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前來尋親的秦飛。
他今年二十歲,在過去的生活裏如果用一種顔色來形容的話,那就是他身上常年所穿的這種灰色,永遠的波瀾不驚,永遠的一成不變。若問有什麽驚喜的話,那肯定是天上突然掉下來的這個妹妹了。
幾月前他在襄城是見過這個妹妹的,彼時他還在心底暗自評價過這個九州大陸上唯一的女帝。嬌嬌弱弱不說,還長的一副禍國殃民的樣子,這樣單薄的肩膀能夠管理好一個國家嗎?
再加上她與南皇曾經的那段婚姻,走到哪裏都是人們探尋的焦點。他天生不喜歡這種被人過分關注的感覺,所以當時就覺的應該離她遠點,因爲這個女人自帶是非!
想到這裏,秦飛忽然笑了,那哪是自帶是非,分明是珠光灼灼,難掩其華!
正在這個時候,久久盯視着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小侍衛隻探了個頭出來,簡單回了一句:“沒空!速速離去!”
“沒空?”這話怎麽聽都不像是南皇說的。雖然兩人隻有一面之緣,可是交情還是有幾分的,沒道理千裏迢迢前來拜訪,卻隻用這樣無禮的兩個字打發的。
秦飛還想上前問個究竟,那朱漆大門就又重重的合上。
在襄城可沒人敢這樣對他,雖然身處異國他鄉,想要做件事情就這般艱難了?然而就這樣回去,心中始終太過不甘!
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秦飛一籌莫展的時候,大門又打開了。從裏面走出幾個人,爲首的那個人既有春曉之色,又有扶柳之姿,本該是雌雄難辨,秦飛卻一眼就認出這就是南乾的昭王,因爲這世上再找不出一個将女子的柔美與漢子的豪放結合的如此相得益彰的人。
秦飛快速上前遞了自己的拜帖:“昭王,我乃襄城秦飛,有事想要求見南皇陛下。”
應顔簡單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輕人,就接了拜帖,看完後就大笑起來,“原來是襄城的少主,什麽風把你吹到我這裏來了?”
一邊說着,一邊上前摟住秦飛的肩膀:“走走走,你來一次也不容易,有什麽事情都好說的很,我先帶你到天香居擺上一桌爲你接風洗塵!咱倆不醉不歸,哎?你酒量怎樣……”
不等秦飛說話,應顔已經自來熟的摟着他走出了數十步。急切中,秦飛連忙表明:“昭王殿下,我有急事,我想見一見皇後娘娘!”
應顔突然停住了腳步,那手也從秦飛的肩膀上落了下來,面帶疑色的問:“你找皇後娘娘?你認識她?”
秦飛突然不好意思的笑了,“不瞞昭王殿下,我的确認識皇後娘娘,我……我是他哥哥……奉家父之命……”
“等等等等!”應顔蒙住了。他大嫂是北洛一脈單傳,皇室唯一的血脈,哪裏來的哥哥啊,北洛和襄城又扯得上什麽關系?
“秦少主,你莫要跟我開玩笑啊,雖然我這個人脾氣還挺好的,但也不喜歡别人戲弄我!”
秦飛犯了難,要怎麽樣才能說明白呢?說自己義父與先女帝有過一夜之歡,然後有了如今的女帝錦延,這這這,不合适啊!
應顔瞧着這樣的秦飛就很不痛快了!前腳在院子裏大嫂念叨着想要有一個哥哥,後腳就真的來了一個認親的哥哥,這也太現成了吧,神仙都沒這麽神奇的!
更何況,洛言那是他大哥的心頭肉,随便一個男子都能接近認識嗎?開玩笑!如今南乾北洛正是戰事緊張的時候,别是展念派來的奸細!
于是再開口時,應顔的語氣就有了十分的不善,“秦少主,認親是要講證據的,我還說我是你親舅舅呢,你信嗎?”
饒是秦飛性子再好,此刻也忍不住皺起了眉。應顔卻輕蔑一笑,“秦少主,我還有事,恕我不能奉陪,你請自便!”
走出了幾步後,應顔又回過頭來提醒:“秦少主,我大嫂沒有哥哥!”
應顔不再啰嗦,帶着人上了馬絕塵而去,秦飛望着緊閉的朱漆大門又站了好一會兒,他的确拿不出證據,他的義父隻讓他來認親,卻沒有給他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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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城望月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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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樓的這個位置,秦飛站了無數次,卻沒有哪一次如今日這般忐忑難安,猶如腳底紮了細針,擡不起又放不下,無論怎樣都安置不了小小的一個他。
二十年來,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完成義父的囑托,看着眼前陰沉晦暗的面龐,他已經做好了迎接狂風驟雨的準備。出乎意料的,秦莫卻招了招手示意秦飛坐在自己對面,遞了一杯茶給他,像是要促膝長談的樣子。
果然,秦莫一開口便是安撫,“阿飛,你在南乾已經做的很好,南皇不肯見你也是意料之中,從他的态度我可以斷定那怪老頭子的話該是真的。”
秦飛本來惴惴不安,聽聞此言心中倒是升起了一些探究,義父在雲中山究竟得到了什麽消息?
他直接問道:“義父,您這話什麽意思?我不明白……”
秦莫驟然冷笑兩聲:“别說你不明白,連我這活了幾十歲的人都歎爲觀止!”
“都說雲中醫者不染塵埃,如今看來,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可憐我女兒怎麽會與你們這幫子道貌岸然的僞君子扯上關系!”
“我就說,那雲中山的怪老頭死也不肯将他徒弟下山的原因和目的告訴我,原來是惹下了這樣的禍端,怕傳了出去别人滅了他滿山的徒子徒孫!”
聽到這裏,秦飛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有什麽呼之欲出的答案,卻又迷迷蒙蒙不敢确認,隻是迫不及待的問:“義父,這些都與妹妹有什麽關系?他們究竟做了什麽!”
秦莫的眼神突然黯淡起來,七尺男兒竟哽咽出聲,“你妹妹……何其無辜.”
“義父.”秦飛從不知道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還有這樣無助的時候,一時慌亂的不知如何是好,“義父,究竟怎麽回事,雲中醫者到底做了什麽,您說出來,我們給妹妹報仇!”
乍聞“報仇”二字,秦莫蓦然擡起頭來,“對!冤有頭債有主,自然是要報仇的!凡是傷害過我女兒的人,一個都不會放過!”
一拳重重的砸在案幾之上,也砸在秦飛的心頭,将那些急切和迷蒙夯的實實的,他一字一句的問:“義父,我們要怎麽做!”
秦莫望着已經日薄西山的太陽,“自然是先找到那兩個雲中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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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被人惦記的兩個雲中醫者正在吵架。
“大師兄,我真的忍你很久了,你快點把解藥拿出來吧,再拖下去雲中山都保不住了!”
小師弟阿信已經急的火上房了,他如今覺的自家大師兄是個無情無義自私自利的人!
師傅的信裏面都說的那麽清楚了,事情已經敗露,若是任由事态發展,雲中山就要面臨北洛、南乾、襄城的圍攻了!到那個時候所有人的命都保不住了!
爲今之計,還是要盡快給北洛女帝解毒,她恢複了記憶,還能拖上一時半刻,雲中山的徒子徒孫也好逃命啊!
誰料他大師兄冥頑不靈,就是不肯拿出解藥,說什麽要彌補以前的過錯,什麽都不記得才是最好的結果!
“大師兄,你老實說,你究竟藏着什麽秘密!你以前犯過什麽樣的錯,讓你一意孤行變成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人!”
一身白衣,纖塵不染的大師兄緊緊的閉着嘴,藏在袖中的手卻在發抖。他怎麽會不知道雲中山的危機,師傅派他下山的時候就有交代,必須盡快解決好阿信惹下的這兩處禍端,否則雲中山就會成爲衆矢之的,後果不堪設想。
他本來不想下山的,他甚至在心裏發過誓永不再出雲中山!一輩子潛心醫藥,直到終老。誰料,越是想躲開的人和事,卻終究是躲不過。
再見到她的時候是在一個大深坑裏,如同被人扔掉的娃娃一般,馬上就要失去氣息。那一刻心中悔恨交加,若不是自己一念之差,她該是無波無折,一生的順遂安穩吧。
後來,他聽到過許多關于她的消息,件件都是快樂和幸福的事情,那個時候他就想:失去何嘗不是一種得到,如果眼下自己什麽都不做,算不算一種彌補?
見自己的大師兄久久不出一言,阿信已經徹底生氣了,“大師兄,你再不說話,我就去給南皇投毒了,反正活不了了,多死一個是一個!”
“别”大師兄聞言終于開口,袖子裏面的手緩緩松了下來,悠悠的歎了口氣問:“阿信,你想聽一個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