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啓不會将任何的軍務帶回小院兒,他與錦延就如同南乾最普通的夫婦一般,會在夕陽的餘晖中把酒話桑麻,也會在綿綿的雨夜裏共剪西窗燭。一切都是淺淺淡淡的,拂過心間時就成了隽永的溫柔。
總而言之,應啓對這樣的生活是前所未有的喜歡,除了錦延遠眺北望時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憂愁。
已經過了五日,她還沒有向自己開口,實在是很有耐力了。應啓暗忖,該不會是在等他良心發現吧?算了,本來也就沒打算趕盡殺絕,他還想要好好的過日子呢。
院子的附近有一座不高的小山坡,沒什麽特别秀麗的景緻,隻是路兩旁種的相思樹煞是惹人喜愛。如今正是花期,滿樹的金黃淺黃在夏日清風的搖曳下,飄散淡淡的香氣。
晚飯後,兩人攜手走上了這條種滿相思樹的山路。
起初,錦延是不認識這種樹的,隻是覺得這花兒開的燦爛可愛便問了幾句。當應啓笑答這就是相思樹的時候,她立刻就恍然大悟,腦海裏不斷湧現各種絕豔的詩句。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凝羞隔水抛紅豆,嫩桃如臉腰如柳。”
“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背誦的多了,難免心生向往,那能長出紅豆的相思樹究竟是什麽樣子?站在樹下看的久了,應啓便問,“是不是喜歡?”
錦延點頭表示,“那樣可愛又深情的豆子我也想要一顆。”
應啓卻很是不贊同的搖搖頭,“紅豆又名相思子,傳說是心有相思之苦的人,落淚樹下,難以化解,最終凝結而成。所以,盡管紅豆深情又可愛,我還是不喜歡的。”
“若是能朝朝暮暮相守,要什麽紅豆,每天看我還不夠嗎?”
錦延聽了就嗔怪道:“明明是你小氣,連顆小豆子都不舍得送我。”
應啓被纏的沒有辦法,隻能承諾:“等再過上兩個月,果子成熟的時候,我将這滿山的紅豆都摘下來送給你,這樣可夠?”
“不用,隻要一顆,一顆就夠了。”錦延微笑表示,“我不貪心,總要給别人留一些。”
應啓笑的爽朗,“你還真是體恤民情的皇後娘娘,怎麽,想要做一代賢後啊?”
錦延隻是笑笑并不回答,卻主動攬住了應啓的脖子。皎美的月光下,輕輕地吻上薄唇,慢慢的揉在一起。
這樣熱情主動的一吻,讓應啓的心情好到了極點,話也就變的更多起來。
“阿延,你的十萬大軍不用擔心,我心中自有計較,絕對不會讓他們山窮水盡自絕而亡。”
“還有北洛的城池,我可是未動分毫,百姓财物都如過去一樣安好。事實上,他們早就開始撤退了,我也沒打算與北洛結仇,若非迫不得已,這仗絕對是不想打的。”
“如今北洛已經有皇位繼承人,你也不是必須回去做女帝。阿延,隻要你留下來,北洛和南乾可以永結盟好。”
“我的确是做了欺你、騙你的事,你怨我恨我都是再正常不過的。可是你沒有,你知道爲什麽嗎?”
應啓不等錦延回答,捧着她的臉,眸中盛滿了深情,“因爲你更愛我,你舍不得,你永遠是爲我好的。”
四目相對中,有波光流轉,錦延并沒有說什麽,隻是看着應啓,心頭有微風來回吹拂,那片心湖就再也無法平靜。
有件事情,應啓是不知道的。
她的皇後偷偷遞了一個紙條過來,上面寫着:三日後,我與阿殊迎你歸家。
她名正言順的夫,和那個自己竟然記不得的小阿殊,要迎她回家
眼下情景,南乾還是把控着勝局,她不知道自己的皇後究竟會怎樣迅速逆轉這樣的局勢,卻十分清楚,歸期已至。
應啓說的她都相信。
他的确是謹守着分寸,不願南乾和北洛結下太多的仇怨。可是,自戰事起的那一日,無論是被動還是主動,就再也說不清楚。
她不能躲在應啓編制的世外桃源裏,不管不問、自欺欺人。既然她是身負天下的女帝,又怎能困在華麗的宮裏隻做一個人的公主?
她可以不怨不恨,卻不能背棄責任。
錦延再次輕輕的吻上那個薄唇,很輕很淺,卻有着理不清的纏綿。閉着的雙眸中已是濕潤一片,當盛不下的時候就全數逼退至心間。她是什麽時候學會将眼淚流在心裏的呢?呵呵,還挺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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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時隔一日,各種猝不及防的壞消息紛至沓來。
北梁出爾反爾,拒絕南乾的軍隊借道歸國,北洛反守爲攻,南乾數十萬大軍被困江北,無路可退。
南楚、南越等五國不斷在南乾邊境尋釁滋事,并漸漸向涼城靠攏。
北洛的十萬大軍突然得到大量補給,已經開始準備反攻興城。
更糟糕的是,在這個焦頭爛額的時候,昌平侯終于反了.
雖然應啓早就察覺到皇城中的異動,可是如今南乾外患未除,應該不至于頂着滅國的風險在這個時候發難,可誰曾想,竟是不管不顧聯合外人将他逼至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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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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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離正被五花大綁按坐在正堂之上。
“昌平侯,你瘋了了嗎?!我敬你是我的師傅,你竟然逼我做這樣的事!那是我的親大哥,你要我弑兄奪位?!”
“我不要,你就算是殺了我,也絕不可能!”
“更何況,我大哥待你昌平侯家不薄,怎麽會讓你滋生如此狼子野心!”
“你這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從現在起,我跟你斷絕一切關系!”
昌平侯的面色很着急,還透着濃濃的心疼,甚至有些手足無措的徘徊在應離的面前,恨不能此刻跪在地上,乞求這位祖宗簡單配合一下。
“三皇子,我都與你說了多少遍了,你的母親不是當今太後,而是被逼自盡的麗妃!”
“無論是太上皇還是太後的手上,都染有你母親的鮮血,他們都是你的殺母仇人!”
“如今,你隻有坐上了這個皇位才能爲母報仇,才能告慰你母親的在天之靈!”
“更何況,如今皇位上坐的不是你的親大哥,是你仇人的兒子,你本就與他勢不兩立!”
“你要我說幾遍才肯相信呢?”
應離背過身子,一臉的忿忿,“你不要與我說這些天方夜譚,沒道理我放着親人不去相信,卻要信你這個外人的話,誰知你又包藏着什麽壞心!”
一句外人,說的昌平侯肝腸寸斷,卻一點兒也不忍心埋怨和氣惱,仍是好言好語的勸着,“好男兒當立志成就霸業,你也是皇子,身上流着皇家血脈,别人能坐這個皇位,你也能坐得,難道你對此就一點不動心嗎?那可是一國之君的寶座!”
“如今的南皇,一意孤行劫持北洛女帝,引發這一場浩然劫難,早已經盡失民心,你以爲我一個侯爺怎麽會有通天本領控制這整個皇城,還不是衆心所向?”
“眼見着南乾就成了衆矢之的,國将不國,三皇子就不憂心嗎?”
“呸!”應離唾棄昌平侯,竟然敢哄騙他,以爲他什麽都不知道嗎?
“你不要在這裏假仁假義,你與兵部尚書、鎮北将軍勾結的事我大哥早就知道,我也知道!你騙衆人說隻是想逼我大哥交出女帝,化解這一場戰事,實際上你卻存了殺機,想要殺了我大哥取而代之,我就算聽你話登上皇位也不過是個傀儡。”
“如今國難當頭,更應該團結對外。你倒好,打着忠義的幌子,做的卻是謀逆的事情。什麽便宜都讓你占了,還真是好算盤!”
“你才是南乾的千古罪人!”
昌平侯突然笑了起來,似乎是對這番話很滿意,甚至誇贊道:“誰說三皇子天資愚鈍,趕不上兩個哥哥的,分明是如此透徹的人。三皇子不僅忠勇,還有一片赤誠之心,南乾今後交到你的手上,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說着這些,昌平侯走近應離,扳過他的臉,凝望着這闊眉大眼,語重心長的說,“三皇子,如今我們已經沒有退路,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不成功便是死!”
“不過,我不會讓你死的,總會給你留上一條後路。”昌平侯稍微頓了頓,眼中就有了慈愛和悲戚。
“南皇困守興城,沒有供給,猶如困獸。而我也不會讓他再踏入皇城一步。”
“他一死,我便擁你登基爲皇,不會有人說你弑兄,那是北洛殺死的南皇,與你我沒有關系。”
“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你隻需要靜靜的等着,不出半月,南乾終将會是你的。”
“孩子,我是爲你好.”
說完最後一句,昌平侯轉身踏步離去。隻留下應離無論怎樣的叫罵掙紮都沒有絲毫作用。
頹喪在地的他喃喃自語:皇城已盡在他手,可還有辦法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