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他的心底藏着那麽多的卑微。小時候他不配有母親,長大了他不配有世子之位,後來遇到了洛言,他發現自己連愛情都不配有!
世界上有那麽多美好的東西,他卻一樣都不配擁有!
連靖仰起頭将眼淚倒流回心底,默默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途經那一方小小的蓮池,他将懷裏細細藏着的翡翠步搖扔到了水裏,父親說的沒錯,他自然是配不上一個金枝玉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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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侯怒氣沖沖的出了門,一路上都沒有将緊皺的眉頭舒展開,到了三皇子府的時候才換了一副表情,坦然自若的進了大門。
昌平侯曾經做過三皇子武藝的教習師傅,自然是比旁人更熟絡些,一進門便有門房熱情的領着去見三皇子應離。
“侯爺,您可有幾年未見了,還是威武不減當年呢!”
“雖說您如今不再教授殿下武藝,殿下卻時常念着您呢!”
“這不,一聽說您要來,早就吩咐了小的要好生注意着,等您到了即刻領着去見他!”
門房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昌平侯卻不見煩,嘴角甚至挂起了笑容,他順手賞了門房一錠銀子,算作對他的回答。
七拐八拐到了園子的一處空曠之地,昌平侯就看到了正在練劍的三皇子應離。陽光下,細密的汗水挂滿了少年的額頭,因常年習武,雖隻有十幾歲的年紀,身軀卻高大健壯,再加上那劍眉大眼,端的是英武非常。
昌平侯嘴角的笑意更濃了些,他一眨不眨的看着習武的少年,直到少年收了手中的劍才走了過去。
“殿下的武藝又精進了!”
停頓了一下,昌平侯似是十分感慨,“殿下也長大了……”
應離咧嘴一笑,十分自豪的說:“那是師傅你教得好,如今我大哥二哥都不是我的對手,尤其是我二哥,那是拍馬難及啊!”
說這話的時候,少年的臉上挂滿了陽光,輕易的就照進了那潮濕陰冷的心房,昌平侯也是爽朗大笑,“殿下是我教過最好的徒弟,我那五個兒子加起來也拍馬難及!”
應離也不謙虛,哈哈大笑兩聲,十分自然的搭了昌平侯的肩膀就往回走,“師傅啊,你好不容易來一次,今日我陪你痛飲幾杯!你可不許再攔我,我如今也是個大人了!”
昌平侯微微一頓,随即釋然,“殿下既然有興緻,我就同你來個不醉不歸!”
“好!不醉不歸!”
園子裏同時響起兩個爽朗的笑聲,一個渾厚,一個清朗,和在一起竟然也能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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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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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言趴在那寬大的案幾上,一眨不眨的盯着應啓。
應啓看折子的時候十分專注,蘸墨的功夫才瞧了洛言一眼問:“你不累嗎?”
“這正是我想問你的問題。”洛言坐直了身子,将應啓手裏的筆拿走,“你昨晚就沒有睡覺,今天又陪我玩了一天,現在又要趕着批閱這一桌子的折子,你不累嗎?你是鐵打的嗎?”
應啓拿了另一隻筆握在手裏,将那筆尖均勻的蘸滿紅色朱砂墨,才擡頭輕笑着回:“我既想要江山,又想要美人,這般的貪心,自然是要更辛苦些!”
洛言又将應啓手裏的筆奪了過來,十分任性的問:“哪有你這麽的貪心的,江山和美人,你現在選一個!”
應啓往案幾的邊上挪了挪,确保洛言夠不着他了,才拿起了第三隻筆,一邊蘸墨一邊回:“其實要你就夠了,隻是沒有江山哪有你?我擔心着呢!”
“哼!”洛言撇撇嘴,“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情人眼裏出西施,你把我當成寶,在别人眼裏就是草,趕緊把心放肚子裏去吧,我要你陪我回去!”
應啓暗自腹诽:那是在這裏,我往你身邊一站,誰敢喜歡你!不像在北洛的時候,誰都敢喜歡你,真是操碎了一顆心!如今好了,我就算累死,也甘之如饴!
而且他心底還惦記着另外一件事……
想到這裏,應啓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筆問:“阿延,你可聽過關于紅顔禍水的故事?”
洛言臉一黑,“你想說我是紅顔禍水!”
“沒有。”應啓拉了洛言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繼續說:“有人說紅顔禍水是女人的錯,也有人認爲那是男人的錯,我卻認爲那是女人命不好,男人又太無能!”
“嗯?這又是什麽歪理?”洛言好整以暇的等着應啓繼續往下編。
“就比如我們兩個吧,雖然阿延你算不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但也勉強能叫聲美人。而你的命就比較好,嫁給了我,我敢保證一輩子都不會有人說你是紅顔禍水!”
“因爲你的夫君會是一個名垂千史的萬古明君,而他的皇後必然會跟着一起成爲一代賢後,就算你一輩子吃喝玩樂,撒潑任性也不敢有人說半個不字,因爲我不許!”
“知道什麽是夫爲妻綱嗎?在我這裏,夫君強大則妻無憂,這就是夫爲妻綱!”
“所以呢?”洛言眨眨眼睛問。
“所以你現在是在阻止我成爲一代明君,我成不了明君,你就隻能當紅顔禍水了……”
應啓看着洛言也學着她眨眨眼睛,然後就不說話了。
洛言若有所思的想了半天,“我怎麽覺得你在變着法的攆我走,我竟然還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應啓将洛言從地上拽了起來,又把她送至大殿門口,“阿延,快回去吧,不用擔心我。”
回頭又囑咐身邊的宮人,“伺候好娘娘,一定要按時用膳,按時就寝,若是娘娘任性,就來尋我。”
事已至此,洛言也隻能自己先回了明心殿。乖乖的用了晚膳,散了步,突然想到南太後還交給她一個包袱,打開一看,是一件針腳細密的外袍。
洛言心中不禁暗自思忖,“南乾的女子各個都心靈手巧,連南太後都做的一手好針線,怎麽同樣是南乾的女人,自己就學不來呢?”
不過……
她最會的就是錦上添花!
吩咐宮人取了針線過來,洛言在腰間尋了個位置,想着在這裏繡上一朵小雛菊,好看與否不重要,反正系上了腰帶是看不見的,而自己又盡了心意,這樣一舉兩得,甚好甚好!
繡好以後,拿給身邊的宮人看,大家連連誇贊繡的真是好極了,洛言被說的心花怒放,左右看看也覺得比之以前有大大的進步,心下癢癢,便想着立刻拿到應啓面前炫耀一番。
走到明正殿門口,發現門竟然是關着的,洛言的手放在門扉上剛想去敲,就聽見裏面兩個男子的對話。
“陛下,戌時的時候,北秦公主出了城門。”
“嗯……”照計劃行事即可。若是能悄無聲息的處理掉,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不要有任何顧忌,直接取了性命,隻一點,幹淨利落!
“是!”
洛言聽到裏面的人向外走來,連忙背到了大殿的另一側,一轉身就看到剛剛如廁回來的王公公。
“娘娘?您?您怎麽在這裏?”
此話一出,大殿立刻有個急切的腳步向外奔來,洛言正尴尬着不知道如何回答,就看到應啓站在了她的面前。
大殿的門再次重重的關上。
“你想殺誰?北秦公主嗎?”洛言直接問。
應啓不知道洛言心裏是什麽樣的想法,并不敢輕易回答,隻是點點頭又搖搖頭。
洛言繼續問:“我并不是要探究你的事情,我隻是很好奇你爲何要冒險殺一個與你沒有利益沖突的北秦公主。是因爲她給你寫了情書,還是因爲我要見她?”
“我很想知道,你殺她是不是與我有關?”
應啓緊緊的抿着嘴并不回答,洛言歎了口氣繼續說:“我心裏一直有很多的疑惑,卻并沒有人爲我解答。”
“比如我聽到你那日不小心說出在北洛的時候,我們去過北洛嗎?我們究竟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再比如,我拿到北秦公主的那封信後,坐在玉蘭樹下許久,幾乎能将這信的内容串成一個凄美哀婉的故事,那一刻,心中難過極了,莫名的就想到了自己。”
“我什麽都不記得了,卻時常在想以前的我是什麽樣的。應啓,你是不是知道,或者你能夠告訴我,爲什麽我總是不安,爲什麽我會覺得不應該和你在一起,爲什麽我會有愛而不得的痛苦,可你明明就在我身邊啊?”
“愛而不得”四個字像一把利劍貫入胸膛,應啓止不住腿軟的想要跌坐在地,他把洛言緊緊的抱在懷裏,十分急切的安撫:“阿延,你不要胡思亂想,你沒有愛而不得,我也沒有愛而不得,我們在一起很好的,會一直好下去。”
“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我們很快就會成婚,誰都不能将我們分開。前世今生未來,必須在一起!”
洛言将應啓推開,很認真的問“那你能告訴我,我究竟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