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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啓是在三天後接到這封信的,聽說是從北洛送來,彼時他還歡天喜地了好一陣,更是按耐着自己雀躍的心情,焚香洗手之後才選了個最佳時辰将其小心翼翼的拆了開來。
誰知,入目的竟是一行陌生的字體,但是那行文的口氣卻是熟悉至極。
全文的意思大概是這樣的。
應啓,你快來看看這個叫紀然的少年,是不是有着你的三分風采,我的五分神韻,再加上你我都沒有的兩分純真、天然,也難怪錦延隻見了一面就直言喜歡。
以前我覺得你是天下無雙,可如今看來,青山代有人才出,你已經被拍死在沙灘上。
默哀
北洛慶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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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念正在發呆。
自從幾天前他給應啓送了一封信後,心情竟然奇迹般的舒暢了很多。他能想到應啓黑成鍋底的臉,也能預測出會陰沉上許久的天,卻絕對想不到應啓竟然給他回了一封信。
信中的意思大概是這樣的。
展念啊,你在沙灘上的感覺如何?是嫌自己沒有死透,所以需要我來再拍你一回嗎?
抱歉,沒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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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管南乾的明政殿與北洛的慶王府如何在咆哮中瑟瑟發抖,花樣美少年紀然作爲女帝的新寵則即将正式邁上後宮的舞台。
這日散朝以後,文武百官像平常一樣依次從紫極殿中退了出來,走到門口的時候卻突然走不動了。後面的人不明所以,便繞到前面去看,結果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也站在那裏走不動了。
錦延見此狀況便出聲詢問,衆人卻默默的讓開了一條通道。擡眸望去,就見殿門外一個高挑少年逆光而立,翹首顧盼。
這盼的是誰呢?
衆人又将目光送至金銮寶座之上。
錦延疑惑着便走了過去,赫然發現竟然是少年紀然,眉頭不禁輕輕皺起。紀然見狀連忙從懷裏掏出一個糖,并笑着解釋:“陛下,我是來給你送這個的。”
錦延狐疑的看看躺在少年手心的一顆糖,眉頭就皺的更緊了些。紀然卻笑得燦爛繼續解釋道:“昨日,我陪母親上街買花布,恰巧遇見一戶人家娶親。他們一邊敲鑼打鼓,一邊往人群裏撒喜錢,我的運氣實在是太好,就是站了一會兒的功夫,竟然有枚喜錢堪堪落在了我的荷包上。”
于是,我買了兩顆桂花糖,想拿給你一起沾沾喜氣,你快嘗嘗,這糖甜不甜?
紀然将那顆糖虔誠的奉在錦延面前,目光中是滿滿的喜悅和期待,不由自主的讓人有種恍惚,那奉上的哪裏是一顆糖,分明是一顆無瑕的赤子之心。
于是錦延把糖接了過來,撥開裹着的油紙将其放在嘴裏,輕嘗了幾下後一抹淺笑便挂在了嘴角。
“嗯,很甜。”
“我就猜您一定會喜歡的!”紀然已經恨不得手舞足蹈,“我父親還說我是個傻子,您什麽沒有見過,怎麽會稀罕一小塊糖?他還嚴令禁止我再來找您,否則就打斷我的腿,我已經嚴重懷疑自己可能是侍郎府撿來的孩子。”
被人指名道姓告了一狀的戶部侍郎紀元再也裝不下去了,他鐵青着臉站了出來,指着紀然就是一通斥責,“你這不孝之子,竟然敢偷偷拿我的腰牌進宮?!還堂而皇之的站在這紫極殿門口,這也是你能來的地方嗎?你這個混賬!還不快快下去,莫要再丢人現眼!!!”
随即又轉身撲通往地上一跪,“陛下,是臣管教無方,臣一定會好好收拾這個逆子,再不會讓他來擾陛下的清淨!”
人群中又有一人漫步而來,輕輕的笑了幾聲後指着紀元說:“紀侍郎啊,您可是管着我北洛的錢糧,人送外号算盤王,怎麽到如今連區區一塊小腰牌都管不好了?”
安平郡主說完,在人群中掃視了一圈後,将目光遞給錦延,意思也是十分明顯。連塊腰牌都管不好的紀侍郎要麽已經年邁不再适合擔任此職,要麽就是父子兩個唱着雙簧欺君罔上!
錦延面色果真沉了下來,質問紀然道:“紀然,你可知罪?!”
紀然立刻跪了下來,“陛下,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若是今日能保得住我的腿,下次,我在宮門口等您.”
此言一出,紀元的巴掌已經揚在了頭頂,要不是女帝還未讓他平身,此刻已經重重落在膽大妄爲的紀然身上。
錦延見了卻擺手攔住了他,并在腰間取了一塊兒玉佩,遞給紀然。
“這個給你,下次莫要再來這裏,天氣涼了,直接去錦年殿等我吧.”
在衆人的一片驚愕中,紀然歡天喜地的接了玉佩,正要開口謝恩,錦延擺擺手繼續說道:“所謂禮尚往來,你請我吃糖,我便請你用午膳,你可願意?
一隻纖纖玉手遞在了紀然面前,他遲疑着将自己的手輕輕放了上去,随即便被握了起來。明明很柔弱纖巧,卻蘊含着一股神奇的力量,将他從地上扶了起來,又帶着他走成萬衆矚目的焦點
目送女帝漸漸離去以後,紫極殿中立刻炸開了鍋。有的圍在一起小聲議論,有的站在一邊冷眼旁觀,更多的則是圍到了戶部侍郎紀元的身邊。
“紀侍郎,恭喜你啊,你家這個兒子生的好啊!”
“是啊是啊,你紀家馬上就要飛黃騰達了呢。”
“還是你有遠見,當初死活要讓兒子跟着你姓,果真是能替你紀家光耀門楣的人呢!”
紀元一面客氣的應付着,一面汗顔的表示,“誰曾想他的膽子竟然這麽大,這是他的運氣好,也是女帝仁慈,否則早就死上百八千回!我隻盼着他不要再惹什麽事端,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即刻,哪裏還敢指着他榮華富貴?”
“莫要再提、莫要再提啊”
安平冷冷的看着周遭人的各色表情,聽着四面八方傳來的各種聲音,最後将目光定格在紀元的身上。
“裝,繼續裝,看你能裝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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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年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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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時日,紀然俨然成了這宮裏最尊貴的客人,雖然女帝還沒有給他任何的名分,可是在衆人心裏都有種強烈的感覺,這是女帝怕委屈了少年,隻待爲其鋪平入宮的道路,連這錦年殿恐怕都要改天換日了。
“紀然,聽聞你的老家在平城,這是特意從那邊快馬運過來的,快來嘗嘗可還喜歡?”
錦延将一道翠綠鮮嫩的菜夾入對面的碗中,紀然也不客氣,不僅吃的香甜,還不吝啬的贊美道:“以前在家中吃的時候,隻是覺得味道還好,不曾想竟然能如此美味。也不知是這宮裏的師傅手藝好,還是陛下太下飯!”
“嗯?”錦延疑惑,“太下飯?這又是什麽古怪的說法。”
紀然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實我想說陛下秀色可餐,隻是那文绉绉的話顯得太過刻意,呵呵.我不太好意思.”
“哈哈哈”錦延啞然失笑,随即點頭表示,“嗯,我可能真的很下飯。”
紀然聽了也跟着笑了起來,清亮純澈的雙眸,潔白整齊的牙齒,分明也是十分的下飯。
伺候在旁的小宮侍阿維此刻卻想到了憤而離宮的皇後。
自三年前入宮,他一直在錦年殿伺候,那時候覺得皇後對陛下好是理所當然,現在卻覺得人與人終究是不一樣的。
陛下可從來沒有爲皇後夾過菜,陛下更沒有爲皇後準備過他喜歡吃的東西,陛下也不會對着皇後笑的這樣燦爛。
都說陛下癡情,這三年來隻守着皇後一人,堪稱北洛典範。可是終究是時光易逝、人心易變,三年的時間也足夠看膩了一個人。
哎.
又過了幾日,用過午膳後,錦延照例吩咐人将紀然送回家,紀然卻突然有些不太高興。
“陛下,現在所有的人都知道您喜歡我,可您爲何一直不娶我?是因爲皇後嗎?您怕他嗎?”
錦延輕輕一笑,“我是女帝,怎麽會怕他?倒是你,若是進了宮,不怕被皇後打死嗎?”
紀然聞言就開始惆怅起來,“這倒也是,畢竟皇後曾經是叱咤疆場的将軍,我哪裏會是他的對手?最多也就撐上七八回,小命就嗚呼哀哉了。”
“可是.”
紀然擡頭眸光堅定,“我還是想要進宮,我想要跟喜歡的人天天在一起.”
錦延一怔,随即輕輕的撫上那認真的面龐,輕輕的歎了口氣道:“我怎麽會委屈你呢?你放心,皇後不會再對你怎麽樣,而我總會給你一個交代,安心回吧”
紀然十分乖順的點頭,已經走出很遠仍是不斷回頭揮手,錦延就一直站着目送,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宮牆轉角,才回了内殿。
她大聲對着一衆宮侍吩咐:
“沐浴,下午不見客,包括安平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