月自甘卑賤嗎!
從他在園子裏撿到那本話本子後,他便知道,撿他這條命的人讨債來了,他琢磨了幾天,終于明白了。
星兒走至皇後面前時,又是禮貌的笑了笑。
腐草熒光也有燎原之勢,腐草熒光亦能遮天閉月!
我的仇報了,我的債還了,我走後,哪管你們洪水滔天!
隻是,星兒臨出殿門,又回頭往裏面看了看,我有什麽好怨的,到頭來,終究是我對不起你……
星兒走後,錦延心裏的愧疚才終于放了下來,經此一事,她覺得這世上最不能惹得便是情債,既是惹不起的東西,便遠遠地躲開吧。
時光悠長且漫漫,尤其是北洛的冬天,有飄飄灑灑下不完的雪,雪中的世界,純淨、安甯,總是讓人恍恍惚惚有種時間都停止了的感覺。
剛開始,應啓其實是有些不習慣的,這裏沒有南乾的桃紅柳綠,莺歌燕舞,在這冰封千裏的冬天,日子便十分的單調,然而時候長了,他倒是真正的品出了這北國之冬的獨特風韻。
許多時光裏,他都是與錦延在暖閣内度過的,燒的熱熱的地龍,隻需穿薄薄的單衣便可以了。外面天寒地凍,他們則在室内看着飄雪吃羊肉涮鍋,最後再來點爽口的西瓜,這樣強烈的對比,讓幸福也越加濃烈起來。
他們也會下幾盤棋,爲一顆棋子争的面紅耳赤,争到氣喘籲籲,争到打落棋盤,争到缱绻纏綿。
他們會從一隻寒梅聊到最喜歡的詩,從一首詩聊到兒時的願望,從一個願望聊到爲什麽兩人會坐在這裏,從彼此的眼中看到命中注定的了然。
他們也可能什麽都不做,隻是把她抱在懷裏,像撫摸一隻乖順的小貓,一下,一下,直到睡意沉沉。
總的來說,這是讓人意志消沉,讓人不思進取的冬天,也是讓人柔情滿滿,讓人心意綿綿的冬天,更是讓人恨不得一輩子都這樣相互陪伴的冬天。
這天傍晚,天空又飄起了細碎的雪花,不久就大片大片的往下落了,很快地面上又重新積起了厚厚的一層。用了晚膳,錦延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拉着應啓一定要出去走走。
東華宮的南側,種着一片梅林,平日裏是沒什麽看頭的,隻是到了這樣冰寒清冷的冬雪之夜,這世間便再沒有什麽比它們更有風姿了。
應啓和錦延裹了厚厚的衣衫,隻提了一盞小小的宮燈,他們将宮侍全部留在外面,兩人攜手并肩進了這片梅林。
雖是冰天雪地,然梅花卻開的正盛,剛走進,那細細的幽香便直撲人的心肺,于是本來清冷、凜冽的空氣便多了些醉人的味道。
一串腳印的盡頭,是兩個相攜相依的身影,漫步在這靜谧,純淨的雪夜裏,不需要太多的話語,已是缱绻柔情沁人心懷。
走了些許時光,錦延突然停下來,指指自己落了雪的頭頂,又指了指應啓同樣白白的頭頂,問,“你知道,這叫什麽嗎?”
“什麽?”應啓反問。
錦延也不賣關子,她就知道出自南乾沒怎麽見過雪的應啓肯定是不知道北洛這個風俗的。
她神氣的一笑,說“這在北洛是相愛的男女必須做的事呢!你瞧瞧我們,是不是,走着走着就白了頭呢?”
應啓的心頭突然便是一暖,這個說法,甚好……
他情不自禁的把錦延攬在自己身前,用額頭微觸着她的額頭,“所以,你是想說你愛我?”
錦延被問猝不及防,這這這,這人要不要這麽犀利,他不應該說句好浪漫,至少會說個好有趣嗎?!況且“愛”這種話不是應該藏在心裏自己知道便好了嗎?直接說出來會好丢臉!
“你猜?”她又把這個問題抛了回去。
“猜對了有獎勵嗎?”
“有,盤子裏剩的最後一個橘子便給你吃吧!”錦延覺得自己這個獎品實在是很大方了。
然應啓的表情很顯然對這個獎品并不感興趣,他搖搖頭,又湊近了一些,“我不貪心,隻要一個吻就夠了。”
紅霞瞬間飛上了面頰,對面的人卻顧不得欣賞她的美麗,有更美好的等待他來采撷,來品嘗。
剛開始隻是淺淺的,一點一點的,到了後來,越來越深入、激烈的糾纏,讓應啓覺得那芳香的唇瓣吻了多少次卻都填不滿更多的渴望,他換了方向将羽毛般的吻落在錦延的耳垂,暗啞低沉的嗓音便飄到了那個的耳畔,“阿延,我們回去吧……”
這樣的“暗語”,錦延了然于心,然已被攪得天翻地覆的她此刻仍戀戀不舍的一點也不想分開。
“不要~就在這裏!錦延的話軟綿綿的又帶着一些任性。
“這裏?不行!會着涼的~”應啓不容置疑的堅決否定了這個提議。
錦延也不說話,隻是摟着應啓的脖子,仰着小臉,用飽含着小小的失望、小小的氣憤、小小的埋怨、小小的期望的小眼神盯着他。
明明是一汪清澈的水眸,應啓就是看的心旌搖曳,還有那微嘟的粉唇,都是無聲的邀請。
他微閉了下眼,猛地托着錦延将她抱了起來,一個側身狠狠的将她抵在一棵粗壯的梅樹上,晶瑩的雪和花瓣受不了這樣的撞擊紛紛揚揚落下來,落在錦延的發間,鼻頭,引來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應啓看着笑的嬌媚的錦延眸色越發深沉,“阿延,你不應該做什麽女帝,你分明就是個蠱惑人心的妖精!”
“是嗎?我這妖精最喜歡吃美男子了,你正和我的胃口呢……”
錦延主動湊上前去吻上那冰涼卻柔軟的唇,熟悉的味道便撲面而來,那是她喜歡的味道,亦是她貪戀的味道。
……
情到深處,樹上的一大團雪落下來時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了錦延微微敞開的領口,驟然的涼意讓她驚呼出聲。
應啓連忙堵着錦延的嘴,斷斷續續的說着,“阿延,小點聲,别讓人聽見。”
錦延十分不服氣,“我哪裏有,明明是你叫的更大聲!”
“不可能,分明就是你~”
“那也是因爲你!”
……
沒一會兒,到底是誰叫的更大聲已經不重要了,因爲兩人的各種聲音已經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楚了,隻是這聲音聽的天上剛剛露出頭的月亮也臉紅心跳的又躲回了雲層。
雪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了,兩個依偎在一起的人說着隻有他們才能聽到的話。
“你愛不愛我?”
“不愛!”
“說真話!”
“有點~”
“不夠!”
“你真是肉麻的很,愛你,愛你,十分愛你,夠了嗎?”
“還不夠~”
“哎呀,你還真是貪心,究竟怎樣才夠?”
“先愛着吧,等夠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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