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合堂原隻是一個用來觀景的二層小樓,那面積比之經合堂就更小了些。一樓政務,二樓日常,這樣簡單的劃分過後,倒也勉強夠用。
此時,不大的前廳,應啓正端坐在一個角落裏,聚精會神的看今日一早送上山的折子。而前廳的一大半都被辟出來留給洛言和阿辛做風筝,一個正在一絲不苟的紮骨架,一個正在專心緻志的畫圖案。
應啓會在換折子的時候擡眼看一小下,順便感慨一下他的阿延認真作畫的樣子真是可愛!無論是那微微皺起的眉頭,還是那羽睫忽閃忽閃投下來的陰影,抑或是鼻頭不小心沾染的一點墨漬,都是那般的生動有趣。
再看看那邊沒有任何形象壓力,跪俯在地上紮骨架的少年阿辛,也是那麽的.可愛。
是的,應啓覺得自己已經脫胎換骨了,在與小松鼠屢戰屢敗中他的覺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隻要阿延玩的開心,他難受些根本就不算什麽,更何況他現在并不難受,甚至從阿辛身上學到了一條珍貴的白金法則,那就是舉一反三!
比如洛言喝完藥的時候,不僅要提前把糖準備好,還要準備好漱口的水、擦嘴的毛巾。所有與喝藥有關的前前後後的事情都要考慮到。
再比如洛言喜歡與阿辛玩,那就給他們解決場地問題、時間問題、安全問題,确保能夠玩的開心,玩的盡興!
盡管他如今在洛言心中的地位就如同坐的位置那般,一個字“偏”,兩個字“邊緣”!即便如此,應啓仍是覺得在洛言身邊留一個玩伴是很正确的決定,如同現在,應啓竟然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雖然是怪異三人組的歲月靜好。
總而言之,阿延高興,怎樣都好!而他,看着就很好.
這時,有侍衛進來禀報,“陛下,北洛展皇後求見。”
應啓心中一緊,随即朝洛言看了一眼,發現她仍是專心緻志的作畫,沒有任何的波動,甚至壓根就沒有注意到這邊說了什麽,不由得微微一笑,心道:“沒了記憶也挺好,如今你是洛言了。”
他起身走到洛言面前,在她耳邊輕輕的哄着:“我要接待一個很重要的客人,你們上樓去玩兒,可好?”
洛言還有幾筆就要完工了,忙說:“等一小下,不就是北洛的皇後嘛,我還是你的皇後呢,我們倆誰更重要,你分不清嗎?”
額.應啓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細想下來,這個關系還真亂,不過,這會兒可不是比誰更重要的時候,還是要趕快上樓去,否則就真的亂了!
他索性抱起洛言,一邊上樓,一邊批評,“阿延,現在可不乖哦,晚上罰你吃兩朵水煮香菇!”
洛言立即捂上了嘴巴,含混不清的抗議:“我是大人!你不能這樣罰我!我不聽話,我也不吃!”
“哦?你這麽厲害啊,我認輸好了,罰我吃三塊臭豆腐,你看如何?”應啓似笑非笑的看着洛言。
“不行!絕對不行!”洛言立即反對。
吃臭豆腐這件事可不是一個人的事,是整個子合堂的事!尤其是她!
“不行,必須罰我,你不聽話,一定是我教妻無方,所以,不罰不行!”應啓十分堅決。
這人慣會做的就是給她挖坑,挖的冠冕堂皇,挖的一本正經,挖的頭頭是道!洛言心中暗恨卻無計可施,隻能安慰自己的說:“哼我本來就想上樓去的!”
應啓笑了,明月般的清輝就灑滿了小樓,洛言選擇視而不見,這種笑一般就意味着很危險。果然,應啓把洛言堵在門扉上,一個綿長的吻便落了下來,吻到亂了氣息,吻到心滿意足才笑着說:“這是一個愛的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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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得意滿的應啓決定親自出去迎接遠道而來的北洛皇後,他這樣一個大度從容的人,理應好好接待一下這個故人。
很快,一個身着曜黑錦服的年輕人就出現在他的面前。一臉的桀骜,眸深似潭。應啓心想:并無什麽變化,還是一副惹人讨厭的樣子。
“别來無恙?”
“嗯别來無恙。”
他們之間一向無話,簡單的寒暄後竟然不知說什麽了。兩人都很有些不自在,應啓便提議去後山走一走。
也許時間真的可以抹平曾經的記憶,兩個曾經勢同水火的人竟也能并肩而行。從背影看去,一黑一白,也能同時融入這爛漫的山花之中。
感覺鋪墊的差不多了,展念便開口問:“幾月前在襄城,錦延是否向你提過素心錦玉簪?”
應啓聽慣了洛言,錦延兩字一出口,陡然一陣恍惚,随即便是深重的記憶。再看向旁邊這個人的時候,心境鬥轉。
那洛言是欺瞞天下的名字,何嘗不是在自我欺瞞。錦延就是錦延,即便她什麽都不記得,以後也可能永遠不記得,可是,她的阿延是錦延啊。
他到現在都深刻的記得,當年的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他被逼離開北洛的時候,那種徹骨的冰寒。
他也深刻的記得,在窗外漫天飄雪的陪伴下,他一筆一劃寫下的和離書,那上面的“各生歡喜,再無牽絆”,早就将心給撕裂成兩半。
他更是深刻的記得,在一個冰天雪地的早晨,那錦年殿一室的溫暖,那并肩而立的兩人,那個向他微笑示威的少年!
如今又站在了他的面前!
應啓突然就不想裝了,有的人注定是不能站在一起的!
他輕輕一笑,算作是最後的禮貌,對着展念說:“素心錦玉簪?她的确是問我要過,很兇很兇的樣子,我隻好答應了”
展念心中一喜,忙問:“後來呢?你給她了?”
應啓搖頭繼續說道:“并未,我答應她等回去之後再送過去。”
展念心中更是激動,這麽說來,那簪子還在!
看着那微有波瀾的深眸,應啓不急不徐的接着說:“那簪子的确還在我這裏,你很想要嗎?”
“呵呵呵”又是一陣輕笑,他話鋒一轉,“隻是.如今我不想還了!”
“不知你還記不記得,那是錦延曾經在大婚之上親自爲我戴上的,當着所有賓客的面宣布:我是她的皇後,我是她的愛人,我是她一生的守候!”
”所以,這麽有意義的簪子,我不想也不能給你!那就我的,給了我一輩子就是我的!“
看着展念惱羞成怒的樣子,應啓心中很有些快意,刺激人嘛,這種手段他也會啊!
展念心中的确怒浪滔天,這些話字字句句戳着人的心窩子,那簪子的意義他當然明白,所以他心心念念想要一個錦延親手爲他戴上的素心錦玉簪。
那一日,當錦延終于開口要将簪子送給自己的時候,他有多麽喜悅!仿佛撥開了雲霧,終于看見了藍天!
隻是
展念深吸了一口氣,“應啓,她都不在了,你還要争嗎?”
“你馬上就要大婚,既然娶了别的女子,還留着她的簪子有什麽意義呢?”
“而我不同,我還要守着這簪子去度過漫長又寂寥一生。”
“我誠心誠意的請求你,給我吧,哪怕是可憐我”
應啓心裏瞬時難受了,他想過種種可能,唯獨想不到展念竟然會這樣卑微的求他。同樣是驕傲的人最明白,”求“是最難說口的一個字!
這一刻他有些動搖了,他藏了人,還要計較一個簪子嗎?
可是
這不是一個簪子的問題,這是一份感情的歸屬問題。若是四年前他能夠與人分享,就不會有後來的分離,若是簪子可以戴在别人頭上,那就不會有處心積慮的重聚!
其實,他可以做個假的,但是自己已然這樣卑劣,絕不能再去踐踏别人的尊嚴。于是應啓隻能實話實說:“我的,就是我的,永遠不會是你的”
展念突然就笑了,剛剛那真誠和卑微也一掃而散,仿佛想起了一件很好玩的事,他故作神秘的問:“應啓,你知道我今天在山下碰到誰了嗎?”
應啓疑惑,展念突然提這個做什麽。
“一個你的心上人。”
應啓心中一驚,洛言嗎?不可能啊,随即又很快鎮定下來,想認真的聽個仔細。
展念繼續說:“你眼光不錯,很是嬌美可人。隻是,我很好奇,你那未過門的新皇後知不知道她長的這麽好看呢?”
應啓心中驚疑不定,他說的是誰?
“我這個人就是有顆熱心腸,哪日偶遇了你的新皇後,我要不要跟她閑聊兩句,說不定還能助你得享齊人之福”
“哈哈哈哈.你也不用想着感謝,我向來喜歡以德報怨。”
“你再考慮考慮,三日後,我還來,要麽拿了簪子走人,要麽找你的皇後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