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北風乍起,片片雪花也沒了方才的溫柔,撲簌簌的直往人的臉上拍。應啓沉浸在忙碌中并沒有感覺,直到不小心碰到了錦延的手才驚覺,怎麽這樣的涼,像是一塊兒存放了千年的寒冰,觸之遍體生寒。
他趕忙将那小手捂在了自己胸前,“阿延,你是不是很冷?你怎麽不告訴我?”
錦延很是無辜的搖了搖頭,“沒有啊,并不冷,這手摸起來涼了一些,也是因爲我一直在玩雪的緣故。其實啊”
她調皮的眨了眨眼,拉着應啓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處,“這裏熱乎的很呢,要不要我給你暖暖?”
錦延說的輕松,隻是那蒼白的臉色和灰白的唇色沒有絲毫的說服力。應啓立時拉下了臉,“什麽都沒長進,就是這說謊的功夫日益精進!”
他拉着錦延站了起來,拍了拍她身上的雪埋怨道:“你先回去,用些溫補的湯水暖暖身子,若是因此生了病,我還能放心的走出這寒山别院嗎?”
“我也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陪着我玩兒,本來你也幫不上什麽大忙,還是等我做好了,再帶你來看上一看就行了。”
說完,又對着邊上伺候着的宮侍吩咐,“帶你們陛下回去,不要再讓她出來!”
“不行!”錦延拒絕道,“我不走!”
竟然不聽話?!應啓挑眉凝視,錦延不甘示弱的回望了過去,說出的話卻是支支吾吾,像是從哪裏東拼西湊過來的。
“你我.我的雪人不放心.萬一不好看。”
應啓繼續凝視,錦延将眼睛睜到最大與其對峙,過了一小下還真的從中找到些底氣和膽量,于是将剛才的話又完整的說了一遍。
“雖然你也很努力,可在堆雪人這方面的确是沒什麽造詣,你瞧瞧你自己.”
她指了指地上即将完工的“應啓”,“我怎麽能走呢?萬一你把我也做成這個樣子”
話音還未落,周圍的幾個宮侍都忍不住偷笑起來,應啓的面色立時隐隐透出粉色的煙霞,說出的話就很有些惱羞成怒的意味。
“你别管我是什麽樣子,總之會把你做的很好看!現在不要再跟我講這些有的沒的,立刻回去。”
見錦延還是猶豫,他的目光便指向了旁邊的幾個宮侍,看的幾人心裏慌亂的打起鼓來。
做下人的,最害怕的便是主子打架,尤其是這一對兒關系複雜的主子。
按理說他們應該聽自家陛下的,可是據他們這些時日的觀察,他們陛下似乎處處皆聽這南皇陛下的,所以他們要不要上前把自家陛下勸回去呢?
當然還是有些機靈的,其中一個小宮侍便躬身來到錦延面前,“陛下,那雪人做成以後還是要加些裝飾才算完美,别人挑的怕是難和您的心意,不若小的先陪您回去準備着,一來一回的功夫這邊也做好了,到時您再将這些裝飾添上去,必定是珠聯璧合、無與倫比!”
好一個珠聯璧合、無與倫比,這句話真是說到了應啓的心坎上,他當即滿意的看了小宮侍一眼,錦延見狀也就不再堅持,在小宮侍的攙扶下坐上了肩辇,臨出發前還給了應啓一個恬淡的笑顔。
應啓看見自然十分的開心,卻沒有看見錦延在轉過頭的時候閉上了雙眼。
雪肆意的飄飛,北風刮的也越來越起勁,到了傍晚的時候應啓才裹着一身的嚴寒回來。
他這二十幾年的人生做過許多事,卻沒有像今天這般爲了一個玩鬧的雪人這般拼命。然而推門而入的那一刻,暖暖的氣息撲面而來,心中惦念的人就在這一室的溫馨中睡意深沉,刹那間,胸懷中升騰而起的便是無盡的溫柔和滿足。
他走到軟塌前輕撫着那睡成粉紅色的臉頰,“阿延.阿延,醒醒,我把雪人兒給你帶回來了,是一個絕世大美人哦.”
錦延立時驚醒了過來:“應啓,你回來了?!”
她轉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頗是有些懊惱,“我本打算躺一小會兒便去找你的,怎麽一下子就過了這麽久?”
應啓笑而不語,将錦延連人帶被子抱到了窗前,指着外面廊檐下一大一小的兩個雪人說:“你瞧見了嗎?大雪人抱着的那個小一些的便是你,是不是雪人中的絕世美女?”
天色已經昏暗,借着雪反射而來的光線,錦延上下左右看了許久,滿意的點點頭,随後又搖了搖頭,“應啓,那雪人太美了,堪稱雪中皇後了!隻是卻不怎麽像我你瞧它全身上下圓滾滾的多麽可愛.”
應啓卻得意的笑了起來,他捧着錦延的臉解釋道:“那是十年後的你啊!我做這個雪人的時候,心裏已經形成了一個完整的養成計劃,一定要将你養的如它一般,有着圓圓的臉蛋.”
他一邊說一邊比劃着,“圓圓的下巴,圓圓的胳膊,圓圓的腰肢,圓圓的肚子”
随着應啓的比劃,兩人的目光一起停在了那扁平的肚子上,氣氛突然就凝滞起來。
阿延肚子很大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像那個雪人般又笨又可愛嗎?情不自禁,應啓便問了一個問題,“錦殊,長得像誰?”
錦延讷讷不知該如何開口,應啓突然就換了話題,他重新指着外面的兩個雪人說:“你有沒有覺得那雪人的頭上少了樣東西?”
“帽子嗎?”錦延問道。
應啓搖了搖頭,從懷裏掏出一截打磨好的樹枝來,“其它的我都處理好了,你隻需要把這個給雪人戴上就可以了。”
“這是.”
“對!”應啓肯定了錦延的猜測,“這是一個簪子,隻有你親自爲它戴上,它才算是屬于你的雪人。”
錦延拿着這截樹枝,兀自笑了起來,她起身走到外面,鄭重其事的将樹枝插在了大雪人的“發髻”上,然後回頭向屋子裏面的應啓招了招手,“這樣好嗎?”
隔着窗戶,應啓在裏面滿意的笑了笑,招手示意錦延快些回來。
一進屋子,錦延便被抱在一個暖暖的懷裏,有個聲音不斷的誇獎道:“我始終覺得,阿延你戴的簪子最好看!我随意打磨一根樹枝,戴在那不會動的雪人頭上,竟然也有潇灑若仙的風骨!”
應啓将那小手舉在自己面前嗅了嗅,“這麽神奇的一雙手,我若是天長地久的聞一聞,會不會有一日也能位列仙班?”
聞一聞似乎還不過瘾,他幹脆輕輕的咬了上去,嘴裏還嘟囔着:“我若是吃上兩口,會不會更快一些?”
錦延狐疑的看了應啓一眼,随即重重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回來,“胡言亂語,你是餓瘋了嗎?休要惦記我的手!”
“哼!”她轉身吩咐宮侍擺膳,“今日加一道肘子,三七比例,三成瘦,七成肥!”
說完狠狠的瞪了應啓一眼,“給你解饞!”
應啓止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又從後面貼了上去,攬着那個纖腰在耳畔輕輕說道:“阿延,你心疼人的方式越發特别了,不過,我喜歡.”
一個輕輕的吻印在臉頰,應啓繼續感慨,“你不光是這雙手特别的神奇,你的一言一語、一颦一笑都有着巨大的魔力,隻要與你在一起,無論做什麽我都覺得特别開心。”
“還記得那一年的春天,茫茫人海那麽多的人,而我其實并不喜歡湊熱鬧,偏偏就在那樣的時候恰恰遇到了你,所以即便我以後還會經曆一些苦難,我也始終相信你我是命中注定。”
應啓說完,從自己的懷裏也掏出了一根簪子,簡單樸素卻碧玉無瑕。他将簪子放在錦延的手裏,“你再給我戴一次吧,用你的神奇之手,賜予我神奇的力量。”
錦延握着這素心錦玉簪,手穩穩的,心卻不斷的在顫抖。她的胸腔裏堵着許許多多說不出的話,卻在那期盼的眼神中都沉澱下來,義無反顧的執起簪子,将其鄭重其事的戴在了應啓的發髻上。
下一刻,笑意便在臉上逐漸蔓延開來,應啓看起來高興極了,像孩子得到了最好的獎賞一般,抱着錦延在原地轉起了圈圈,一邊大笑一邊高喊着:“阿延,我就知道,我一直是知道的!”
“素心錦玉簪隻給一生所愛,我就是你的一生所愛,從前是,現在還是,以後也是!”
“阿延,對不對,對不對,這才是你心裏真正的想法!”
錦延被轉的頭暈,卻也輕輕的笑了起來,在這個大雪紛飛的夜晚,一如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