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紹興府左近,霍家絕不是泛泛之輩,霍重城的父親霍佐予爲鄰近有名的訟師,乃紹興業嘴社(注)最出名的訟師,傳聞幾乎可與當年名嘴張槐應相提并論。霍重城家學淵源,自幼就聰明過人,加之霍佐予又不是什麽迂腐書生,将個兒子養得精靈古怪。
隻不過在趙與莒這後世穿來的人面前,霍重城的精靈古怪才施展不處來,幾次都被堵了回去,讓他胸中好生憋悶。他将事情告訴趙與莒,原本也有少年人争勝的意思,想見到趙與莒因爲官司而驚惶失措的模樣。
“羅村的羅大有?”讓霍重城再度失望了,趙與莒隻是露出些微的驚訝,而且是一閃而過“尋着了令尊?”
“他原本是請俺爹爹的,聽聞是要對付你,俺便讓爹爹推了。”霍重城嘿嘿幹笑着,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幾分表功的意思在裏“那羅老兒不死心,又去尋了司紹甯。”
司紹甯也是鄰近著名的訟師,羅織罪狀替人官司是把好手。趙與莒雖然不曾聽過他的名頭,卻也知道,那羅大有既是去找他,便是肯定他能給郁樟山莊帶來麻煩。
羅大有應當就是羅村的那個族長,他背後是臨安城大糧商豐餘堂,上次羅村的人來生事被趙與莒頂回去,安穩了不過月餘,他們便又來了。
想到這,趙與莒有些煩躁,北邊鐵木真的大軍正在蠶食鲸吞中原,自己還在爲華夏培育元氣,可那些醉生夢死的小人卻在背後對自己施放冷箭。
他不怪這些人,比起身爲穿越者的他,這些人目光隻能看到鼻尖前一點。正是因爲這些人存在,所以才會有此前的宋金海上之盟,才會有此後的宋蒙聯合攻金。他隻是覺得有些疲累,有些悲怆,那種不爲人所知的孤獨感,讓他幾乎要落淚。
可是他不能落淚,他要領着那些孩童們去力挽狂瀾,就不能在那些孩童們面前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因此,他隻是短暫的沉默,然後又展眉一笑“多謝霍兄告知此事,若是……不知令尊明後日是否有暇?”
霍重城微微一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趙與莒第幾回出乎他意料了。他原本以爲趙與莒會說上兩句話便扛起此事,絕對不會出言求助,可趙與莒詢問他父親何時有空,不就是委婉地向他求助麽?
霍重城雖是個聰明的少年,但畢竟還隻是個少年,有些事情他并不真懂,因此心中未免就對趙與莒看輕了幾分。不過他爲人是極爽快的,一愣之後道“這幾日冬至,俺爹天天都在莊子裏,今日回去之後,俺會跟他說。”
在趙與莒想來,自己雖是有穿越者的優勢,但論起對此時律令與官司之熟悉,遠遠比不過此時的訟師。既是如此,由專業人士來解決專業問題,才是真正用人之道。他雖然未曾聽過霍重城父親的威名,但也從霍重城口氣中知曉,他父親定是附近有名的訟師,加之又頗喜歡霍重城的性格,便生了招攬之心。
“明日我便遣人前去拜見令尊。”趙與莒拱了拱手“多謝了。”
兩人道别之後,那些孩童神情都有些惶惶,特别是兩個女孩耿婉、韓妤,更是驚得面色蒼白沒了血色。
“在咱們莊子過得好麽?”趙與莒領着他們走了幾步,發覺便是平日裏話最多的李邺也靜悄悄的沒吭一聲,他笑着喚住衆人問道。
“好。”經過這半年,孩童們都知道他不喜羅嗦,因此回答時簡潔明了,就是一個字。
“若是有歹人要奪走咱們莊子,不讓咱們過自己的好日子,咱們讓麽?”
“不讓!”
“和他們拼了!”
大多孩童都是斬釘截鐵地說了“不讓”,李邺則說“和他們拼了”,唯有龍十二捏着拳頭一聲不吭。衆人都知道他不愛說話的,因此倒無人以爲他是懼怕退縮。
“既是如此,你們擔心什麽?”趙與莒再笑道。
聽得他這話,衆人心中大安,方才的惶恐盡數抛開了。他們終究是少年心性,沒多久,便将煩惱忘卻,又開始有說有笑起來。
趙子曰在旁,見孩童們沒有注意,便悄悄對趙與莒說道“大郎,小人願跑一趟,回去請老管家到霍家去。”
趙子曰是趙與莒的近身長随,人也極聰明,知道這等事情向來是老管家趙喜出面的。趙與莒搖了搖頭“也不急在一時,回去與老管家商議過了,再去霍家不遲。”
頓了一頓,他又道“況且,他們難得出來一趟,我答應過讓他們玩得盡興的,怎能爲了這一二小人掃了大夥興緻?”
趙子曰過了冬至便算是十八歲了,比起那些孩童自然懂事得多,聽了趙與莒之語,禁不住蠕動了兩下唇,再看到趙與莒那明明幼稚卻偏偏象個大人般神情的臉,他又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大郎果真是受了呂祖指點,才會如此……”想到家中暗地裏流傳的傳聞,趙子曰不由自主地呆了呆。
這些孩童們除了歐八馬外,都是北方中原一帶買來的,若是家中活得适意,如何會被賣爲僮仆!這半年來的日子,雖說是吃好穿好,終究是關在郁樟山莊那般閉塞之處,因此,他們大多未曾見過這麽熱鬧的情形。一日嬉遊,轉瞬便過,到了未時,他們便依依不舍地踏上回程。
回程途上,孩童們依舊在談論今日在紹興府城隍廟前見到的那些熱鬧,想到留在郁樟山莊中的同伴們沒有見到,他們又有些遺憾。聽得他們一路歡聲,趙與莒覺得自己有些煩躁的心情也平靜下來,有這些孩童在,便是沒了那些磨坊缫車又打什麽緊?
“今日你們見識着了紹興府的熱鬧,比之你們在故鄉見到的要好麽?”回莊之後,孩童們在趙與莒面前一字站開,趙與莒問道。
“是!”在這裏回答,孩童們比起在街上聲音要大得多。
“若是有人想來奪走咱們這熱鬧,咱們讓麽?”
這個問題他在街上問過一次,隻不過這次稍做了改動。
“不讓!”孩童們肅然回應。
趙與莒微微一笑,他在這些最出衆的孩童們心中,已經種下一顆種子,今後好生看護,這種子遲早會長成大樹。
到那時,當他面對要奪去華夏國運的兇徒暴虜時,他身邊,将會有一隊心如鐵石的同伴!
(大郎看着新書潛力榜,心中既是酸楚又是甜蜜,他指着那上面《大宋金手指》問道“若是有人想來奪走咱們這位置,咱們讓麽?”孩童們異口同聲喝道“不讓!”“既是如此。”大郎厲聲道“那還不速速将推薦票拿出來?”)
注櫃房即宋代賭場。
注宋時訟棍們的結社,以包攬訴訟爲己任,頗讓地方官頭痛,當時江西路、浙西路最盛。後面的張槐應便是其中僥僥者,寫《夢溪筆談》的沈括曾記下他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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