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親手給我戴的素心錦玉簪,我就是你的一生所愛,就在前天!你究竟爲什麽說謊?!!!”
錦延的眉頭輕皺,她指了指應啓頭上的簪子,顯得歉意非常,“那個,你還是還給我吧,畢竟這簪子隻能送給一生所愛,非常抱歉,是我玩笑過了頭”
玩笑?到頭來竟然隻是一場玩笑?應啓的心裏席卷起遮天蔽日的嘲諷,他呵呵笑了兩聲,“那我們以前算什麽?你曾經許下的諾言算什麽?”
錦延的眼眸垂了下來,十分委屈道:“是你逼我的,你逼我留在你身邊,你逼我忘了我的皇後,你逼我隻能愛你一人,你逼我立下誓言”
錦延的聲音越來越小,應啓的心越來越涼,他最後一次開口問道:“剛剛你所說的,全部當真?”
“嗯。”
簡單、幹脆、完美!
當身體的血液也冷卻下來是什麽感覺?應啓以前不知道,現在卻可以十分清晰的将其形容出來,一個人死了也不過就是這樣。
他松手退了回去,将頭上的發簪摘下來,穩穩的放在了案幾上,臨出門前,回頭最後望了一眼黑暗中已經看不真切的女子,然後,毅然離去.
黑暗中,錦延問道:“下山的路都清掃幹淨了嗎?”
“回陛下,積雪已除。”
“好”
當宮侍退去後,室内的燈火重又亮了起來,一個身着廣袖白袍的男子從屏風後走了出來,他拿了白絹跪在錦延的面前,一點一點爲其擦着前襟上的血迹。
時間有些久了,原本的鮮紅已凝結成褐色,無論怎麽用力都是擦不掉的,男子突然就失聲痛哭起來,連連的說着“對不起”
錦延輕撫了男子的發頂,語氣缥缈似煙,“不要再說對不起,我不會原諒你,可我,放過你”
“哎”
一聲長長的歎息似是帶走了身上的最後一絲力氣,錦延疲憊的躺下,低低喃語:“阿星,借你的腿給我靠一下,我累了.”
雙眸緩緩的阖上,也阖上了她的悲喜。阿星輕輕的拍着錦延的背,望着那盞燭火,直到蠟油燃盡,窗外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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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洛錦年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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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展念已經徹底坐不住了。
自那日錦延送信回來說要晚歸以後,他從大雪等到消融,連應啓都歸國一個月了,錦延還是呆在寒山上不下來,他就奇了怪了,那寒山雖然美麗,也不能讓人這般樂不思蜀吧?
不下來就不下來吧,還不讓他上去,每每走到山腳下就會有侍衛拿着旨意阻攔,說什麽陛下正在齋戒清修爲國祈福,說什麽皇後也不能前去打擾,還說什麽無需挂念不日便歸。
他能不惦念嗎?連阿殊一個三歲小童都開始頻頻懷疑,她的母帝是不是又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心情郁郁到極點,還隻能守着錦年殿發呆的日子,真的不是一般的難過。
展念無精打采的擺弄着一隻毛筆,心裏卻在盤算要不要夜探寒山别院,可是那裏藏着一群暗衛,他萬一被逮到了,丢了顔面事小,惹了阿延不高興那就不好玩了。
正惆怅着,殿外傳來聲聲高喊:“陛下回宮!陛下回宮!陛下回宮.”
展念喜上眉梢,一個箭步飛了出去,果真就看見錦延進了殿門,那個極淺極淺的笑瞬間照亮了他的心懷。
“阿延!”
展念飛奔過去,一把将錦延抱了起來,還不忘掩耳盜鈴般的解釋着:“陛下您爲了國事日夜操勞,我身爲皇後理應多多體恤,這幾步路我替您走了!”
錦延也十分客氣的回了一句,“有勞皇後了,下不爲例。”
這麽配合?展念樂颠颠的走了幾步就發現不太對勁,他悄悄的問道:“阿延,你在山上沒吃的嗎?怎麽比上山前要輕上許多?我估摸着一隻手都能将你舉起來了,你還要瘦成什麽樣才滿意?”
錦延輕笑,“古有趙飛燕能做掌中舞,我心裏一直都十分豔羨呢。哪有女人會嫌自己太瘦,這個,你不懂。”
那可能是他真的不太懂吧,展念撇撇嘴不再說話,抱着錦延卻更小心翼翼起來,總有種摔一下便會支離破碎的感覺,讓人膽戰心驚。
錦延回來後,錦年殿明顯熱鬧了很多,雖然飯桌上隻是多了一個人的筷子,但是飯菜的滋味也跟着好了起來。就連不怎麽愛吃飯的小阿殊,都能準時又乖巧的坐在桌前,畢竟錦延日常忙碌,也隻有這個時候阿殊才能看見她的母帝。
錦延吃的很慢,幾乎是數着米粒往嘴裏放,待看到展念和阿殊吃的差不多後,她便放下了筷子。
“展念,從明日起,我要搬到錦華宮去住了。”
剛喝了一口茶的展念一愣,随即便想到了爲什麽。先帝的忌日快到了,每年的這個時候錦延都要去錦華宮住上一段時日,這已經成了一種慣例,雖然今年稍微早了些,也太突然了些。
他點了點頭,并囑咐道:“嗯,照顧好自己,切不可過度傷懷,否則母帝在天之靈也會心疼。”
“還有,你每日要到這裏用膳,阿殊會想你.”
“我”
說到這裏,展念終究是覺得難過了起來,這一年他們始終聚少離多,卻又無可奈何。
錦延将手附在那隻大手上輕輕的拍了幾下,“來年春天我陪你去寒城慶王府,順便将二老接回來吧。”
展念登時驚詫不已,當年他被封爲皇後,父母便自請離了皇城,還特意挑了一座偏遠孤寂的小城,其目的無非是避嫌。當時錦延什麽都沒說便答應了,如今突然提起此事,什麽意思?
錦延見此便輕笑解釋,“二老年紀大了,還是皇城這邊更舒适一些,你也莫要想太多,别人的風言風語更無須理會。畢竟.”
她雙眸微垂,随即含笑擡起,“畢竟,這北洛誰人不知我是寵後狂魔呢?”
這一刻展念呆住了。
碧波秋水他見過,夏夜繁星他也見過,可當這兩種風景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眼眸裏,他想說,這是人生中最美的一刻……
“阿延.”
展念情不自禁喃喃出聲,而下一刻那風景卻被收了回去,錦延起身抱了抱小阿殊,含笑感慨道:“我家阿殊很快就長大了,母帝已經抱不動喽”
小阿殊咯咯的笑了起來,邁着小短腿開始蹦來蹦去,此時的她還不懂那麽多爲什麽,隻是母帝和皇父都很希望她快快長大,那就努力長大吧!
稚子無憂,錦延看在眼裏,心中也跟着輕松起來,明媚的笑容便重新挂上了臉龐。
而展念頭一次覺得,幸福也可以離自己這樣近,一擡眼,一伸手便能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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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歲月,波瀾不驚,日子有條不紊的向前滾動。
展念最近卻有種感覺,錦延變的特别懶,不僅不愛出門,甚至連基本的政務都疏于理會。
此時他坐在案幾前,看着從錦華宮送過來的折子,心中就是一片歎息。已經有好幾日都是如此了,錦延說自己忙于抄寫佛經,實在無瑕處理,于是便推給了他。
剛開始還隻是一小部分,到後來幹脆就全數送到了這裏,搞得他應接不暇還心驚膽戰。
他隻是一個皇後,管理後宮是他的分内之事,可這前朝政務若是過多接觸,這就失了本分了。
朝中對此不是沒有非議,而錦延的做法卻是變本加厲,笑呵呵的就把他帶到了朝堂,從此一張寶座上坐着帝後兩人。
更吓人的是,他要時刻警惕錦延飄過來的眼神,以及那句滿含寵溺的“皇後以爲如何?”
他的心裏壓力其實是很大的,畢竟他如今很珍惜自己的名譽和口碑,也立志當一個千古賢後的,這樣一來,他又如何說的清楚?
甚至有謠言說他習練了媚功秘術,因而才能蠱惑女帝對他言聽計從,甚至不惜将江山雙手奉上。
對于此他隻能“呵呵呵呵.”
雖然這個位置他也坐過,可那是非常時期的權宜之計,是強壓之下的萬不得已,沒有人真心認可他可以一直這樣。如今錦延的做法再次把他推上風口浪尖,卻也讓他名正言順的站到了權利的頂峰。
到了現在,前朝後宮、大情小事幾乎全是他一人在管,忙碌的日子讓他十分煩惱,他不是沒有反抗過,而錦延隻是用一個寵溺的眼神就把他鎮壓了
哎.這個“寵後狂魔”還真不是随意說說的,而他竟也有幸能做一回“紅顔禍水”,仔細想想
哈哈,還挺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