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秋葉落盡、銀絲滿頭、遍地翠綠,我們才會驚訝于這種變化的力量,深深的感慨着世事的無常。
北梁國君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哪座山頭燒對了高香,所以才會鴻運當頭、财源滾滾!
就拿前段日子的事情來說,北洛女帝爲了平息戰端,慷慨許以盟國諸多好處條件。他不稀罕什麽采礦權、免稅權,那些不能立刻擺在自己面前的好處如同雞肋一般,實在是沒什麽吸引力。
他這個人最實在,簡簡單單的要了北洛六成的财稅收入,當一車車碼的整整齊齊的銀子如洪水似的湧入國都時,他恨不得将這裏住的百姓全趕出去,好騰出足夠大的空間來安置這世上最可愛的東西!
好事年年有,傻子也特别多。沒過多久,南皇又找到他想要買幾座小城玩玩。
賣城這種事相當于出賣祖産,他原本還是很有些猶豫的,可南乾财大氣粗直接出了一個讓他瞠目結舌的價格,更何況隻是要幾座窮酸偏僻的小城,這種占大便宜的買賣怎麽忍心拒絕呢?!
這樣一來二去,如今的他就算是想用銀子壘砌一座宏偉的宮殿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國君做到他這個份上,也是不枉此生了!
躺在銀子堆裏的北梁國君淺笑入眠,自然也就沒有注意到那賣出去的三座小城也在悄然發生着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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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秦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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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然發生變化的還有北秦,而這種變化的開始是因爲一個人的到來。
入秋以後,北方大地先後迎來了第一場秋雨。豔陽被密實的烏雲籠罩,淅淅瀝瀝的雨點裹挾着寒意灑落,浸透一切夏日殘留的暖意,于是那薄裳下的身體便瑟縮的更厲害了。
再一次死裏逃生!
連靖苦笑着,他是不是該跪地磕上幾個響頭,感謝老天對他的眷顧之恩?
明明是一個無所眷戀的人,卻偏偏要給他這麽多苟延殘喘的機會,就連死都這麽的困難,是不是再次證明他連靖的一世無能?
秋雨連綿的日子,街上的行人很少,偶有過路者也是匆匆而行,想來是趕着回到一個或大或小的屋子裏,生上一團爐火來驅散一身的寒氣。
連靖卻走的很慢,對于一個不知道歸處的人來說,待在哪裏又有什麽分别?
在襄城的時候,他以爲自己會被打死,那樣就可以去見自己的親生母親,向她問一問爲什麽要把自己生下來?
誰料他卻再次活了下來,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看到一片藍天的時候立刻就有了決斷,他要來北秦!
并不是爲了見一見那個朝思暮想的人,事實上現在的他有什麽資格和面目去見呢?
他隻是有一個單純的小願望,當他死期終至的時候,能夠離那個她近一點。那是自己心裏的光,若是仰望着光芒死去,下一世能不能夠活的有希望一點兒?
可能是想的太過入神,連靖并沒有注意到前方疾馳而來的馬車,猝不及防間便被撞倒在路邊的一個水坑裏。頭上的鮮血混合着泥水流了滿臉,來不及擦上一擦,邊又被人踢倒在水坑裏。
“哪裏來的叫花子,走路不長眼的東西,撞壞了我家主子的馬車,你賠得起嗎?!”
尖利的嗓音配上那張狂的口氣,哪怕是連靖這般心如死灰,麻木僵硬之人也止不住火氣。
虎落平陽被犬欺,他連靖曾經也是手握重權的禁衛軍統領,也是高貴優雅的侯府世子,也是人們點頭哈腰卻巴結不到的貴人,竟然淪落到被一個奴才欺辱喝罵的地步!
内心殘存的一點尊嚴再次破土而出,他從泥坑裏爬了起來,一拳揮了過去,重重的打在那人的面龐。
這一拳用上了連靖所有的尊嚴和力氣,那人竟然從鮮血直流的嘴裏吐出一顆掉落的牙齒,驚悚疼痛之餘,他氣急敗壞的招呼衆人圍了過去。
“給我打!狠狠的打!打死爲止!!!”
本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連靖輕蔑的笑了一下,脊背挺立等着别人來成全他。
這時,華麗的馬車裏,一隻纖纖玉手掀開了車簾,露出一張嬌美精緻的小臉,正對着連靖所站立的位置。
四目相對的一刹那,仿佛時間靜止了一般。
雨水淅淅瀝瀝的落下,落在連靖的臉上,沖刷走臉上的血污和泥垢,漸漸露出清晰的俊顔。
美黎怎麽都不會想到,竟然在這時、這裏遇到連靖,他不是死了嗎?爲何會出現在這裏?來找她的嗎?爲什麽要找她?
美黎的腦海裏是一連串的問号,同時還有隐隐的不快和擔憂,南乾的那場血腥殺戮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南皇手段兇殘,謀逆造反之人一夜之間誅殺殆盡,昌平侯府九族皆滅,連靖更加不會幸免于難。那時的她還好是惆怅傷感了一番,畢竟也是與自己有過一段緣份的人.
與美黎不同,此刻的連靖是激動難言,眼眶中蓄着的已經分不清楚是淚水還是雨水。上天待他不薄,竟然讓他們再次不期而遇,如此一來他再沒有什麽遺憾了。
看着看着,美黎的面色從詫異變爲審視,連靖立刻意識到此時的自己該是何等的狼狽、醜陋,若是吓壞了美黎.
他連忙轉過身匆匆離去,卻被一個輕柔的聲音叫住。
“等等.”
“給他拿把傘”
背對着馬車的連靖,淚水刹那時奪眶而出,接過雨傘便快步消失在這雨幕之中
纖纖玉手将車簾放下,美黎的心緒卻再不能平靜。
若是他脅迫她,她自然可以心安理得的狠心,可他這個樣子,倒叫她有些于心不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