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興城上空高高的挂着一輪明晃晃的日頭,照在不同人的心上卻是有千般情緒,萬般滋味。
展念已經在約好的地點等了很久,卻沒有一點兒的不耐,他十分清楚女人出門總是很麻煩的,等一等也實屬正常。
隻是這等的時間确實有些過長,一直到日頭偏西才有一人從城門策馬而出。展念遠遠就望見那一襲不染塵埃的白衣,在急速的奔馳中胡亂飄飛,像極了不小心落入燈罩的一隻飛蛾。
隻有一個人
一顆翹首以盼的心立刻沉了下來。他想過應啓會不舍、會不甘、會出難題,卻沒有料到會不要臉皮的直接出爾反爾!
背在身後的手漸漸攥成了一個拳頭,越捏越緊。他已經在琢磨,若是應啓敢再說一個“不”字,就把拳頭直接揮過去先出一口惡氣!
當一人一馬停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展念才清楚的看到應啓的臉色異常難看,像是剛從邊塞的風沙之地而來,面色灰敗、嘴唇皲裂,隻有眼睛犀利有神,像是等待獵食的鷹隼。
這樣狼狽的應啓,展念可從來沒有見過,苦肉計嗎?此刻的他倒是有些好奇接下來的談話了。
應啓看着那眸中的審視和鄙夷,心中又沉了幾分。他就知道,自己是解釋不清楚了,連他都很難相信竟然會将一個大活人搞丢,還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那日山匪事件過後,一個晚上都風平浪靜。到了早晨他想去看看錦延睡醒了沒的時候,驚悚的事情發生了,從裏面鑽出來的竟然是小宮女阿寶!一刹那他吓的面目全非,緊接着就墜入了無極深淵。
若是車辇裏的人一直是阿寶,那一個晚上過去了,錦延去了哪裏?!
想到這裏,應啓垂下了眼簾,那銳利和鋒芒也随之隐沒,他連續張了幾次嘴,最後才艱難的說了一句:“她,不見了”
展念将那每一個欲言又止的動作都盡收眼底,他耐心的等了半天等來了四個字?不見了?大變活人嗎?
沒想到應啓竟然用這樣拙劣的借口敷衍他!展念心頭的怒火騰騰疊起。
“應啓!你這個卑鄙小人!”
一記鐵拳重重的揮了過去,實實在在的落在那白玉面龐上。如同三年前展念做的那般,應啓不避不閃,頂着瞬時紅腫不堪的半邊臉,再次擡頭,“你解氣了嗎?能好好聽我說幾句嗎?”
“阿延的确是不見了,我此刻并無心情與你辯駁,信與不信,随意。”
“我知道是誰做的,也知道怎麽去找,來見你隻是知會你一聲,我并不是刻意失約,你不要在後面給我添亂!”
不再理會展念的憤怒,應啓再次準備上馬回去。
“等等。”展念伸手擋住了應啓的去路,“究竟發生了什麽?阿延怎麽了?我有權利知道!”
對于這個“權利”,應啓深惡痛絕!
他回眸望去,那薄唇抿得緊緊的,卻在最後說出,“好,我告訴你。”
應啓三言兩語将事情的概況說了一遍,展念從頭至尾聽來,面色愈加凝重。
他有種感覺,應啓說的可能都是真的。那突然冒出來的一千匪徒,與其說是打家劫舍,更像是被派來送死的,很明顯是有人刻意爲之。更蹊跷的是如此簡陋的調虎離山之計,竟然成功了?
展念将目光投向應啓,“你可知,你身邊有奸細?”
出乎意料,應啓竟然點了點頭,展念皺眉忍不住又問:“你知道還一直放在身邊?是覺得他可能會有悔過之心?你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天真了?”
應啓不置一詞,面無表情,就靜靜的聽展念數落他。
“不過,我也理解。你們做正人君子的,凡事都講究個名正言順,就比如那昌平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那樣一個心存反念的人,你不僅沒有及早滅之,還任由他在你面前上蹿下跳,你是怎麽想的?”
“等待證據确鑿,一舉鏟滅嗎?”
展念滿臉的揶揄和譏諷,“這種事情,要什麽證據?你心裏的想法就是證據!”
“及早處置了他,你今日不會如此艱難,阿延也不會有事!”
面對展念的指責,應啓全數認下,他的心裏也後悔萬分。事情本來就是應該如展念所說的那樣去做,很多時候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這是有深刻的道理的。
他此刻是有些羨慕展念的。
因爲他沒有一個娶了逆臣之女的弟弟;他沒有一個随時可能背叛他的夥伴,他亦沒有一個惹了一身情債的父親。這一切的一切,都要他來償還
他在拖,在緩,在圓.,也在等這些人逼自己痛下殺手!
然而,瞻前顧後的結果就是,這些人膽大妄爲到将手伸向了阿延!這是他的底線,也是任何人不能碰觸的地方!
這一刻,應啓眼中的銳利鋒芒再次顯現,心中所想即眼中所現。
展念看着那眸中的銳利鋒芒,不再說什麽。有些事情他不理解,有種心情卻是感同身受,此刻的确不是相互攻讦的時候,他的心裏隐隐有種擔心。
“應啓,以免狗急跳牆,此事我們需要從長計議。”
“可是,我們速度還要快,昌平侯若是不管不顧做出什麽蠢事來,我們倆追悔莫及。”
應啓對這一個個“我們”十分的不習慣,但是“追悔莫及”這四個字卻是重重的擊打在了心頭,于是将目光再次投向展念。
四目相對,同樣的銳利和堅定,不需要再說什麽,一切盡在不言中。
在這一刻,兩個人第一次站在了一起。
昌平侯絕對想不到宿敵一般的兩人,恰恰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他也不會想到宿敵一般的兩人,在對待一個人的利益上永遠是堅定的一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