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我不禁有些灰心,我的母帝風華絕代,我的皇父驚才絕豔,而我是如此平凡,靠着足夠的勤奮和努力,才勉強占了皇父勇武的這個優點,唉.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很失望.
應非似是察覺到了我情緒的低落,他主動湊了過來,建議:“等會兒我們去街上逛一逛吧,我給你買糖人吃,再給你買一隻兔子,你覺得怎麽樣?”
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臉可以燙餅吃了。
這厮也不知怎麽知道我這不爲人知的弱點,堂堂一個女将軍,竟然喜歡糖人和兔子這樣幼稚的東西,實在是,丢人!
可我又根本抵禦不了這種誘惑,尤其是想到那甜滋滋的糖人,那種曼妙的味道,能夠迅速撫慰我心靈的味道,我也隻能很沒骨氣的要求,“真是小氣,一個怎麽夠?!”
應非樂開了花,趁勢勾住了我的小手指,讨價還價,“買兩個,分我一口。”
“成交!”我也是爽快之人。
在此之後,我的心情就好了很多,輕車熟路的穿過片片梅林,很快就到了一座精巧富麗的宮殿前。擡頭看看上面的牌匾,再次忍不住暗自腹诽:你這錦繡殿修的再好,還原的再逼真,也不是從前的那個錦繡殿,這般大的人了,還要玩自欺欺人的把戲。
你若是真的要睹物思人,何不一起把錦年殿修起來?那才是我母帝真正住的地方!
應非也跟着我擡頭去看,不過他的思想境界明顯要低上許多,隻是對這牌匾上的大字啧啧稱歎,什麽行雲流水,什麽碧海蒼天,什麽情意綿綿.切!你哪怕是說出一朵天山雪蓮來,那也都是表象的東西。
然而,我很快發現,這家夥不僅十分膚淺,而且還頗沒有見過世面,你能想象他一個嫡親的侄子,竟然會害怕見自己的大伯子嗎?竟然會要求我扶着他以防太過緊張摔倒嗎?
雖然我懷疑他是故意的,可看着那雙滿含希冀的桃花眼,我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證據,隻能挽住了他伸過來的脆弱手臂,還要自我辯解,畢竟他出醜丢的是我的臉。
應非卻覺得這樣還不夠安全,死死的拽着我的手一副害怕我丢下他不管的樣子,真是讓人覺得又好笑來又可憐。
隻是他安全了,我卻不舒服了。
其實,我并不是那種扭扭捏捏小氣的人,在軍營裏互相較量時,也會跟男子有肢體接觸,可這個人不一樣,無端的就讓我心生警惕,至于害怕什麽,我卻說不上來。
因而,當我看見這錦繡殿的主人站在院子裏,以一種洞穿力十足的目光打量我們倆個時,我本能的便想要将應非甩開,誰知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樣子,此時倒是十分有力氣,我甩脫不掉,情急之下隻能将其藏在我的身後,雖然幹這種掩耳盜鈴的事情也很丢人,可我因此在有生之年看到了一處人間奇景。
那個人竟然又笑了,與之前的不一樣,明如皎月、燦若星河,仿佛看到了人生的初初相遇
我母帝的眼光其實很好。
這一天的家宴,因爲有應非這個話痨在旁,倒是比往年添了許多的熱鬧,就連那個人的心情也格外的好,破天荒的竟然說起了我的母帝。
他說。
“你母帝最擅長的便是說謊,說的天衣無縫,說的滴水不漏,說的無懈可擊。我不與她計較,我還要替她說一輩子,她高興就好。”
好吧,雖然這是在說我母帝壞話,但是這個我認了,因爲我的母帝也騙了我,從三歲騙到十九歲,我可以預見,定是要騙一輩子了。
本來是個不怎麽歡喜的話題,應非這沒心沒肺的卻在旁邊樂的手舞足蹈,還一口一個“騙的好啊,騙的好啊!”
引得我和那人的目光看過去後,應非就開始發揮自己的特長,引經據典,滔滔不絕,我竟然還聽出了些許的興味,說到最後,連那人也輕輕笑了起來,誇贊道:“應非是對的,不是所有的欺騙和謊言都是惡意,也可能是一種隐藏的很深的,愛.”
這天的家宴後,我和應非的事情很快提上了日程,快到我應接不暇的便被送入了洞房。婚後的生活也極爲平淡,柴米油鹽、吵吵鬧鬧,瑣碎到我隔天便會忘記,但那種無事一身輕的感覺其實挺好。
至于應非這個人,雖然長得不那麽盡如人意,還有點喜歡唠叨,但其實頗有幾分男子漢的骨氣和擔當,日子久了,慢慢的也就越來越習慣,習慣到我竟然覺得,這宅子很大,卻再容不得其他。
時光如水,潺潺流逝。
又過了好幾年,大錦朝的皇帝突然開始沉迷神鬼之事,常常召見一些得道高僧或是能人異士進宮,所問問題隻有一個,人死後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其實我猜他最想問的還是,人死後還有沒有重逢?
問到後來,他放棄了。
他連一件貼身遺物都沒有,該怎麽去找,又如何重逢?
隻有我知道,其實,我母帝的遺物多的很,從呱呱墜地到雙十年華,她那私房小庫裏什麽都有,可我不會告訴他,因爲那是母帝留給我皇父的。
盡管他對我很好,甚至想把皇位給我,可我依然不會動搖。
是的,絕不動搖!
又過了兩年,大錦朝的皇帝明顯開始蒼老,精神也日漸不濟,常常在軟榻上躺着躺着便睡了過去。他身邊的王公公曾悄悄對我感慨,這日子究竟是什麽做的?能把一個曾經精力無窮盡的人消磨成這樣?
于是,立儲的事情再次被提了出來。
這一次,皇帝誰的意見也沒問,直接下了立儲的诏書,衆人自然是不滿意一個叫錦殊的與皇家沒有任何血脈關系的人去坐那個龍椅,可他說我戰功赫赫,說我深仁厚澤,說我必定是個萬民愛戴的明君,雖然這些話連我自己聽了都心虛,可君威深重的他說我是,誰又敢說不是呢?
應非知道後不幹了,跑到宮裏面大鬧了一場,說我們小日子過的挺好的,爲什麽要狠心拆散?
皇帝沒有回答,卻把目光遞給了我,詭異的是我的公公婆婆也在同時看着我,那我,是不是該表個态?
于是,我對着君、親、夫,發誓:此生隻愛應非,隻有應非,九死無悔!
話音一落,我明顯感覺他們皆是松了一口長氣,這倒讓我心中有了很多的不快,既然這麽不信任我,爲何還要讓我坐這位置,何不直接給了你的侄兒,還更名正言順一些。
況且,這皇位又不是我非要,因此生出這些罅隙,豈不是庸人自擾?
這話雖然沒有說出來,可是,長着火眼金睛的皇帝生氣了。
雖然他生氣的樣子也是淡淡,可隻是一個眼神瞥過來,無端的便讓人膽寒上三分,看了我許久,漸漸的像是一種最後的願望,慢慢開口。
“這是我承諾給她的,也是我欠她的,她不要,隻能你要。”
好吧,我徹底明白了。
後來,應非告訴我,那天他們不是爲了我的誓言松了一口氣,而是在深深的歎息
儲君定下沒過多久,皇帝就沒了,走的突然又安詳,這一世的傳奇就此畫上最後的句号。
作爲儲君,我自然是要爲其守靈。夜深人靜之時,我在他身邊不小心遺落了一個錦囊,那是三歲那年,我從母帝身上順手摘的,上面有她的味道.
後來的後來,我心裏總想着他說的那些話,日複一日勤勉克己,盡管我的資質平庸,也終是得了一個萬民愛戴。
總之,我這一生算是順遂美滿的,若一定要問我有什麽遺憾,我希望三歲那年的我沒有那麽貪玩,沒有急着去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