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讓應啓想要拉住洛言的雙手瞬間失去了力氣。那一雙極爲專注認真的眼眸,望着他的時候猶如一汪秋水,甯靜中波光閃動,那微微蕩漾着的何止是她的期待,還有他的慌亂。
定下那個計策時,他本不打算隐瞞,隻是爲了給自己再争取一次機會,他很想知道若是可以重來,她願不願意抛下一切留在自己身邊!
陰差陽錯,她竟然意外的失去了記憶,随着日子一天天過去,惶惶不安的心就變成了慶幸,到了如今隻覺得他們現在的樣子已是極好。
他從前并不知道自己是這樣自私的人,可現在卻自私的近乎貪婪,不僅想要她的人和她的心,甚至想要将所有不堪回首的人和事統統從她的記憶裏抹去,讓那顆心不再記得别人,隻裝着他!
是的,隻裝着他,隻有他!
當這個念頭盤踞在應啓的腦海裏時,他又恢複了往昔的沉穩平靜,薄唇輕啓反問洛言,“阿延,若是我不殺北秦公主,你可以不要再問嗎?”
洛言幾次張嘴都不知該如何回答,或者說是不知道如何抉擇,她與北秦公主,一定要牽連在一起嗎?
思緒如困獸一般紛亂糾結,連頭都隐隐作痛起來,而應啓始終很安靜、很有耐心的等待着。
過了很長時間,洛言才擡起頭說:“我不問我是誰,你能回答我三個問題嗎?”
應啓想了想點點頭。
“第一個問題,我們曾經很相愛嗎?”
應啓那冷靜的面龐瞬時溫柔下來,“是的,我們很相愛,我們曾經有過一段十分快樂的時光。”
“第二個問題,我還有親人嗎?”
應啓微微思忖了一下搖搖頭,“我并不知道你的父親是誰,而你的母親在四年前就已經過世,你也沒有兄弟姐妹,你是家裏唯一的血脈。”
洛言的眼神黯淡下來,喃喃自語,原來我真的是孤家寡人一個嗎
很是悠長的歎了口氣,她繼續問:“第三個問題,我和北秦公主有仇嗎?”
應啓輕輕笑了,“我也不知道在你心裏這算不算有仇,你們交集并不多,唯一的一次是因爲我,她說了一些讓你很生氣的話。”
“我竟然做過争風吃醋的事情嗎?”洛言很是驚訝。
應啓又是輕輕一笑,隻是很有些自嘲的意味,“你可沒想要争我,你一直說的是要把我送出去,直到現在我都耿耿于懷!”
“哈”洛言自嘲,“我送了這麽多次都沒成功,可見你是送不出去的,這算不算砸我手裏了?”
應啓笑而不語,隻是看着洛言又飛揚起來的眉眼就覺得心底歡喜。
“等等!”洛言又想到了什麽繼續問:“你說的都是真的嗎?你敢發誓嗎?”
應啓立刻斂了面上的笑,舉起右手,“我發誓,我所說的字字屬實,若有半句虛言,就讓我”
“哎,算了,我相信你了。”洛言一臉的着急攔住了後面的話。
應啓眼眶有些酸,由衷的感慨:“阿延,你始終是心疼我的。”
“呸,誰心疼你!我是擔心我自己,你若是不好我又能好到哪裏去?”
“不過還是很生氣,你瞞我這麽久,甚至已經打算瞞我一輩子,我不開心!”洛言背過身子,她是真的很生氣!
應啓從身後環住她,輕言細語,“那我就用一輩子來哄你開心,我欠的債,我認”
已是夜深,寂靜的大殿中,有兩個聲音。
“北秦公主的事就算了吧,又沒有深仇大恨,不至于就要了别人性命。”
“我聽阿延的,隻是,若她再來惹不該惹的人,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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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的宿醉,當連靖被第一縷晨曦叫醒的時候,心情就平靜了很多。他的人生是被别人安排好的,那就照這樣的路走下去吧,滾滾紅塵誰都終将成爲過客,若是心中沒有期盼也就不會再有痛苦。
也許人生從來就是曲折蜿蜒,沒有人會一眼就看到盡頭,連靖也絕對想不到,昨日還在用酒來麻醉自己的卑微,今日就成爲一個新的開始。
“世子,世子!南皇傳旨要您速速進宮!”貼身的随侍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了,大聲的喊着憔悴頹廢的連靖。
宿醉的感覺很難受,連靖掙紮着起身,在一刻鍾後坐上了進宮的轎子。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當連靖從明政殿出來的時候,酒已經徹底醒了,就連宿醉的頭痛都消失不見,隻剩下心中那莫名的情緒,是的,他不知道該怎樣來表達這種心情。
從宮裏出來後,他牽了一匹快馬去了郊外二十裏處的一個偏僻民房。房子很陳舊,也沒有什麽特點,四周很安靜,間或有幾聲鳥鳴倒是甚爲動聽。
連靖平複了一下心情,小心翼翼的推開大門,穿過一方小院直接進了最角落的屋子。白日裏光線不錯,很清楚的就看見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女子躺在地上,眼上蒙着黑布,嘴裏被塞了一團辨不清楚顔色的破布。
察覺到有人進來,女子被驚醒,她很是驚慌,嗚咽着拼命後退,蒙着眼睛的黑布被淚水浸濕了大片,如同一隻待宰的羔羊做着徒勞的掙紮。
連靖急忙開口,“公主,别怕,是我!我是連靖,我們見過的!”
摘了眼罩和嘴巴裏的破布,看清楚眼前的人果真是連靖之後,美黎撲倒在他的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連靖一頓,心中随即劇痛難忍,雙手緩緩的抱住了她,輕聲安撫:“公主,沒事了,你已經安全了”
美黎仍是驚慌不安,抱着連靖不肯撒手,“我以爲我就要死了,那刀眼見着就砍在了我的脖子上,卻突然有人喊住手,連大人,是不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救了你,是陛下臨時改變主意要放了你。”連靖略微一想,“準确的說,是皇後娘娘開口救了你”
“她?!”美黎滿臉的不可置信,随即堅決的否認,“絕不可能!她不可能這麽好心放過我!”
連靖推開美黎,“你信與不信都不重要,反正你也不會記得。”
美黎詫異,“你什麽意思?!”
連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對着美黎說:“公主,隻要你吃下這個,睡上一覺,第二日醒來,一切恩怨就此了斷,我會送你回北秦,你還是那個驕傲的公主,隻要記得一生再不入南乾,你會安穩富貴一世。”
美黎瞪大了眼睛望着那再普通平常不過的小瓷瓶,卻覺得那裏面裝的是妖魔鬼怪,“連大人,這裏面裝的究竟是什麽?”
連靖将瓶子塞到美黎手中,一字一句無比清晰的說:“回夢丹,忘掉過去,重新開始!”
一張嬌俏的臉立刻扭曲起來,失手将那瓶子扔在地上,蓋子打開,從裏面滾落出一顆暗綠色的小丸。
連靖将那小丸撿了起來,看着美黎皺起了眉頭,“公主,這藥雖是毒藥,卻能救你的命,如今隻有這一顆,它沒了,公主以爲你能活着走出南乾?!”
美黎聞言再次失聲痛哭起來,她不要吃毒藥,天知道那究竟是什麽樣的結果!她也不要忘記自己是公主,誰能保證這人一定會将她送回北秦!
她再次撲到連靖的懷裏哀求道:“連大人,我求你了,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你,我不要吃,那可是毒藥啊!”
美黎苦苦的哀求着,嗓子都已經哭啞了,連靖仍是不爲所動,緊緊的捏着那枚綠色的藥丸,抿着嘴不發一言。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美黎停止了哭泣,她捧着連靖的臉,楚楚可憐的望着那平靜且堅定的眼眸,“連大人,我不能吃,我不想忘了你”
兩瓣柔軟主動的貼在了那緊緊抿着的唇上,不顧一切的撩撥、輾轉,終于融進了一片陌生的氣息,無師自通的很快便糾纏在一起。
此時,連靖的心抖的厲害,他很害怕這突如其來的溫柔,又在品嘗到那滋味後難以自抑的想要更多,由被動變爲主動,在熱切的回應中,連神志都漸漸模糊起來.
再次清醒過來時已是滿地狼藉。連靖看着淚光點點的美黎,慌亂到想要立刻奪門而出,卻被一雙玉臂攔住,那嬌軟的身體貼着他的後背再次提醒他剛剛做了什麽樣的事情!
“阿靖,我不能忘了你”
嬌軟可憐的聲音傳到耳中,連靖閉上了眼睛,心裏的某處在一點一點崩塌,當所有的障礙都崩塌殆盡的時候,他回身将美黎擁入了懷中。
“你的确不能忘了我.”
像是喜極而泣,美黎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那麽的情真意切,催人肝腸.
簡陋的民房,随地散落的衣裳,兩個緊緊相擁的人,還有一顆不知滾落到哪個角落的“回夢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