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阿寶的無心之言,她聽的心驚膽戰,心中那種不好的感覺越發的強烈。當天晚上,她便以陪吃爲名再次找到了阿辛,這諾大的昭王府,也隻有他能告訴自己一些實情。
誰料,真實的情況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十萬大軍被困,數座城池被占,若是應啓夠狠,北洛是不是要從九州大地上消失了?
一想到這些,錦延的心頭就猶如被戰車碾過一般。北洛的興衰她責無旁貸,如今危機重重之下,她卻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也怪自己死要面子,早點偷偷逃回北洛怎麽也比現在好一點吧。還有自己那個不争氣的皇後,他究竟去了哪裏又在幹什麽?!
那麽,作爲一個傲骨铮铮的女帝究竟要不要去獻媚讨好敵國之君?這個問題重新又回到了錦延的心頭,輾轉反側、來回拉扯。
首先吧,這個事的确是夠打臉的。前幾日還千方百計想讓人家厭棄自己,到了此刻又在想着能不能把人家再哄回來。
錦延暗自在心中狠狠的唾棄了自己,不過話說回來,她當初的本意是想讓人家厭棄她、抛棄她,可誰料這被惹惱的男人這麽狠,直接要滅她滿門?
就這樣,從沉沉夜色想到晨光微熹,從驕陽當空又想到暮色沉沉,頂着兩個黑眼圈的錦延終于妥協了,面子再重,重不過家國百姓。
她是鐵骨铮铮的女帝,也是能屈能伸的女帝,還是臉皮超級無敵厚的女帝。
事不宜遲,當天夜裏錦延換了男裝,在阿辛的幫助下偷偷溜出了昭王府,直奔興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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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錦延就這樣毫無征兆的站在了應啓面前。
一身寬大粗糙的黑布袍子,腰上系着一根不知從哪裏撿來的麻繩。三千青絲隻挽了個髻盤在頭頂,亂蓬蓬的沒有半點規矩。七月的驕陽似火,嬌嫩的小臉被曬的紅彤彤的一片,而那雙眼眸望向你的時候,清澈又忐忑……
真是可憐又可恨!
應啓在心裏歎了口氣,若不是阿辛有禁衛軍的腰牌,恐怕兩人早就被當做奸細抓起來了,竟然還敢叫嚣自己是皇後娘娘?
想起這個他又覺得有些暢快,這個時候你承認自己是皇後娘娘了?你扔鳳冠,摔鳳印的時候怎麽沒這種覺悟,那種誓要和他一刀兩斷的氣勢和決心呢?
應啓就這樣冷冷的盯着錦延,這種壓迫感讓錦延很是心虛。本來嘛,這幅落魄的樣子就很讓人瞧不起了,更何況是主動找上門來接受羞辱。饒是她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裏準備,此刻那些構思好的獻媚之言一句也說不出口。
不過,在這樣比拼心理素質的關鍵時刻,無論如何都要把場子穩穩的撐住!她将目光直直的投向那張冷酷的臉,在心裏默念着“敵不動,我不動,靜而觀之,随機應變!”
于是,四目相對、互不相讓,直到眼睛發酸,錦延才趁揉眼睛的功夫主動往前走了一步問:“我看累了,你看累了嗎?”
錦延說這話的時候,爲了掩飾自己的尴尬,并沒有将揉眼睛的手挪開,自然也就沒有看到應啓微微牽動的唇角。等到擡起頭時,留給她的就是一個冷酷的背影。
默默的在心中歎了口氣,果然,那句話的殺傷力太大,如今想要挽回怕會是個天方夜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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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城緊挨着涼城,規模更大,繁華程度更高。隻是如今是戰争時期,城中很早就戒嚴,巡邏的衛兵身上铠甲發出的聲音,回蕩在這幽深寂靜的夜裏,聽在心頭無端的讓人緊張。
錦延睡不着。
她已經千辛萬苦的來了,卻連多寒暄幾句的勇氣都沒有。與興城隻有十幾裏之隔的涼城裏,此刻困守着北洛的十萬大軍。那可是十萬人,若是挨着點一遍名字,不眠不休也要數上兩個多月。
而如今,這十萬人很快就會被一點一點的活活餓死,他們又是誰的父親,誰的兒子?
可若是她願意去努力一下,說不定,可以救呢?
想到這裏,錦延從床上坐了起來,披了一件薄薄的鬥篷,輕輕的叩響了應啓的門。
試探的敲了幾下,裏面的人并沒有回應,透過窗子可以看到裏面一片漆黑,錦延心道:這麽晚了,大概已經睡了。
很是有些失望,她的手臂無力的靠在了門扉上,“吱呀”一聲,門竟然是開着的。揮去心中的疑惑,她輕輕的走了進去。
借着朦朦的月光,依稀辯的清楚哪裏是桌子,哪裏是床。錦延小心翼翼,心中十分猶豫該不該把應啓叫醒,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麽,隻是一心想來碰碰運氣,萬一他肯跟自己說兩句話呢?
慢慢的摸到了床邊,掀開天青色的幔帳,就看到應啓側身躺在裏面睡得很熟。黑暗中,她琢磨着要以什麽樣的方式叫醒應啓,還不會惹他生氣。看到床上空出來的大半位置,錦延心一橫便躺了上去。她覺得既然是哄人還是直接一點比較好,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小心翼翼的拉了一角被子蓋在自己身上,不經意的悠悠歎了口氣,沒有反應;狀似無意的将小手搭在那個腰間,仍是沒有反應;往那個身側擠了擠,将面頰貼在那個溫暖的後背上,還是沒有反應。
錦延心中暗道:這是太累了?以往一碰就會醒的人這是怎麽了?自己需要再主動一點嗎?
略微一思忖,計上心頭。
别人不知道,她卻十分清楚,應啓有一個弱點,就是十分的怕癢。不是那種撓的癢癢,而是受不了别人呼出來的氣息。
這樣想着,悄悄的把頭埋在了應啓的頸肩處,調整自己的呼吸,力求均勻且綿長。
沒過一會兒,應啓果然有了反應,他翻過身來順勢将手腳都壓在錦延身上,沉重的像一座推不開的小山。
而那張幾乎與自己貼在一起的面龐也冷酷的像一座冰山,尤其是那雙眼睛,就算是緊緊的閉着也仿佛在說:我就是不搭理你!
這下錦延終于失去了最後的耐性,她低吼道:“應啓,你别裝了,我知道你是醒着的。實話實說,我是來哄你的,究竟怎樣你才能不再生氣!”
那雙眼睛依舊沒有睜開,隻是薄唇微啓說出了一句話,“你就是這樣來哄人的?半天都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舉動,也太沒誠意了吧。”
錦延立刻軟了下來,她其實是知道應啓喜歡什麽,隻是後來又發生的這許多事,讓她終究是有了顧忌。此時此刻,借着月光看着面前的這張臉,心中蓦然柔軟起來。那種感覺好像日日夜夜的期盼,帶着心傷又有着心醉。
暗自的歎了一口氣,哄他這件事,本來就是她最拿手的,好似與生俱來那般,那樣熟悉又信手拈來。
輕輕的親了親那個臉龐,錦延柔柔的說道:“應啓,你不在的時候,我真的很想你。”
“我其實每天晚上睡的都不好,我說的話做的事,何嘗不是在折磨我自己。”
說到這裏,錦延又輕輕的親了那個面龐,然後繼續的說:“應啓,我一個人的時候很孤單,你不在的東苑,冷冷清清的可怕。每天都有人陪我玩耍,給我解悶,可是我就是開心不起來。我以爲那是因爲北洛和南乾緊張的關系,其實還有因爲你。”
再次親一親那個面龐,“應啓,我是真的很想你,我吃飯的時候會想到這個是你愛吃的,我散步的時候會想到你跟我講的故事,我睡覺的時候會想到你的懷抱。事實上,你雖然不在我身邊,我卻又覺得你處處都在。”
“應啓,我是真心想要哄你,從現在這一刻開始,我會很聽話很乖,絕不再惹你生氣。事實上,說了那句話我自己也很後悔,我真的是不可原諒,可是還是期待你能夠原諒我。”
錦延說着說着低下了頭,也許是黑暗的緣故,自以爲可以隐藏的情緒就這樣肆無忌憚的暴露在他的面前,她真的很想知道這個男人能不能體會這種矛盾又糾結的心情。
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一個注定不能夠在一起的人,她除了理智還能做些什麽?她真的是不知道.
應啓就這樣靜靜的聽着,到了最後隻是将人重重的攬在自己懷裏,在那個耳畔輕輕呢喃,“阿延,隻要你是愛我的,我什麽都可以承受。我很貪心,不僅想要你的人,還想要你的心。”
“我現在并不能告訴你,究竟應該怎麽做,可是隻要你是愛我的,我就一定能夠想出辦法來,你相信我嗎?”
錦延輕輕的點了點頭,又輕輕的搖了搖頭。應啓卻沒有再說什麽,很多話并不需要重複,也不需要得到答案,他隻要努力去做就可以了。
輕輕的撫着那柔順的青絲,一下一下也撫平了多日來焦躁的心。月夜正好,但願花好月圓,日日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