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卻覺得,皇後娘娘那眉宇間似是籠罩着憂愁,若隐若現,讓人看不真切,卻又無時不在。
就比如此刻,明明是坐在蓮池邊嬉戲,那小魚兒在腳邊來去穿梭,若是平日裏該是興高采烈的與小魚兒逗趣,如今卻是任由小魚兒輕吻都無動于衷,隻拿雙眸平靜的望着微瀾的碧波。
他能做到今時今日大總管的位置,靠的就是體察入微,别人能看見的他要看見,别人看不見的他還要能看見。那日的事雖然已經無波無瀾的過去,他的心裏卻埋着許多的疑惑。
最讓他心憂的便是,那日擅闖禁宮的年輕男子恐怕來曆并不簡單。
這樣惴惴不安的想了幾日,王公公覺得自己還是給陛下去封信,若是能回來一趟自然最好。涼城雖十萬火急,後院也不能起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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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涼城的應啓發現,這些日子北洛的攻勢漸緩,甚至有軍心浮動的情況出現,派人打探回來的消息竟然是展念受了重傷!
他本來十分納悶,展念并未親自出戰,這重傷從何而來?待收到王公公的一封信後,立刻就明白了個中緣由。本來還打算一鼓作氣将北洛逼退至江北,如今卻是不得不回了。
入了景泰宮的應啓并沒有直接去見洛言,而是先去沐浴洗淨一身的塵土,又換了一件家常的廣袖袍服才回了明心殿。
途經禦花園時,就看見一個纖弱的背影倚在蓮池旁邊,安安靜靜又孤孤單單。應啓心中蓦然一緊,問:“王公公,娘娘最近經常這樣嗎?”
王公公躬身回話:“每日裏必有一個時辰是在這裏度過的,其它的倒與往常無異,無論是飲食作息都很正常。”
應啓揮揮手示意王公公退下,自己則悄悄的走了過去。
走近時才發現,洛言是光着腳泡在水中,那頑皮的小魚兒在白嫩精緻的小腳邊來回穿梭親吻,卻不能喚起主人一點點的注意和憐惜。
應啓也坐了下來,輕輕的問:“好玩嗎?”
洛言看到是應啓回來,滿目驚喜,燦然的一笑瞬間柔軟了人心。
“什麽時候回來的,涼城的戰事停了嗎?”
應啓搖搖頭,拉着洛言的手放在自己懷裏,“沒有,隻是許久都未見你,很是想念。”
“哎沒想到,才半月未見,你就有了新歡”
說到“新歡”二字,應啓的目光在洛言的臉上停頓了片刻,才又轉過頭去。
新歡?洛言心中蓦地一緊,想到那個陌生的年輕男子,該不會是有什麽風言風語傳到應啓那裏了吧?
這些時日,她總是想起那個人,那些話。應啓并不想讓她知道過去,她也曾想過既然自己無親無挂,如今又幸福安穩,那過去就并不是很重要的事了。
可自從那個年輕男子現身,那句夫君,和他眼中化不開的悲痛常常讓她心緒難甯,甚至有了許多荒謬的猜測,她的失憶究竟是因病,還是人爲?
看到洛言眸中的忐忑,應啓一笑,指着水中的小魚兒說:“你這新歡的确不錯,還挺好玩的!”
洛言低頭看看遊得歡快的小魚兒,也笑着點頭,“嗯,我日日都來,這小魚兒不怕人,還喜歡貼着你,癢癢的,十分好玩。這水裏又涼快的很,我常常都不舍得走呢!”
應啓眉頭輕皺,将洛言的腳從水裏撈出來,觸手果真一片冰涼。拿潔白的衣擺擦幹之後,又捂在自己的懷裏,才擡頭輕斥:“夏季最忌貪涼,以後不許再把腳放在池水裏泡!”
“哼!”洛言十分委屈,不情不願的嘟囔:“不讓我吃冰碗,不讓我睡冰枕,如今泡個腳也要管,我是你妻子還是你孩子啊?!”
“你既是我的妻子又是我的孩子,這些事必須聽我的!”應啓一臉的不容反駁。
“我!”洛言也急了,她雙手插着小蠻腰,叫闆道:“我就不聽!我今天就泡在水裏,我還不走了呢!一會兒我要下去遊上三圈呢!”
應啓的臉越來越黑,盯着洛言問:“果真不聽?”
這是輸人決不能輸陣的關鍵時刻,洛言已經打算死扛到底,說不定還能給自己争取一小碗冰鎮元子,于是她仰着頭用自己的鼻孔宣告甯死不屈的态度。
應啓反而被氣的笑了,連連點頭,“好啊,你很有骨氣啊!”
他擡頭看了看馬上墜入地平線的太陽,提着洛言的繡花鞋就往回走,走了很遠才仿若不經意的說了一句:“哎呀,天都要黑了,這人都回去吃飯了嗎?”
洛言乍聞“黑”這個字,立刻警覺起來,環顧四周,還真的是沒有一個侍衛宮女!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洛言立刻上岸準備回去,卻悲催的找不到鞋子了,再看看越走越遠的應啓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這個小偷,不僅偷人家的鞋子,還偷人家的創意!太可恨了!
此時的太陽已經消失在地平線,原本風光旖旎的蓮池也突然變的陰冷恐怖起來,而應啓也不知在何時消失在漸深的暮霭中。
洛言心中頓時慌亂一片,急忙站起身子摸索着往回走。
心中裝有恐懼的時候,任何事物都能變成吓人的魔鬼。白日裏踩在腳下柔軟舒适的草地,到了晚上就是完全不一樣的體會。那光溜溜的腳踩在上面,像是有無數毛茸茸的爪子在撓你的腳心,那種感覺格外瘆人。
驚慌失措下,一根小小的樹枝就能将人絆倒,洛言“哎呦”一聲撲倒在地,眼淚就很不争氣的落了下來。
“應啓,你是個混蛋!”
“應啓,你回來,我聽就是了.”
“果真聽嗎?”一個聲音在洛言頭頂響起,下一刻便被人抱在懷裏,“你早這麽聽話,何至于摔這一跤。”
洛言抽噎着,埋在應啓的懷裏變成了十分乖順的小貓。
應啓心中徹底滿意了,什麽涼城、展念都抛在了腦後,心中已暗暗決定:這次回來,再也不走了。涼城的事自然有人管,他也沒有必要爲了一個展念一直提心吊膽的呆在那裏,況且他還沒有洞房花燭呢!
想到這裏,笑意加深,腳步也快了起來,其實可以不用晚膳啊,他就挺好吃的了……
隻是回到明心殿,一見到光明的洛言就又活了過來,今日之仇當然是今日報,因而,注定應啓的洞房花燭隻能在清冷的明政殿孤孤單單的度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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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一處普通的茶肆。
茶肆酒樓曆來是閑磕牙的不二之地,同時也是各種流言蜚語的聚集之所。一條消息真不真切并不重要,隻要夠勁爆,能吸引人們的好奇心,那就能如春風一般吹向大江兩岸,吹到每個角落。
“聽說前幾日,皇宮裏糟了刺客,皇後娘娘一人就制服了那刺客,當真是忠勇非常呢!”
“哇,那還真是女中豪傑!皇後娘娘的武功一定十分了得吧?”
“會不會武功的倒是沒聽說過,不過既然能制服刺客,應該是身手不凡!”
“胡說!我那在宮裏當差的小外甥見過一次皇後娘娘,明明是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嬌娥!”
“那就奇怪了,是怎麽制服的刺客呢?”
“說不定隻是爲了掩人耳目,究竟是刺客還是别的什麽,誰能說的清楚呢?畢竟皇家秘事哪能讓咱們這些草根百姓知道呢?”
“那不是刺客,會是什麽?該不會有什麽驚天秘聞吧!”
“驚天秘聞?!”
被這四個字所吸引,小小的茶肆越發的熱鬧起來,人們的想象力總是十分豐富,若是加上有心人的刻意提點,一番真相很快就被讨論出來.
“你說那不是刺客,是去皇宮尋親?找誰?”
衆人都沒有把那個答案說出來,心中卻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起。那刺客見的是誰自然就是找誰了!
這話在衆人心裏又轉了幾圈之後,關于那個刺客的真實身份就成了人們關注的焦點,待有資深知情人士透露那刺客其實是北洛的展皇後時,人們在驚愕難言的同時再不敢往下猜了,卻終于找到了南乾和北洛突起戰事的根本原由。
爲了北洛女帝,果真是爲了北洛女帝,也是爲了一個女人而起的奪妻大戰!
這世上哪有什麽聖人,不過是僞裝的比較好罷了。情之一字果然威力無邊,害人不淺!這裏面的彎彎繞繞他們并不清楚,卻也覺得該是何等的一出大戲!
流言不胫而走,很快傳到了襄城,傳到了襄城城主的案上。
秦莫怒不可遏的将信報撕了個粉碎,一掌拍在案幾之上,“豈有此理!我女兒一個威風八面的女帝,硬是被你們争來搶去牽連成一個紅顔禍水!簡直是氣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