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身下了床,也沒有點燈,借着昏黃的月光向東邊走去。這是她從小生活的地方,每條小徑都熟悉的很,所以并沒有費什麽力氣便摸到了地方。
隻是這東牆範圍大得很,她正踟蹰着該往左邊還是右邊的時候,一隻大手捂住了她的嘴,随即便有人捏着嗓子說:“美黎,别害怕,是我。”
美黎聞言立刻回身将此人緊緊抱住,壓抑着嗓音開始低低啜泣,“連靖,你來了,我.我好開心.”
隻一句話,連靖的心已經軟成了爛泥,混混沌沌全然忘了自己來此處的目的,直到懷裏人打了個寒顫他才意識到這并不是兒女情長的地方。
他輕輕撫着那緊繃着的後背哄道:“美黎,不要哭了好不好,我今天來是有許多問題要問你,這不是能一直說話的地方,咱們時間有限啊。”
美黎終于擡起了頭,她拉着連靖七拐八拐的進了一處假山,才放開了嗓子說:“這裏偏僻,白日裏也不會有幾個人經過,守衛們都在外院,我們可以多說一會兒。”
“我還沒問你呢,你何時練成了這樣好的本事,怎麽能讓這小鳥這麽聽話,偏偏就跑到了我的手裏?”
連靖輕輕一笑,“哪裏是我的本事好,分明是我的運氣好。這樣的小鳥我散出去百八十隻,才有一隻撞到了你的手裏,也算是功夫不負苦心人了。”
竟然是這樣.美黎微怔了片刻,随即笑着更正道:“明明是我的運氣好,才能遇到傻傻的你和傻傻的鳥。”說完還用手指輕輕的點了點連靖的鼻頭。
看着巧笑嫣然的女子,生平第一次,被人罵了還甜到了心裏,連靖的笑意加深,就連冰冷的山洞也變得溫暖起來。
美黎見了,心中頗有些感慨,原來讓一個人開心竟然這般的容易,可偏偏就有人更願意費盡心力隻爲看你哭泣。
想到這些,她的情緒突然就低落下來,連靖立刻收了笑意,急急問道:“美黎,你不開心?爲什麽?”
“對了,我來也是想問問你,怎麽你的宮外突然圍了這樣多的守衛?究竟發生了什麽?即便是犯了錯,你是太後最寵愛的女兒,她也不至于這樣做啊?”
一連串的提問,終于将嗪着的淚珠逼出了眼眶,那眼淚落的悄無聲息,卻更加的惹人心疼,在這冰寒刺骨的夜晚,連靖生生急出了一頭的熱汗。
他左哄右勸了好半天,美黎才斷斷續續的說出了一句,“我我.我不想嫁給南耀六皇子.母後母後就将我關了起來.”
連靖蓦然一驚,前些日子他出了公差,想不到隻幾日的功夫就定下了這樣的大事!
可他的心很快又沉了下來,太後做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難道還等着給他這個小侍衛指婚不成?呵呵他哪裏會有這樣的福氣
艱難的咽了咽口水之後,連靖輕輕安撫道:“美黎,我雖不知道那六皇子爲人如何,可既然是太後精心爲你所選,該是差不到哪裏去。你本就是金枝玉葉,也隻有一國皇子皇孫才能配的上你,這段姻緣想來是極好的。”
“混蛋!”美黎突然怒不可遏起來,“連你也是這麽認爲的嗎?我的心是不是全部都被狗給吃了!”
“我爲什麽會不同意,難道你不明白?我爲什麽會忤逆母後,難道你不明白?我爲什麽會被關在這裏,難道你不明白?!!!”
“好,既然你想裝糊塗,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你,都是因爲你,都是因爲你!!!那六皇子再好,那也不是你!!!”
“這次你聽明白了嗎?!!!”
連靖何止是明白,他已經震驚到無以複加。從南乾到北秦,從一個世子到一個小小侍衛,他一路希望卻從不敢奢望,直到現在他也隻是想着能默默的守護着她,餘願足矣。可是他聽到了什麽?美黎爲了他拒婚?美黎竟然将他看的這樣重!
巨大的喜悅夾雜着心痛,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回應這份深情厚愛。
“美黎.我.”
連靖讷讷不能語,美黎卻平靜下來,她抓起那雙大手,目光明澈、言辭懇切,“連靖,不許你再說配得上配不上的話。難道你忘了嗎?你的身體裏也流淌着皇家的血脈,你跟南皇相比,所差的不過是一個名分,所以他是一國之君,你就連姓名都不能擁有?”
“我從未覺得你不如别人,反之,在我的心裏,你是真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若是你想成功,誰又能攔得住你?”
“你能誰都不靠進到這宮裏當差,還能想出這樣的絕妙之計聯系我,文韬武略樣樣俱全,你又比南皇差在哪裏?若是你願意,無論在哪裏,你都能大鵬展翅、一飛萬裏!”
“我不要嫁給别人,我要等你,等到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天,風風光光來娶我。”
“連靖,你會嗎?”
一顆心像是被吹了起來,塞在胸膛裏鼓鼓的,卻充實至極。連靖望着那雙滿懷期盼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就點了點頭。
美黎再次高興起來,她撲在連靖的懷裏語笑嫣然,“那你去殺了六皇子好不好?”
連靖猛然一梗,這這這.
美黎發覺連靖的猶豫,面色登時又變,她擡頭望着那慌亂的眼睛逼問道,“你不願還是你不行?!”
殺人本就是大事,更何況是一國皇子,女人可以不計後果脫口而出,男人卻思慮的更多一些。
可眼下女人卻不允許男人思慮。
美黎将連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柔柔說道:“她還在啊,我舍不得拿掉她啊,我怎麽能嫁給别人呢?”
血氣一下子就沖上了連靖的腦門,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美黎,得到了一個輕輕的點頭,一刹那,再沒有了任何顧慮。
“美黎,你不能嫁給别人,我連靖在此發誓,定然不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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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洛紫極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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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洛和北秦自四年前的那場戰事以後,一直都沒有什麽過深的來往,即便是在襄城之會上,也隻是禮儀上的客套寒暄。
因此,當一封來自北秦的國書送至案頭的時候,展念的心裏就先犯起了嘀咕,這北秦又要搞什麽小動作,還懇請面見女帝?
錦延見展念走神,便将國書抽了回來,順便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腦門提醒道:“哎!”
“看明白了嗎?!依你所見,這是什麽意思?”
展念立刻回過神來,正色道:“四年前,北秦挑起邊貿之争,與我北洛打的難解難分。後來,南乾參戰,兩面夾擊之下,北秦慘敗,國内陷入一片混亂,秦太後趁機崛起,扶持小皇帝靖康上位,多年來把持朝政,權勢滔天。這些阿延你已經聽人說過了,我就不再詳細贅述。”
“但是有一件事,是許多人都不知道的。”
“這場戰事不僅被人引以爲國仇,還是一場私怨。”
展念望了錦延一眼,見她聽的認真,才繼續緩緩說道:“北秦太後親子在這場戰事中身亡.”
“是我将他斬于馬下.”
錦延的眼睛眨了眨,突然開口,“你有這本事,爲何要進宮,一生依附于我,豈不是埋沒了?”
展念的眼睛也眨了眨,“我有點後悔把解藥扔了,過往三年我對你說過的情話是不是都要再複習一遍?”
“啪”的一聲,又是一記“化骨綿掌”拍在了展念的腦門上,“你還好意思提解藥的事!”
錦延忿忿,“你若是不能尋得雲中醫者,不能給我将解藥找回,你就不要再回來了!”
因爲太過激動,錦延的面色微微有些泛紅,很輕易便讓人想起鮮豔欲滴的櫻桃,所以即便是一張生氣的臉,看在展念的眼裏也是異常可愛。他其實是有些明白應啓的孤注一擲,也明白他的歇斯底裏,若是能一直将她留在身邊,哪怕日日吵吵鬧鬧也是幸福的啊。
他情不自禁的便去抓了那隻小手,眸中的一汪潭水也變得清澈起來,若是細細看去,似乎還有數隻金光閃閃的錦鯉跳躍其中。見錦延并沒有抽回,原本緊繃的唇角便漸漸漾起了一抹微笑,極淺極淡,似是刻意忍耐,又似是激動難言。
“阿延,解藥的事我會放在心上的,在此之前,有什麽不明白的來問我就好了。”
展念一邊說着,一邊不動聲色的将兩人的距離再次拉近,爲了讓這隻小手在自己掌心呆的時間再長一些,他開始不斷的吸引錦延的注意力。
“阿延,我們還是繼續來說北秦的事情吧”
“但是呢,我們還是要先從北秦太後開始說起,過程呢有點複雜,我可能需要很長時間才能說完,你有點耐心啊,畢竟這是關系兩國的恩怨,還是慎重一點比較好。”
“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