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當日頭已經高高挂起,仍是不見女帝蹤影的時候,衆人皆是安之若素的各自忙碌,甚至不約而同爲女帝陛下的晚起找了一個極爲恰當的理由:酒後宿醉,身體不适。
營帳内。
也許是昨晚獨角戲演的太過賣力,此時的展念還沒有醒來,那昏昏然的樣子倒像是要睡到天荒地老一般。
事實上,展念的心裏還真是這樣想的。多年前,他們也曾同床共枕過一次,那個晚上是個決勝之夜,他心中惴惴、紛亂如麻,自是不能安然入眠。
而這次不一樣,甯靜的夜、溫暖的床、醉酒的人,一切都匹配的剛剛好。不用擔心外事的紛擾,不用擔心突來的變故,更不用擔心第二日起來會有人提劍砍他。
這樣難得安穩的兩人之夜,他真的想要睡到天荒地老。
一個美夢結束,展念的意識終于回到現實,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道灼灼目光。
一道深沉中藏着高度警惕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昨晚,我對你做了什麽?”
錦延的聲音不大,也沒什麽力氣,很容易就讓人聽出心虛的意味。展念一愣,随即粲然一笑:“陛下要對我做什麽,我還能拒絕嗎?”
所答并非所問,卻說的再明白不過了。
端坐在床上的錦延紋絲不動,眼神裏卻隐現慌亂,她艱難的清了清嗓子說:“昨夜,我多飲了幾杯,言語行爲有不當之處,你不要放在心上”
展念眨眨眼,越發覺得如今的情況有些怪異。他準備的十八般騙死人不償命的理由和借口就這樣派不上用場了?
他試探着問:“陛下,莫非一點兒都不記得昨晚的事?”
明眸中波瀾乍起,慌亂在其中迅速擴散,錦延悄悄擦了擦汗濕的手心,将目光投向水藍色的帷幔。
“時日不早了,我要起來了。”
“這些日子,北境異動頻頻,我每日都很忙碌,皇後照顧好自己,不需刻意尋我”
“我我得空會來看你.”
隻是說話的功夫,錦延已經快速整理好衣裝,掀開帷幔準備出去的時候,又回頭加了一句,“阿殊很想你,你回宮看看吧.”
帷幔合上,腳步聲漸遠。
展念正是雲山霧罩,不知所以的時候,又傳來了腳步聲。一隻素手掀開帷幔,錦延有些不自在的說:“昨日花栗鼠的事情,我那樣去看你,并不是因爲懷疑你。我隻是覺得奇怪,你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千方百計要置你于死地。”
略微停頓了一下,錦延繼續。
“朝堂之上,對你的攻讦頗多,想必你也有所耳聞,燕地雖遠但也清淨。”
“還有.”
“若是你有謀朝篡位之心,又何必費盡心力将我接回來?”
一雙明眸望向展念,清澈又堅定。
“皇後.我信你.”
帷幔合上,再也沒有打開。
展念就愣愣的坐在床上,突然就笑了,隐隐約約有水光閃爍。
誰說阿延傻,她分明就是太清楚了!
想要一件正處于風頭浪尖的事情盡快淡出人們的視野,最好的辦法就是冷卻,對他的明罰何嘗不是一種暗護?
把他遠遠的放在燕地是一種保護,不理會他也是一種保護,這些保護默默卻有力,無聲卻動人。
展念再次低頭輕笑。
阿延就是這樣一個偏心和護短的人,她并不愛他,卻會護他,因爲他是她的人,她信任的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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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延出了營帳,正午的一縷陽光透過密密叢叢的枝葉正好照在她的臉上,瞳孔猛地一縮,下意識的便閉上了眼睛。
誰料閉的時間久了,再睜開時竟然有些發暈,太陽穴也猶如有人生拉硬扯般的抽疼。
“阿延,怎麽了?不舒服?”
一雙保養的極好的手扶住了錦延,安平郡主嗔怪道:“昨日我等你找我算賬,等了半宿都沒見人。你倒好,先是把酒言歡,又是春宵帳暖,把我忘的一幹二淨了吧!”
“你也是個傻的,裝裝樣子就得了,何必那麽認真,裝醉不也是醉嗎?你尋常并不飲酒,猛然喝那麽多哪裏受得了?”
“還有.”安平往營帳處瞥了一眼,“你那麽慣着他幹什麽,越發沒有規矩,趕緊攆回燕地,反省的不透徹就不要讓他回來!”
“安平!”一聲輕斥傳來,“不能無禮!”
錦延向安平身後望去,就看見一個身着墨藍錦袍的年輕男子,金冠束發、眉目肅然,正是安平的郡馬慕容承。
慕容承上前便是一個一絲不苟的大禮,垂首斂目,十分鄭重又恭謹的告罪,“陛下,安平出言無禮,冒犯了陛下,還望陛下恕罪,我願替她領受所有責罰!”
錦延還未說話,安平先跳出來反斥:“陛下才不是那種小心眼兒的人!我與陛下自小的交情,我們之間的深情厚誼比我對你的愛還要更多一些,你不要胡亂摻和,也不要胡亂吃醋!”
即便錦延此時頭痛欲裂,也忍不住輕笑起來,“你們兩個是故意到我面前秀恩愛的嗎?”
“安平,我現在不僅頭疼,眼睛還疼!立刻,帶着你的人回去,記得關上門,給别人留條活路。”
安平也跟着笑了起來,十分有禮的拜了拜,“是,陛下!”
安平牽着慕容承的手離開,錦延就在後面打量這個郡馬爺
慕容承此人,性格平肅,做事情又一闆一眼,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實人。對安平極爲縱容,對自己卻極爲嚴苛,“妻爲夫綱”就是他的至高信條。與營帳裏面那個相比,這才是真正有“賢德”之風的北洛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