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顧嫱進來的時候,就看見那姑娘轉頭,竟然是顧知顔。
顧知顔一掃之前氣質中的陰霾,笑容滿面,連身上的衣服都換成了明黃色,讓人眼前一亮。
她緊走兩步,迎到顧嫱面前,聲音清朗:“姐姐,我是同你辭行的,我們馬上就要離開丞相府了。”
她的語氣很平靜,其中帶着一點點的不舍,但是更加多的是坦然,顯然她早就已經做好準備了。
“你真的要走?”顧嫱便問。
回來府上的時候就聽說蔣敏被顧嫱氣的在床上躺了三天,但因爲是蔣敏的不對,于是顧知章也并沒有替蔣敏做主。
那老女人本以爲顧嫱仍舊是之前的那個沒了母親可憐兮兮的小姑娘,卻從來不曾想過,那個她從不正眼看看的顧嫱,已經長成了能獨當一面,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的洛平郡主了。
眼看着在顧家沒有任何一個人幫她平反,她待下去也無趣,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同顧知顔乘同一趟馬車回去了。
而顧嫱這般問顧知顔,其實隻是想要确定,她有勇氣面對未來的一切,包括在榮國府受委屈——那是必然,這次蔣敏在顧嫱面前丢的人,恐怕就要顧知顔背着了,那麽這個弱不禁風的姑娘,未來的日子将會更加的艱難。
可是作爲她的姐姐,顧嫱卻什麽都不能做。
“當然要回去了,不過這次回去,不知道面對的是什麽,妹妹可是抱着九死一生的信念,妹妹不求姐姐能幫助我,隻是希望在我們各自的路上,披荊斬棘,默默爲彼此祝福。”顧知顔就道。
她清瘦的臉上綻放出笑容,那笑容太明亮,讓顧嫱的心中一陣抽搐,這話怎麽聽着怎麽像遺言,可她的笑容明晃晃的,明明有無數的對這個世界的留戀,顧嫱相信她一定已經準備好迎接未來的所有。
“如果你走不下去了,就去京城找我,聽風會将地址給你,所有的事情都有解決辦法,萬萬不能一個人硬撐着。”顧嫱就道。
她的日子也不好過,隻是卻沒有面前的姑娘的決絕。
顧知顔靜靜的看着顧嫱好久好久,終于呵呵一笑,道:“好。”
這是顧嫱聽見的,顧知顔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個字,她吐氣如蘭,樣子安詳美好,腳步輕輕,仿佛是踩着雲朵而去,顧嫱心中一動,想要追上去抓住她的手,卻終究沒有那麽做。
她總覺得自己似乎是想的多了,說不定顧知顔的意思并不是遺言,而是豪言壯語,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聽風心中百味雜陳,在顧嫱的耳邊輕聲道:“三姑娘也不容易,丈夫是一個傻子,家中全都是那婆婆蔣敏說的算,如今蔣敏受到您的刺激,定然更加瘋狂,她能回去,也算是勇氣可嘉。”
顧知顔的事情,顧嫱多多少少也聽說過,那是從聽風的口中說出來的,所以可信度還是蠻高的。
蔣敏一共兩個孩子,宋雲宋玉,那宋雲當初死在沈千山和顧嫱的手中,宋玉本想着能進了顧家,葉氏不舍得自己的兒子顧淮淮娶這麽一個女人,便想要将顧淮安推出去,可誰成想顧淮安的脾氣也不好,硬生生就将這樁婚事掐死在搖籃中,那宋玉現在還閨中待嫁。
至于大兒子,并不是蔣敏所出,是當初榮國公同自己的親妹妹生出來的,生下來的時候智商就低,如今更加嚴重,咿咿呀呀的連話都說不清楚。因爲這大兒子的父親母親關系不一般,于是榮國公便将這事情壓下去了,那妹妹之後出嫁,據說因爲不是清白之身,遭到了娘家的羞辱,這些都是後話了。
聽風這人如今也算是見多了世面,隻是稍微的歎息了之後,就道:“姑娘,已經在城郊買好了院子,那院子很幹淨,找風水先生看過了,雖然奴并不相信這個,也要走走程序的。”
接着她就指了指院子中已經打包好的行李,接着道:“所有的東西都打包好了,今天就能搬進去。”
她說完,就看見吹雪從房間中走出來,一臉的奇怪的打量周圍的東西,忍不住問道:“姑娘,我們是要搬走麽?”
顧嫱沒有回答,聽風就道:“你想要一起去嗎?”
明顯能看見吹雪臉上的表情一頓,整個人都愣在那裏,接着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姑娘要去什麽地方,當然是要帶上奴了。”
聽風冷冷的上揚了嘴角,吐出一個字:“好。”
顧嫱并未說什麽,便鑽進自己的房間中,從暗格裏面找到了日記冊子,這些天她太忙了,都沒有時間看看日記冊子中有什麽改變。
将門掩上,她打開,仔細的去看,卻發現上面什麽都沒有。
與此同時,未來的皇後從床上驚醒,那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睡了好幾天了。
夢中,皇上突然病逝,她守孝好久好久,哥哥被抓住,他們又将哥哥救出來,所有的這一切,都像是真的一樣。
那個人……他也還活着?
她馬上就反應過來,這些應該是過去的自己做的事情,變成夢添加到她的回憶中去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
她猛然起身,往前面賣了兩步,就跨出了門。
門外,丫鬟匆匆的走過去,見到她之後,都恭敬的行禮:“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皇後娘娘,好久沒有聽見的名字,這一瞬間,她血氣上湧,整個人就往後面倒過去。
周圍的丫鬟都圍上來,大聲的呼救,将皇後娘娘擡到了床上,可是她根本就沒有昏過去,隻是睜着眼睛,淚水順着眼角就流了下來。
不管她怎麽做,最後竟然還是沒有逃過成爲沈仲白的妻子的命運?顧嫱,你到底做了什麽?
皇後不怪顧嫱,她知道命運有些時候就是喜歡這樣捉弄人,既然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爲什麽還要給她希望?
她仿佛是被抽空了靈魂就剩下一個空殼。
沈仲白在半個時辰之後就趕到了,帶着太醫上前,抓住皇後娘娘的手貼到自己的臉上,她的手太冰了,就像是一具屍體一樣。
“嫱兒你怎麽了?聽丫鬟說你暈倒了,是不是孩子太鬧了?”沈仲白問道。
他的聲音同之前一樣,霸氣中帶着一絲絲的溫柔,就像是初春融化的雪水一樣,她之前有多麽的迷戀這個聲音,現在就有多麽惡心這個聲音。
她機械的轉頭,眼淚也流下來,她聲音都在顫抖,嘶啞的像是塞了什麽東西一樣:“孩子?我們的孩子?我們怎麽還是有孩子了?”
沈仲白奇怪的看着皇後,終于忍不住了:“你肚子中有了朕的孩子,已經五個多月了,你忘了嗎?”
五個月了?五個月了!
所有的回憶就像是狂風一樣的帶着刀子從她的心上身上臉上刮過,她艱難的爬起來,如果是這個時候,她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孩子就會被沈薔薇搞掉,她要保住這個孩子。
在那之前,她是不是也要聯系之前的自己,讓她無論如何都不要嫁給沈仲白?
但爲什麽顧嫱還是嫁給了沈仲白呢?她仔細的想了想,但是腦子中就像是有一團漿糊一樣,很疼。
“沈千山如何了?”皇後仍舊是嘶啞着問道。
沈仲白的後背一緊,将自己的手從皇後的臉上收回來,挺直的看着皇後。
“你爲什麽要問他?你還愛着他?已經這麽久了,你曾經答應朕,隻要不提他,朕便可保他一條性命,你也知道欺君之罪應該如何懲罰吧?”沈仲白在沉吟了一會兒之後,就平靜的說道。
欺君之罪?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
皇後努力平複了一下心情,接着問道:“沈薔薇呢?”
沈仲白又是一愣,他知道皇後同沈薔薇從來就不對付,到不是因爲她嫉妒沈薔薇,相反的,是沈薔薇嫉妒她,一直在暗中針對她。
這樣的生活已經有好幾個月了,至于她肚子中的那個孩子……真的是沈仲白的嗎?
在沈仲白将她接進來的第二個月,太醫就診斷她已經懷孕了,那時候沈仲白并未同她圓房,當然直到現在也并沒有。
沈仲白這樣高傲的人,都能接受她肚子中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她爲什麽就不能勉爲其難的接受自己?
甚至因爲她懷孕了,沈仲白直接就将皇後的位置賜給了她。
“你爲何問她?嫱兒,你到底要什麽?”沈仲白就問道。他無奈的讓人心疼。
“我要什麽你不知道麽?你殺了我吧,我要你的命!”皇後猛然就起身,将看診的太醫一腳踹開,用手掐着沈仲白的脖子。
可她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而沈仲白人家畢竟是一個練家子,甚至這樣都沒有躲開,硬生生的應下了這一擊。
“嫱兒你冷靜一些,朕如今是皇上,你這樣做,難道不要命了麽?”沈仲白仍舊是之前的表情,顯然皇後的這一擊對他沒有造成任何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