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滴滴答答過去,他從坐着等到站着,從站着等到外面,始終都沒見錦延回來。
莫非撐不住回去睡覺了?展念心裏一邊嘀咕一邊又很快否認了自己的猜測,守歲這件事,别人都可以偷懶,唯獨一國之君不可以,那是在爲國守太平,爲民守安樂!
既然如此,那麽唯一的可能便是.
他伸手招來一個小宮侍吩咐:“去,打聽打聽,宴散之後陛下回了哪裏?”
不多時,這個小宮侍便一路小跑趕來回複,“皇後,陛下此刻在錦華宮,我雖沒有進去打聽,但是陛下的儀駕和護衛都在外面呢。”
展念一聽,滿腔的熱忱似是被人撒進去了細沙,蒙住了閃爍的亮光還把心咯的澀澀麻麻。
約定好的一起守歲,說變卦就變卦,連聲簡單的招呼都不打!
我是誰?算什麽?你又把我當什麽?
若是放在平時,展念可能也沒這麽大的反應,正所謂期望越大,失望也會随之放大。此時的他心裏可不是簡單的委屈,是所有的委屈一股腦湧上心頭,化作了淩厲的憤怒,最後合成一股強大的勇氣!
今日,我就是要讓你說個明白,我究竟是誰?我在你心裏究竟是誰?!!!
踩着冰雪,展念來到錦華宮門外,錦延的儀駕和護衛果真都在外面,凍得瑟瑟縮縮也隻敢皺皺眉頭,但是他們見到皇後來了,不約而同都露出一抹欣喜,像是等到了希望一般。
展念一心想要去讨個說法,并未理會這些人的期待,徑自去了錦延所在的寝殿。
詭異的是,一路行來,竟然沒有遇到一個人,他心裏正暗自納悶,莫非那小宮侍情報有誤,阿延不在這裏?
可揣着疑惑又往前走了數十米的時候,一些嘈雜的聲音便斷斷續續入了耳中,而方向正是出自寝殿!
展念心裏有了底氣,走起路來猶如生風,然而,當他真正站在寝殿門口的時候,心中的忿忿立時化作了濃重的疑雲。
寝殿大門緊閉,但裏面卻燈火通明,來來往往的人影走馬燈似的交映在窗紙之上,還有不絕于耳的各種驚惶之聲。
他提着一顆心走近,推開門扉入内,繞過幾重紗幔,一直走到内室的門口,身邊川流不息的人都沒有停下來簡單問上一句。
這時,裏面又傳來一聲驚惶的呼喊,“來人,快點兒換盆水!”展念刹那間被驚醒,他一把将門重重推開,正對着一口噴湧而出的鮮血
大片的殷紅灑落在地上,床榻上,衣襟上,重重疊疊如火燒雲一般的美麗,卻驚痛了深潭一般的雙眸。
“阿延!”
“阿延!!”
展念撲了過去,想要去抱抱錦延,卻驚惶的不知該如何下手,“阿延,你怎麽了?這,這是怎麽了?啊?”
錦延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擡起了一根手指輕輕的晃了兩下,展念見了立刻将那勉力支撐的手指收攏,連同整個小手握在掌中,寒涼如冰的感覺便深深刺入了心扉。
他轉頭厲聲責問:“究竟發生了什麽?!陛下爲何會這樣!”
滿屋子的人都十分有默契的低下了頭,緘口不言。
展念見此,急怒交加之下,深潭一般的雙眸便隐現赤紅,“好!很好!不說是吧,所有人即刻拖出去打死!”
衆人聞言撲啦啦跪倒一片,一邊哭泣一邊磕頭,可就是沒人站出來說個分明。
這下子,展念徹底暴怒了,拎起一個小宮侍,骨節分明的手就架在了那脖頸上,“既是如此,那便從你開始!”
正在此時,門外一個聲音輕輕喝止,“你爲難他做什麽?陛下吩咐的誰都不能告訴你,你殺了他也沒有用”
展念回頭,便看見一個身着白袍的男子站在門口,手裏還端着一個白玉瓷碗,裏面正冒着騰騰的熱氣。
他詫異又憤怒,“阿星,你爲何會在這裏?!”
阿星不爲所擾,徑自掠過展念來到床前,他将錦延扶坐起來,一點一點的将藥汁喂她喝下,嘴裏還不斷的輕輕低語,“不能吹冷風,不能喝烈酒,所有稍有刺激的事情都不能做,你卻從來不聽。”
“我也不是神仙啊,我能怎麽做,我要怎麽做,怎麽做才能救你.”
展念就愣愣的站在邊上看着這詭異又平靜的一幕,腦子裏反複過濾着這輕輕的幾句話,最後卻又任憑它們輕易消散,不是不想,而是無力
阿星喂完了藥,将錦延平放好,蓋上被子,再次輕輕囑咐,“什麽都不要想,睡吧,睡着了會舒服很多。”
錦延依言阖上了雙眸,阿星便端着藥碗起身,經過展念的時候輕輕喚了一聲:“你随我出來,你想知道的,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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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多年,這兩個看起來沒有任何瓜葛的兩人重新站在一起,誰也沒提曾經的那些往事,而是直奔主題,用一句輕飄飄卻猶如五雷轟頂的話做了開場白。
“陛下她,今晚之前可勉力支撐到夏天,今晚之後春天也很難見到了。”
呼吸猛然一滞,展念有太多的話想問,卻都聚在咽喉處,上不去又下不來堵得他恨不得立時割迫喉嚨,嘶吼出來!
阿星看也沒看一眼,而是望着自己的手開始喃喃自言,聲音缥缈且悠揚
“那回夢丹終究是毒藥啊.”
“一種能忘卻千年記憶的毒藥,碰上的偏偏是一個有着刻骨記憶的人。那麽誰更厲害一些呢?”
“于是,這劇毒和記憶便在一個人身體裏來回的厮殺、搏鬥,最終的惡果便要讓這個人用命來領受.”
阿星每說上一句,展念的心便涼上三分,如墜冰窟的感覺都比現在要好上幾分吧,那是由外而内侵襲的冷,這是由内向外透着的寒。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急急道:“既是毒藥,肯定有解藥,那解藥還在啊,還在啊,我沒有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