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所有的謎團都将得到解答,她的心裏是有些着急的。然而始料不及的是,襄城城主秦莫卻不見了蹤影。
派出去尋找的人将驿館、客棧問了個遍,都沒有得到一點有用的消息,一直等到約定的三日之後也沒有見到秦城主現身。
這讓錦延很是有些納悶,不告而别可不是秦城主的作風啊?更何況還有這巨額銀票的事情沒有說清楚呢,最關鍵的是我錦氏至寶爲何會流落到不相幹的外人手上呢?
一系列的疑問讓錦延的心裏如同揣了個毛毛球,一遍遍的滾來滾去,趕不跑也摸不到,讓人止不住的想要抓狂。
想要抓狂的還有安平,她已經接連往燕地送了三次信,利害關系也已經剖析的十分清楚,也不知道展念那厮從哪裏吃的定心丸,一動不動不說,還警告她不要擅自行動壞了大事。
真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安平覺得自己那碟子梅花軟糕算是白吞了!
就這樣一連過了六日,錦延已經打算派人去襄城問個究竟的時候,秦莫和秦飛仿佛從天而降般站在了她的面前。
按耐住心中的急切和驚喜,錦延将秦莫請到了上座,一應禮儀周全之後才笑而開口,“秦城主将這麽貴重的東西放在我這裏,這些時日着實寝食難安啊。”
纖纖素手将崖柏錦盒輕輕置于案上,“今日總算等到了秦城主,我卻不能将它輕易還給你。除非.”
清眸微擡複又落在錦盒之上,“除非,秦城主能直言相告此物的來曆。”
這話說的委婉但是也相當的不客氣,秦莫的心卻攸的一下激動起來,那話裏的意思是
他很是認真的觀察着錦延的表情,待确認那雙眸中是濃濃的探尋和期待之後,情不自禁哈哈大笑起來,“陛下能看出此物的貴重之處,想來這幾日的功夫沒有白費。我猜此刻的你心中一定疑慮重重,而我不僅可以說出此物的來曆,還可以解你心中一切疑問,隻是”
秦莫似是有些爲難,稍作停頓後才又說道:“不能在這裏告訴你。”
錦延環顧了一下四周,隻以爲是因爲這裏人多口雜不方便說,因而揮退了衆侍從問道:“這樣可以了嗎?”
秦莫仍是微笑搖頭,錦延的眉頭就輕輕蹙起。人們都說這秦城主乃是豪爽之輩,說話做事幹淨利落,怎麽與她打交道就變得這般婉轉了?
猜人心思這種事,錦延的确很不擅長,她索性直接攤牌,“秦城主有何顧慮不妨直言,我竭力滿足就是!”
“錦華宮!”
仿佛就是在等這句承諾一般,錦延話一落,秦莫立刻提出了要求。
“我要去錦華宮!”
聽聞此言,一雙秀眉蹙的更緊了些。
錦華宮乃是自己母帝生前的故居,豈是外人能随意進出的?怪不得要等自己放出承諾,當真是一個十分無禮的請求!
錦延此刻已經決定,秦城主若是願意說她就聽聽,不願意說那就算了,反正在我北洛的地盤,你想要拿走我錦氏傳家至寶,那是沒有門兒的事!
像是能看透别人的心思一般,秦莫搶在錦延之前快速開口。
“錦華宮一共有三殿六閣十二軒!”
“挨着主殿有一座小院叫今莫軒,那裏面種了一棵桂樹、三棵梧桐,每棵樹上都刻着四個大字:我要長大.”
看着秦莫逐漸濕潤的眼眶,錦延心中蓦然一跳,爲什麽他會知道這個院子?一個明明位置極好卻常年落鎖的院子,一個明令禁止連她都不允許進入的院子。
“你是不是很奇怪?”秦莫含淚而笑,“其實一點兒也不奇怪,因爲那裏是我從小生活的地方,是我的家”
秦莫望向錦延,看着那越睜越大的眼睛,笑問:“現在,我可以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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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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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先女帝故去之後,錦華宮雖然日子冷清卻依然井井有條,從這三十幾年都沒有人居住的今莫軒就可以很直觀的看出來。
此時已接近深秋,正是落葉頻頻的季節,然而三棵梧桐樹下也隻有寥寥幾片葉子,想來定是宮侍打掃完後才又落下來的。
秦莫伸出隐現蒼老的大手,一遍一遍撫摸着樹幹上彎彎扭扭的四個大字,心中百感交集。
這曾是他兒時最熱切的希望,再歸來時鬓已星星
“那日,她将我帶到這處院子說:從今天起,這裏就是你的住所,也是你的家,你可以給它取個名字。”
“年僅三歲的我能有什麽高深的學問,隻是順着她的話說:從今天起這裏就是秦莫的家,那就叫它今莫軒吧。”
聽到這裏,錦延啞然失笑,“原來如此.還真是出乎意料.”
“不瞞秦城主,我原以爲這地方的名字取自一首詩,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對月,想着這起名字的人定是個豪爽之輩,沒想到竟是歪打正着。”
秦莫也跟着笑了起來,沉郁的情緒也随之一掃而空。轉頭仔細看看錦延,這樣貌性格全随了她的母帝,竟是看不出一點像他的地方,也難怪别人都不相信這是他的女兒,他這做父親的,真真是可悲又可憐。
此時,一陣秋風掃過,在地上打着圈将落葉卷起,錦延下意識的擡腳去踩,像貓捉蝴蝶般見不得有會飛的東西在身邊亂轉。秦莫瞧見眼睛就是一亮,這不是他兒時最喜歡玩的遊戲嗎?
遂也跟着上去踩了兩腳
錦延頓覺自己失态,連忙将腳收在了裙擺下,很是有些窘迫的笑笑:“秦城主,也是同道中人.”
秦莫再次哈哈大笑起來,頻頻點頭,“何止是同道中人,我可是此中高手,我那一身的輕功就是從裏練起的呢。”
錦延聽了更加不好意思起來,“秦城主是玩中學,我則是瞎胡鬧,讓你見笑了呢。”
秦莫面色突然嚴肅起來,盯着錦延細細打量着,他的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會不會有着學習輕功的天分呢?也不是全然沒有像他的地方嘛!
隻可惜啊,太晚了
罷了罷了,一個女帝的責任是治國平天下,學這些就是不務正業,還是如今的樣子好。
錦延并不知道秦莫心中這許多的想法,隻是被他盯的很不自在,便轉移話題問道:“秦城主,你的故事還沒講完呢,可否繼續?”
秦莫聞言便收了目光,繼續悠悠講道:“我的命是你母帝救的,我從小生活在這錦華宮中,有生之年還能回到這裏,心中十分歡喜。”
“我與這錦華宮的淵源就先說到這裏,接下來我要說的是這崖柏錦盒中的故事。”
終于聽到了重中之重,錦延立時豎起了耳朵,她很想知道秦城主對這錦盒的了解與老嬷嬷所說是不是一樣,若是一樣.那這錦盒在他手裏的原因就太不敢想了.
“北洛開國女帝原本隻是被家族遺棄的一個孤女,她的成長和經曆頗爲傳奇,最被人津津樂道的便是她與其皇後的相遇相知。”
“在一般人看來,那錦盒之中隻是一撮幹草,隻有錦氏至親才會知道,那個草環是個戒指,乃太祖與其皇後的定情信物。”
“當年的太祖,就是拿着這樣随意編成的一個草環,将其戴到了九州最負盛名的男子手上,霸道的宣布:戴了我的戒指,就是我的人!”
“此後,兩人曆經坎坷,終成佳偶,這草環戒指也就成了太祖生平最得意的物件,且立下遺言要世世代代傳下去。”
“然而,這草編之物畢竟脆弱,不能經受歲月洗禮,更别說一代一代的傳下去,于是便想着用其它的東西來代替。”
“世間什麽東西最堅實恒久且貴重難求,無非是金玉二物。自古以來,比之金器人們更喜歡玉器,再加上簪子比戒指流傳的更廣,且一直都是男女間表情達意的不二之選,于是便有了素心錦玉簪。”
“素心,初心也,表示愛之初心恒久不變。爲你戴上簪子的那一刻起,也是宣告,你是我的摯愛,此生不渝。”
“素心錦玉簪代代相傳,是錦氏的傳家之寶,其來曆便是這崖柏錦盒中的草環戒指。”
錦延大氣都不敢出,秦城主所言與老嬷嬷說的分毫不差,甚至還更細緻一些,那麽回到最初的那個問題,這樣一件有着特殊含義的錦氏至寶爲何會在他的手上?
偷?搶?送.
想到最後一個字,錦延幾乎要忘了呼吸,她将詢問的目光遞向秦莫
“沒錯,這是你母帝送給我的”
秦莫口吻淡淡卻字字铿锵,錦延聯想到之前所言,似乎所有的事情瞬間就連貫了下來。
他們從小相識,朝夕相伴,母帝一生未立皇後.
錦延已經震驚的無以複加,秦莫又從懷裏掏出了一封信,寥寥數語中,最後一句話卻異常清晰明白。
往事已矣,錦延乃你之血脈,唯盼危難之時照拂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