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我想吃東西……”
很快,一碗粳米粥便端了上來,錦延一勺一勺吃的極爲認真,那全神貫注的樣子仿若在完成一項人生大事。當溫熱的粥慢慢的吃下去,原本蒼白的面上就有了一絲的血色。
從這一天起,小宮女阿寶覺得自家娘娘又恢複到從前的樣子,每日作息飲食都十分規律,會獨自一人散步賞花,也會帶着她嬉笑玩耍,隻是那眼睛裏偶爾流露出來的情緒,讓她十分不安。
同樣不安的還有應啓,錦延的這種狀态比之前還要糟糕。那時候的錦延吵鬧哭泣,不吃飯不理他,更多的像是在與他怄氣,而現在……
當一個女人不再把你放在心上的時候,她就成了無堅不摧的王者。不會與你生氣,不會因你傷心,不會折磨自己博取你的憐愛,更不會再付出一絲一毫的情誼。一切都源于一個在意,一切都止于一個放棄……
就如同此時此刻,同樣是月夜下的涼亭,說着同樣的事情,卻是不一樣的情緒。那樣的眼神太過平靜,以至于應啓覺得,即便是狂風暴雨襲來,都再不會泛起一絲漣漪。
“應啓,還記得我曾經問你的三個問題嗎?”
“你當時說,并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而我的母親也在四年前去世,我沒有兄弟姐妹,是家中唯一的血脈,這些都是真的。”
“你還說,我們兩個曾經很相愛。雖然完全記不得以前發生的事情,可是我想那應該也是真的,不僅相愛而且十分難忘,否則你也不會舍不開、放不下。”
“所以.”
錦延望向應啓,十分認真的說:“你沒有騙我,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你隻是沒有告訴我全部。比如,我現在還有一個皇後,我們還有一個女兒。”
應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試圖去抓那一隻小手,沒有躲開,卻也沒有溫度。
“應啓,爲了将我留下,你也是煞費苦心了。這瞞天過海之計幾乎瞞住了全天下,也瞞住了我的一顆心。你現在能告訴我,你是怎麽做到的嗎?”
“阿延.”應啓将那冰涼的小手捂在掌心,“我的确早就存了這樣的念頭,我去襄城就是爲你!”
“那時候的我隻是想賭一賭,換一個身份的你,不是女帝的你,沒有子嗣壓力的你,不用承擔家國天下的你,會不會願意和我重新開始?”
“撞船是我安排的,可那大火是個意外,那顆會讓人失去記憶的回夢丹,更是個意外!”
錦延突然出聲打斷,“可是你并沒有爲我去尋找解藥!你更加忘了問我一句願不願意!”
感覺到那握着自己的大手猛然一緊,她意識到說話的聲音有些大,調整了一下情緒,眼睛裏又是一片平靜。
悠悠的歎了一口氣後,錦延将目光投向了天上的月亮,“算了,現在争論這些又有什麽意義。”
“應啓,如今我已經知道了一切,就不能看着北洛和南乾一直打下去。”錦延将目光轉向應啓,“我以女帝的身份與你簽訂停戰協議,你看如何?”
應啓的面色也變的肅然起來,松開了那一直緊握的小手,轉而放在了桌上,微微仰頭看着錦延說:“可以,隻是”
“我南乾并不是因爲戰敗而必須簽訂這停戰協議,我們已經爲這場仗付出頗多,若是空手作罷,會顯得我很無能,我的子民也不會同意!”
“你想怎樣?!”錦延直接問道。
應啓回視着那個望向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堅定出口:“休了你的皇後!”
這話一出口,一直平靜的雙眸終于掀起了波瀾,“應啓!你是在得寸進尺!本來這場仗就是因你而起,我北洛丢了女帝難道不應該向你讨回嗎?!”
“你付出頗多?我北洛犧牲掉的恐怕更多!我個人受到的傷害,我北洛支出巨大的人力物力,這些賬我都沒有與你算,你竟厚顔無恥的跟我提這樣的要求?!”
應啓微微一笑,重新将那小手握在掌心,“你先不要生氣,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做買賣要互利共赢,我既然開了條件,自然也會給你補償。”
錦延狠狠的瞪了應啓一眼,不屑的轉頭拒絕,“不稀罕你的金銀财帛!”
“誰要給你金銀财帛?!”應啓否認了這種說法,轉而又是一笑,“我把我自己賠給你,以南乾爲嫁妝,你看如何?不吃虧吧!”
錦延不可置信的望了過來,盯着那雙分外認真的眼眸,好半天才喃喃出聲,“應啓,你瘋了嗎?你我與你說正事,不要開玩笑了!”
應啓立刻否認,“不是玩笑,你隻要點頭,我立刻讓人拟國書,停戰協議我也立刻就簽了!如今就看你有沒有膽子要!”
錦延徹底呆住了,那最後一句“有沒有膽子要”,既是一種聲明,又是一種激将,每一種都在逼迫自己去接受這從天而降的餡餅,而代價隻是休一個皇後。
應啓也在觀察着錦延不斷轉換的各種表情,并且十分滿意這種猶豫,這說明那個人其實也沒那麽重要吧。回夢丹,一夢千年,夢醒即忘,更何況隻是三年時光。
心思百轉千回,其實也隻是片刻的功夫,錦延突然拍案而起,“我不答應!盡管你說的言之鑿鑿,但那根本就是個天方夜譚!我又不是三歲孩童,豈會被你三言兩語所蒙騙!”
“況且我的皇後并沒有犯過什麽錯誤,他至情至聖,對我癡心一片,我絕不可能抛棄他!”
應啓驟然起身,望着錦延的目光似有火焰攢動,“你之所以不肯信我,歸根結底還是因爲你舍不得他吧!”
“他就這樣好,即便我付出一切你都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錦延将頭轉向一邊并不回答,事實上她心亂如麻,并不知道該如何厘清這紛亂的心緒。
應啓攥住那個瘦削的下巴強迫她轉過頭來,緊緊的盯着那雙躲閃的眼睛問:“你說我沒有讓你選擇,那我現在很認真的問你,留下來還是回去?選我還是他!”
錦延突然慌張的不知所以,連呼吸都亂了起來,目光輾轉在桌子椅子、月亮花兒,卻始終不敢看那個逼視她的雙眸。
應啓上前攬住那個纖弱的身體,緊緊的抱在懷裏,低低的在那個耳畔輕喃:“阿延,選我,選我,選我”
這一刹那,錦延想到了很多。初次了解真相的時候,她日日夜夜飽受心靈的折磨。若是還有一個他,那麽她現在究竟在做什麽,爲了榮華富貴抛夫棄家?!
更可怕的是,她不僅愛上了這個人,甚至在得知真相的時候心存幻想,自己的這種猜測是不是錯誤的,是不是有她不了解的隐情?
每每想到這些,就仿佛有無數隻蟲子在啃食她的心,隻因爲她不配有心!
她太想得到一個答案了,所以當她聽到有人來認親的消息就迫不及待的趕來。是不是真的父親不重要,她想要從别人口中聽到一些什麽,去印證她的猜想,也可能是去推翻她的猜測。
可是她聽到了什麽?若說她是北洛的女帝,那麽一切的疑惑自然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比如:應啓在最開始的時候處心積慮的接觸,還有那莫名而起的深情厚愛從何而來?
他的不安,他時不時就要發作的壞脾氣……
應顔爲什麽要殺她,南太後爲什麽讨厭她!
還有景泰宮中那年輕人見到她時眼中化不開的悲痛……
想到這裏,錦延默默的猜想,我心裏面藏着的人是他嗎?那雙控訴自己的眼睛是他嗎?
努力的揮去這種猜想,回到現實中,她與應啓隔的并不是隻有一個他
最終,理智戰勝了眼前的紛亂,錦延十分溫順的趴在應啓的懷裏,但是說的話卻是,“應啓,不隻是因爲有他,還有北洛和南乾跨不過的鴻溝,我是女帝,你是南皇,我們身不由己。”
這已經是很清楚的答案了,應啓聞言身體一僵,久久都動彈不了。就在錦延想要脫離他的懷抱時,猛然又緊緊的将她收了回去。
一個聲音附在那個耳畔,堅定的說:“阿延,在我的心裏,你不是北洛的女帝,你隻是我應啓想要的人!”
“阿延,我們在一起這麽久了,你似乎還是不太明白,我若是想做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到,我說要留你,就一定不會放你!我已經付出了這麽多,最後若是沒有得到你,那就是我最大的損失。”
“阿延,我既然抓住了你的手,就永遠都不可能放開!”
“阿延,你若是心中有恨,那也要恨你自己,恨你爲何遇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