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地之人微微仰頭問出的一句話,猶如狠狠鞭笞靈魂的拷問。連靖頭上的汗涔涔而落,面色愈加的蒼白晦暗,他的牙關抑制不住的震顫,叩擊而出的聲音成了寂靜夜晚中最引人的焦點。
突然,叩擊聲戛然而止,連靖憤而嘶吼,“你們還想騙我?你們都在騙我!!!”
“你這個貪生怕死的無恥小人!”連靖指着地上之人怒罵,“爲了自己的一條狗命,竟然編出這樣的謊言來污蔑你的主子!我呸!我豈是你三言兩語就能糊弄的人!”
他又指着應啓控訴:“你爲何不直接毒死我?!你究竟還要怎樣折磨我!!!”
連靖重重的喘着氣,蒼白的面色也因爲憤怒而變得赤紅一片。
“你,你生來尊貴、聰敏無雙,理所當然的把我玩弄在股掌之中!你是不是很得意,很驕傲?!”
“我那時隻是一個普通無能的孩子,你爲何處處幫我,又爲何将我放在身邊?”
“你委我重任,說什麽信我、重我,其實根本就是一個騙局,自始至終你從來沒把我當自己人看,你一直在防着我!”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就是不說!你站在高高的地方,冷眼旁觀,看我苦苦掙紮,看我歡欣喜悅,看我躊躇滿志,又在我最得意的時候輕而易舉将我踐踏入泥。”
“你是不是想說,我的生死喜樂全部取決于你,我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一輩子也不要妄想與你并肩而立!!!”
“咳咳咳!!!”
一番控訴下來,連靖撫着胸口劇烈的咳嗽着,應啓深吸了一口氣,示意地上跪着的人退了下去,才緩緩開口。
“連靖,我把話一次說完,你聽清楚了。”
“我對你另眼相看,是因爲初次相見時,你正蹲在地上用泥巴捏母親,恰巧後來的我得知,我的父皇欠你一個母親。”
“我将你帶在身邊,無非是想彌補你,畢竟你真正的身世一直隐藏的很好,否則你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更别說送到我身邊。”
“我一直都很信任你,可你卻從來沒有信過我。你自己好好回想一下,你究竟騙過我多少次?!”
“我一直都沒有動手,并不是在看你笑話,而是在等你回頭,這些你卻不明白。”
“不過,你不明白我并不是多麽重要的事”
應啓停了下來,向前走近了兩步,“重要的是,騙你、殺你的是誰?救你、愛你的又是誰?你可清楚?”
應啓微微扯了扯嘴角,輕聲嗤笑,“你這個幸運的糊塗蟲,并不是沒有愛你的人,你隻是搞錯了,誰才是那些愛你人。你跟着昌平侯犯下這等弑君謀逆的不赦之罪,你欺瞞我、背叛我、甚至妄圖傷害我的愛人,我卻不能殺了你一解心頭之恨!”
應啓的目光驟然淩厲起來,“連靖!你本該萬死!你竟然還覺得自己得到的不夠!”
連靖被這樣的目光駭住,一時間竟然艱難到不能呼吸。
應啓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淡淡說道:“送你去襄城吧,那裏是自由之城,不問出身不問來曆,給你留下一些金銀,你換個名字重新開始。隻一點,此生都不要再回南乾,這已經是我對你最大的仁慈!”
一行人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小院裏寂靜無聲,也算是一場戲最好的落幕方式。
月夜下,應啓縱馬狂奔,身前沒有那個需要呵護的人,他自然可以肆無忌憚的馳騁。
夜風微涼,呼呼的吹在耳畔,吹散惱人的喧嚣;飒飒的撲在面上,拭去厚重的塵霾;最後穿過薄薄的錦衣吹進冰冷的胸膛,卻怎麽也散不盡那裏的委屈和悲傷。
父皇,你欠的債我全部還完了。
父皇,所有人的都很好,隻有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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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錦延一行到了涼城,自北洛攻占這座小城以後,這裏就成了盟軍的據點。沒有了水患的威脅,軍備也得到了快速的補給。如今這座城裏的十萬大軍,正精神抖擻的準備迎接女帝的歸來。
比十萬大軍還要精神的是秦莫和秦飛。
此刻站在城門口的兩人,面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悅,内心卻是無比的忐忑和緊張。畢竟這次見面與上次是不一樣的,秦莫已經做了充足的準備,他要認回自己的女兒,他真正的要做父親了。
悄悄的摸了摸懷裏東西,秦莫的臉上笑意更濃,在他的心裏有種迫不及待炫耀的渴望,守得雲開見月明,說的就是他呢!
秦飛在旁邊小心翼翼的提醒,“義父,您的嘴巴收攏一點兒是不是比較好,這樣子有損您老人家威武的氣質。”
秦莫一滞,笑容就僵在了臉上,随後點頭認同,“你說的對,不能給我女兒丢人。”
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後,秦莫冷冷的對着秦飛命令道:“你回去吧,我一個人接就行!”
“啊?”秦飛不解,小聲的抗議,“義父,我能不能不回去,我也想要接妹妹.”
秦莫一眼瞪過去,“先認父親才能認哥哥,這個順序你可懂?!”
秦飛立刻恍然大悟,這還是爲了上次自己搶了他的風頭之事而耿耿于懷呢!
雖然不情不願,可秦飛向來尊重義父,也隻能懷揣着不滿讪讪離去。不過一想到自己的确可能再次搶義父的風頭,秦飛心裏止不住又小小的得意起來。上次在昭王府,妹妹已經開口叫過他哥哥,雖然不知道爲什麽,但是他哥哥的名分已定,很顯然他這個哥哥更受歡迎呢!
塵土飛揚中,一隊車馬由遠及近而來,在秦莫和三軍将士前站定。首先下來的是展念,他穩穩的接住伸出來的纖纖玉手,輕紗素簾掀起,從裏面出來一個頭戴王冠,身着華貴冕服的女子。
十萬大軍齊齊拜谒,山呼海應,震天徹地。
“恭迎女帝陛下歸來。”
“女帝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