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柔弱無依的美黎看在連靖的眼裏,方才的焦灼就變成了不忍,他剛剛說的話是不是太重了點?這畢竟隻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又哪裏會懂得什麽時局和大義?
他蹲了下去,想了一想然後說:“美黎,烏柔人兇殘,他們既然找到了你,又怎會容許你說不同意?更何況你隻是個弱女子,虛與委蛇想要自保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不過,你放心.”
“既然讓我找到了你,我就絕不會丢下你不管,還是那句話,跟我走吧,九州大的很,一定有烏柔染指不到的地方。”
“我”
連靖将目光放在了美黎的肚子上,雖然他對女子之事并不是很了解,可是最基本的常識還是知道的,女子有孕到了六月,怎麽樣都不該是這樣的平坦如川,那麽答案隻有一個,在一些不可預料的情況下,孩子已經沒了
若說心裏沒有一點的遺憾和難過,那是不可能的,然而連靖仍是笑笑握了那雙小手安撫道:“我曾經立誓要娶你,跟那個孩子有關但是也無關,我想要的始終是你。一屋兩人三餐四季便是我如今最大的心願,美黎,你給我個機會吧。”
美黎聽到這裏突然不哭了,她的雙眸嗪着淚珠,用手輕輕撫了那白玉面龐,黯然的歎了口氣,“連靖,你是這個世上最愛我的人,而我的一顆心也隻在你的身上,可你爲何不早點出現呢?我現在已經是烏柔王的女人,他不會放過我,我走不了了”
連靖的面色立時變得十分難看,而那隻小手仍在上面輕輕的撫慰,“你也不能走,留下來爲我們的孩子報仇吧.”
連靖的面色又是巨變,他剛想要開口詢問,那隻小手便柔柔的掩了上去,“那是個已經成型的男胎,我膽子小隻敢看了一眼,卻深深的記得那眉眼與你一樣的清秀。我哭了三天三夜,也疼了三天三夜,可終究是沒有留住啊,我對不起你”
說到這裏,美黎已是淚流滿面,無聲無息似是對這種悲痛已經木然,連靖心如刀絞,将捂着嘴的小手緊緊攥在掌心,切齒相問:“誰?究竟是誰?!”
美黎擡頭看向連靖,表情木然又平靜,“你是孩子的父親,我自然會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其實答案也并不難猜,容不得我們好好活在這世上的人是誰,你不清楚嗎?”
見連靖面色幾變,卻最終變成了疑惑,美黎就冷笑一聲繼續說:“北洛女帝惱恨我曾經喜歡過南皇,甚至還惹得他們鬧了一場很大的幹戈,即便我如今愛的是你,終究是得罪了她”
“而你不爲人所容的原因,你不知道嗎?南皇連你都容不下,又怎會容你有自己的子嗣?!”
“他們兩個攜手攻打北秦,扶持景康帝上位,又借景康帝的手鏟除你我,如此險惡的用心你就沒有察覺嗎?!”
“我放下尊嚴委身烏柔王,也不過是想尋一個強有力的靠山來爲我們的孩子報仇,難道我有錯嗎?!”
“我自然不稀罕做什麽女王,可若是做女王能爲我們的孩子報仇呢?所有人都可以罵我賣國求榮,隻有你不可以!!!而你剛剛的那些話真的讓我好難過.可我不怪你,因爲你什麽都不知道.”
“連靖,我愛你啊,隻有你最懂我,懂我的孤苦無依,懂我的身不由己,懂我的喪子之痛!你留下來吧,至少我不是一個人在努力,幫我,好不好?”
一番話聽下來,連靖已是面紅耳赤,那是從心裏映射出來的羞愧之火,也是沾染了血迹的烈焰之色!
美黎見此安撫的擁住了連靖,她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心裏蒼茫成了遼闊的戈壁,女王又如何?我當不了女王,誰也别想當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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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黎這個橫空出世的女王,起先并沒有受到景康帝的關注,連朝中絕大部分官員也都隻是當一個笑話來聽聽,一個女人借着烏柔所占的幾座城便想當北秦的王,豈不是太過荒謬可笑嗎?
更何況還是已經倒台薨逝的秦太後的女兒,真以爲自己能掀起風浪,再現昔日之光嗎?
可是沒過多久人們就察覺到了一些麻煩,而且還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秦太後雖然不在了,然而她垂簾執政數年,爪牙奸細不計其數,聽到美黎公主的号召,這些人也漸漸的從蟄伏中蘇醒過來。
大的事情做不了,可是找麻煩、使絆子,甚至單純的惡心人的動作和花招層出不窮。若是放在平時,一邊笑着走路,順腳就把這些蟲子給踩死了,可這是在緊張危急的戰時,随意出點纰漏就可能釀成大禍。
比如,北秦的将士發現自己的口糧裏被摻了沙子時,差點鬧成嘩變;比如,當一首帶有侮辱含義的民間小調傳到北洛軍營時,差點與北秦打了起來.
這些都是差點兒,并沒有真的發生,可是已經足以讓景康帝焦頭爛額了,這個時候他也意識到美黎立起來的僞朝廷,不是個笑話,那是烏柔人埋進北秦的陰謀。當北秦内亂四起,當北洛與之離心,拿下他們也隻是費些吹灰之力!
正當他開始着力清剿這個僞朝廷,并竭力鞏固人心的時候,最糟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一場沖天大火熊熊燃起,混亂中烏柔人的鐵騎再次踏上征程,三天過後,嘉門關陷落,北洛北秦傷亡慘重.
随後,烏柔士氣如潮,洶湧蔓延了萬城、阜城,直逼北秦皇城。景康帝一天發了三道國書,再次向北洛緊急求援。
書中有言:死不足懼,惟不敢丢九州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