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此刻在應啓心裏來來回回咆哮的一句話。展念這個卑鄙小人,拿不下涼城,就寫這麽一封信來惡心他。
滿滿五大張,字裏行間道不盡的纏綿悱恻,訴不完的相思柔情,文采斐然的讓人感慨,好一個癡心不悔的展皇後!
更可惡的是,展念在那信的末尾突然話鋒一轉問:應啓,你沒有女帝冊封,沒有我的認可,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你,暫且将你劃爲外室,你可願意?
他幾乎可以想象,展念在寫這句話的時候,那嘴角的嘲諷和蔑視。外室?哈哈,他是外室?!!!
笑話!!!
他和阿延三媒六證,敬過天祭過祖,父母親友、滿朝文武的見證下三拜禮成,他是阿延名正言順的夫君!
正氣悶着,應啓看見洛言走了過來,連忙将信塞到了書堆裏,伸出手說:“阿延,過來。”
洛言将手遞了過去,就被應啓抱坐在腿上,她皺着眉問:“你最近的脾氣有些大呢,又時常讓人摸不着頭腦,到底是怎麽了?”
應啓的心裏一緊,“阿延是不是不喜歡?”
洛言随意的擺弄着應啓的手指,說出的話也很是無所謂,“哎……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反手将那小手捉住,應啓就是一臉的不容反駁:“不能!”
洛言聽了輕輕的笑了起來,如清泉流過心間,甘甜純美。應啓細細的看着那一張如花容顔,輕輕的撫着醉人的眉眼,問:“阿延,我是你的夫君嗎?”
洛言輕嗔:“這是什麽傻話,你不想認賬了嗎?”
“我怕,有一日,你會不認賬……”
洛言不解,明明是幾句玩笑之言,應啓卻十分惆怅的樣子,眼神裏還帶着些許哀傷,看在她的心頭十分的難受。
她主動摟着應啓的脖子湊在那耳畔輕喃:“夫君……”
這樣的信号似曾相識,應啓心頭一顫,炙熱的唇便貼了過去……
“大哥!我來看你了!”
應顔拉着怡光興沖沖的跑過來看熱鬧,時機選的頗爲巧妙,雖然這個熱鬧與自己心裏想的并不一樣。
室内瞬時尴尬了起來,應顔呆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大哥,要不我們出去等會兒?”
洛言的臉已經紅個通透,卻強自鎮定的整理了一下衣衫說:“應顔,你有事現在就說吧,我出去走走。”
“洛言嫂嫂,等等我!”
怡光連忙跟了上去,她實在不敢再看陛下那張黑透了的臉,若是有暴風雨就讓應顔一個人扛着吧!
應顔從小臉皮厚,尤其在自己大哥面前,更是不需要拘謹。洛言和怡光走後,他就大喇喇的坐在了應啓對面直接問:“大哥,外室這種說法,北洛也有嗎?”
若是世界上存在第二個能氣死他的人,應啓覺得,非應顔莫屬!
而應顔瞧着自家大哥憤怒卻又發作不得的樣子,有恃無恐的繼續說着:“大哥,我覺得吧,那展念說的也對,與你成婚的是洛言,不是錦延,你的确是不合法的。人家現在能夠承認你是外室,已經是很寬廣的胸襟了。”
應啓聞言,一本書砸了過去,正中應顔的同時,也不小心掉落了那封信。
眼疾手快,應顔将信撿了,跑到一邊飛快的看了起來。看到最後,情不自禁“咦”了一聲。
“大哥,大嫂懷孕了嗎?”
應啓疑惑這話從何說起?應顔就拿着信的最後一頁指給他看,“你瞧,這上面分明寫着:你沒有資格照顧懷孕的女帝!”
應啓将信拿過來又仔細的看了幾遍,心頭疑惑疊起。北洛所有人都知道他與阿延之間沒有子嗣緣,怎麽到了展念這裏,他卻認爲阿延能夠懷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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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秦永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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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黎在南乾差點兒死掉的事情,北秦太後起初是一點兒也不知道的。
在出發前,南皇特意囑咐要他們晚幾日再走。連靖大概也能猜出這是陛下與北秦使團心照不宣的一種默契。一來,無論南乾做了什麽都不用負責任,而北秦使團撿了一幹人等的命,這個買賣還算是公道了。
後來,連靖惦記着南乾和北洛的戰事,又想着如今境況下将美黎速速送回北秦最是穩妥,因而快馬加鞭幾日後,與北秦使團一道進了皇城。
連靖着急回去,匆匆辭别,而年輕人和美黎之間微妙難言,共同選擇了對這件事情絕口不提。
回來後的美黎細細思索了數日後,在一個雲霞漫天的傍晚,去了永甯宮。
一進門,果然看到自己的母後和年輕人對坐飲茶,她微微垂下了眼眸,恭恭敬敬的請安:“母後,安好。”
北秦太後一見美黎,倒是露出了幾分笑意,伸手招呼着,“出去幾日,倒是越發的懂規矩了,坐到我身邊來。”
美黎依言坐了過去,卻并沒有像往常那般同自己母後撒嬌。她垂着頭,看着桌上的兩盞茶,面色也很是拘謹。
北秦太後心思幾轉,試探着問:“你可是覺的沒有得償所願,心中不快?”
美黎如今哪裏還有這種心思,經此一場,她隻有恨!将頭垂的更低之後,她回答:“有負母後重托,故而心中難受。”
“唉……”北秦太後沉沉歎氣,“的确是挺可惜的,否則,此刻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出兵,與南乾聯手滅了北洛!千載難逢的機會啊,如今卻要白白錯過!”
聽到母後竟然有此打算,美黎驟然擡起了頭,“母後,直接打過去就是了,一定要師出有名才可以嗎?成王敗寇,自然是怎麽痛快怎麽來啊!”
“我們滅了北洛,也解了南乾之危,還能有誰站出來說不行嗎?”
此言一出,四道灼灼的目光投向美黎。北秦太後略一沉思,突然笑了起來,“虧我活這三十幾年,自诩多謀善斷,關鍵時刻竟然沒有你一個小丫頭想的透徹。你說的對,要什麽理由,我枉死的二皇子就是理由!”
“對!我二哥死的何其冤枉,我直到現在都經常夢見二哥的樣子,我心中十分想念……”說着說着,美黎的眼圈紅了起來,惹的北秦太後也是一陣黯然,無論過了多久,這都是她心中的痛啊……
美黎一邊安撫着自己母後,心中卻無比期待起來,期待那個好命的女人國破家亡,期待那些讨厭的人萬劫不複,期待世間有情人終不成眷屬!
對面的年輕人放下茶盞,緩緩的問了一個問題:“公主忘了,你放火的事情嗎?”
美黎轉頭看了過去,正對上那幽深的眼瞳,心頭蓦然一窒,急忙道:“我是放過火,可那北洛女帝根本就不在船上,她在南乾活的好好的!”
“呵呵……”年輕人輕笑,“所以公主就覺的可以高枕無憂了?”
那溫和的笑看在美黎的眼裏就變成了嘲諷,不由得心頭火氣,“你什麽意思!”
這話的語氣頗重,北秦太後微微的簇起了眉,年輕人卻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繼續說:“公主莫要生氣,聽我細細說來。”
“北洛和南乾的這場仗也打了半月有餘,若不是莫名掀起的流言蜚語,恐怕如今衆人還不知道究竟是爲了什麽。你可知展皇後和南皇都不願意說明的原因?”
年輕人輕抿了一口茶歎息,“哎……兩個男人拼的你死我活之際,還想着不能牽連女帝,同樣的深情厚愛,身爲局外人的我都爲之感動。”
“北洛和南乾能爲女帝打起來,也能爲女帝暫時放下仇怨一緻對外,公主你信不信?”
美黎擡眸望向年輕人,就收到了一個冷笑。
“而你,就是那個外!女帝并沒有被你燒死,可就憑你曾加害女帝的這件事,北洛饒不了你,南乾也饒不了你!”
“那又怎樣,他們又不知道!”美黎惶恐中急急爲自己辯解。
“你怎知他們不知道,你以爲南皇爲何下了狠心一定要殺了你!”年輕人的語氣驟然加重,“他能放你回來表示既往不咎,可北秦若是這時出兵北洛,你以爲他還能容你?!”
“跟他有奪妻之恨的是展皇後,那北洛是她心愛女人的家國,你以爲他會袖手旁觀?簡直太過天真!”
“公主不懂時局政事,就不要亂出主意,北秦若是因此萬劫不複,公主雖是萬金之軀,也難辭其咎!”
一番話說的美黎肝膽俱裂,而北秦太後也厲聲質問:“還有這等事?!美黎,你究竟在南乾做了什麽,後來又發生了什麽?!一五一十,從頭說來!”
年輕人默默離去,永甯宮就隻剩下北秦太後和美黎公主。殿内不斷傳出瓷器碎裂的聲音,一直到夜已深沉,美黎才頂着一個紅紅的巴掌印出來。
夏季的北秦,幹燥悶熱,美黎的心卻如同在冰窖裏一般,又冷又濕。站在永甯宮外的露台上,夏夜的風陣陣吹來,該是舒爽惬意的,卻怎麽也吹不散心頭的沉郁。
站了許久許久的美黎特别想知道,她究竟做錯了什麽?
背光的角落裏,一個身着墨藍色錦袍的年輕人在心裏默默的回答着這個問題:錯的事有很多,你隻是其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