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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慌張?”
外頭的喧嘩讓趙與莒很是不快,李邺之出逃,使他意識到并非所有事情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對待這些孤兒,原本應是恩威并施才對,他威則威矣,恩卻不夠。這些孤兒畢竟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本來趙與莒以爲,自己好吃好喝好睡的安置他們,他們便應該感恩戴德才是,卻沒有想到出現李邺這麽一個異類。
幸好隻有李邺一個……但他絕對不是一個好頭,若是這些孩童日後遇着不如意之事,便如他一般想着逃走,應當如何處置?
這個問題困擾了趙與莒好一會兒,甚至影響到他下一步計劃,總有一日,他教這些孩童的,将是超過這個時代的東西。他不希望自己培養出來的人,反而成爲他的對手,那種“吾愛吾師但吾更愛真理”的念頭,至少在他立穩根基之前,是絕對不能存在的。
這也是他在第一次見到孤兒們時,便提出“兩個凡是”的目的。
“大少爺,是附近莊子裏的人來了,說是捉住了咱們家的逃奴。”小翠小心翼翼地看着趙與莒,從這個隻有七歲大的少主人臉上,她很難看出喜怒哀樂來,他的臉上永遠都是淡淡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從來看不到少年人應當有的那種明快活潑。
“李邺被送回來了麽?”趙與莒眉頭皺了一下,這又是一個麻煩。
“大少爺……”小翠低下眉,趙與莒這些時日裏的手段,已經讓她忘記他的年紀了,雖然他話語很平和,聽不出憤怒的意思,可小翠還是感覺到一種寒意。但想到那家規中的種種,她還是壯着膽子求情道“大少爺,他還小……”
“他還小?”趙與莒有些詫異地看了小翠一眼,然後失笑道“比我還小麽?”
這話問得小翠啞然,不過,見到趙與莒竟然笑了出來,小翠心中一松,今日裏大少爺心情似乎不是那麽糟,或許那李邺的結果不會太糟。
自從家裏增添了人口,郁樟山莊的前後門便都有了守門的。守前門的是趙喜買來的家仆,年紀倒也不大,十七八歲的模樣,原是一富貴人家的小厮,隻因偷了家中少爺的紙學寫字,被打了一頓後賣了出來。他自然也是改姓了趙,雖然是個執賤役的家仆,卻喜好聖賢書,聽得先生們子曰詩雲便會跟着搖頭晃腦,隻道這“子曰”是極了不得的事情,否則爲何先生們都時常挂在嘴邊,便給自己取了個大名爲“子曰”。到了郁樟山莊後,見到那些新買來的孩童都可以讀書,自己卻須得守門撒灑,早就滿肚皮子的牢騷,不過做事倒是很用心,有空閑時也會追着請來的先生會孩童們問些字,趙與莒對他倒有幾分同情,隻是他已經過了最适合學習的年紀,否則趙與莒定然會将他收入這群孩童之中。
“怎麽回事,如此吵鬧?”見趙子曰攔着一群人,趙與莒掃了一眼,然後沉聲問道。
這種事情原本應是趙喜或趙勇出面的,但今日特殊,這父子都不在,趙勇去了宿松(注),而趙喜則去了磨坊——在這山溪之上,他們正在按階梯建另外兩座水壩,以增加磨坊的數量。
“大少爺,他們說李邺在他們那偷瓜。”趙子曰恭恭敬敬地說道。
對于自己的這位少主,趙子曰的心思與那些孩兒完全不同,他隻恨自己未能早些遇上如此的主人,否則也不會爲了讀書識字而費盡心機。因此,他看着李邺的目光就頗有些不善大少爺如此待他,他竟然不知珍惜,卻要從郁樟山莊逃走,還在外邊做下偷雞摸狗的勾當,叫人家找上門來,折了主家的面皮。
李邺鼻青臉腫,眼神裏既有羞惱不憤,又有恐懼。逃奴偷盜被捉,又被送回主家,這可是大罪,想到趙與莒的家規中那些嚴苛的條例,李邺就不寒而栗,若真被打殘送官,他便是死路一條!
“大少爺。”因此,當趙與莒的眼神掃過來時,他便擠起笑容點頭哈腰。雖然這兩個月的相處,他發現奴顔婢膝在大少爺面前并不讨好,不過多年來養成的習性,要他立刻改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趙與莒沒有用正眼瞧他,目光越過他,直接停在那個得意洋洋的看瓜少年身上。
這少年也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眼睛裏竟是頑皮,盯着趙與莒看了會兒後,便頗爲失望地歎了口氣“罷了罷了,将這小賊交還與你。”
看瓜少年乃是鄉間富家子弟,是附近鄉裏出了名的頑皮,看瓜不過是閑得無聊去瓜田裏耍子。他聽得郁樟山莊大少爺的名頭,原來便想來見識見識,正好李邺送上門來,在痛揍了李邺之後,便帶着家中莊丁來。他本有些與趙與莒比試的心思,但見趙與莒隻是七八歲的模樣,自覺是以大欺小,便覺得無味。
“何故氣勢洶洶而來,偃旗息鼓而去?”趙與莒卻不肯放過他。
趙與莒這話問得文绉绉的,看瓜少年聽得不是很明白,隻是猜着其中沒有什麽好話,他翻了趙與莒一眼“你便是趙與莒?聽鄉裏說你極聰明的,我想來看看,你這麽聰明的人物,怎麽家中養的僮仆卻是小賊?”
看瓜少年辭鋒犀利,全然不象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孩童,趙與莒眼前亮了一下,這少年倒有些意思。
“你口口聲聲說他是小賊,他偷了你家什麽東西?”趙與莒問道。
“偷了我家田裏的寒瓜!”那少年将頭一昂。
“證據何在?若是沒有證據,怎能說他偷了你家的寒瓜?”趙與莒又問道。
“早知你會抵賴,所以我将寒瓜都帶來了!”少年撇了撇嘴,這些日子他聽得許多關于趙與莒的傳聞,家中父母每每教訓他時,便會将趙與莒的例子舉出來,他心中不憤,也有意要折趙與莒的面子,因此他向莊丁們使了一個眼色。莊丁笑嘻嘻地拿來一個筐子,裏面裝着五個大寒瓜,看上去極是誘人。
“我沒偷,我沒偷!”李邺這時慌了,他大聲争辯道“我隻是摸了瓜一下,沒有偷瓜!”
注今安徽宿松縣,屬于安慶市,在南宋時是一個産鐵的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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