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杜少清在書房召集齊了幾名弟子,科舉考試放榜之後,朝廷很快就會安排上榜者不同的職司,既然參加了科考,那就意味着要入仕爲官聽從分派,也就是說這群師兄弟要分開了。
“爹爹, 能不能不讓師兄們去外地做官?跟我一樣隻參加考試不要官職行嗎?他們全都走了,就沒人陪我玩了。”小萱萱弱弱的問道。
杜少清白了女兒一眼訓斥道:“你以爲大家都跟你一樣是小孩子呢?幹什麽事之前都先想着好玩。
你的幾個師兄都長大了,學藝這些年,該是出師闖天下的時候,你要玩的話可以去找你弟弟。”
小萱萱撇了撇嘴抱怨道:“弟弟?算了吧,弟弟一點都不好玩,他快被娘親管成書呆子了, 整天躲在屋裏不出門。”
沒有再理會女兒的抱怨, 杜少清微笑着看向了一群徒弟。
“我這裏得到了你們每個人的去處分配,按照規矩來說你們是沒得選的,不過架不住咱們關系夠硬,如果你們要是不滿意,可以談。”
關系夠硬??
衆弟子不禁絕倒,師父真是毫不謙虛,要論關系,恐怕沒有比這關系再硬的了。
其他人都沒說話,常百草皺着眉頭說道:“師父,有我沒有?我就喜歡行醫救人,根本不會去當官,您跟朝廷說說,别算我了,讓我繼續留在醫館跟您學醫吧。
弟子資質愚鈍, 距離出師還差老遠,如果真的被派出去獨當一面, 恐怕會給師父丢臉。”
杜少清哈哈大笑起來,“你們幾個人裏面, 唯獨你小子最不自信, 知道你不喜做官理政,就喜歡醫術,所以我主動提出,給你一個太醫院禦醫頭銜,正七品。”
“啊?太醫院?正七品?”常百草張大了嘴巴。
“怎麽?嫌小?”
“不是、不是嫌小,是太大了,弟子想留在醫館,如果去太醫院的話,整天給宮裏的人瞧病,那才有幾個病人?師父,不幹行不行?”常百草小聲解釋道。
“不幹?你這是在挑肥揀瘦不願意伺候宮裏的達官貴人咯?小四,你這樣的态度可是要得罪人的。”杜少清戲谑道。
常百草連連擺手:“沒、沒,弟子沒想得罪人的。
師父,您不是說咱們關系夠硬嘛……”
崔灏拉了一下常百草提醒道:“四師弟,師父逗你玩呢。”
杜少清不在戲弄徒弟,挑明了說道:“知道你不喜歡伺候人,所以隻是給你挂個虛職,不用去點卯應差。”
“真的?多謝師父!”常百草高興的直接拉住了杜少清的手臂。
其他幾兄弟紛紛給他道賀,狄仁傑打趣說道:“四師弟,你這差事好呀,不用去當差還有薪俸拿,還有官位,啧啧……
師父這樣的位子還缺人嗎?弟子也想要一個這樣的。”
“缺人,小四還缺個跟班藥童,負責他的飲食起居,端茶倒水洗衣做飯鋪床疊被洗腳暖床,你要不要去?”杜少清白了大徒弟一眼問道。
啥?洗腳暖床?狄仁傑吐了吐舌頭,不去,誰愛去誰去,這哪裏是藥童,簡直就是丫鬟。
衆人哄笑起來,大師兄也隻有在師父這裏能夠吃癟,平常誰都捉弄不到他。
按住了衆人,杜少清對常百草說道:“雖然你可以不用去宮裏當差,但你也不能繼續留在醫館了。”
“什麽?師父,不會吧,您要把弟子逐出師門嗎?”常百草由大喜轉爲大悲,臉上的表情都快不夠用了。
杜少清朝着他的頭上拍了一巴掌訓斥道:“是放你出師,你學了好幾年的醫術,且進境迅速,繼續留在醫館已經不能有太大成長了,所以是時候出師,去遊曆四方曆練本事的時候。
給你這樣安排不是因爲你能力不足以爲官地方,而是我知道你生平所向是成爲一代名醫,所以出去之後你一定得打起自信來,要不然人家恐怕要笑話說我杜少清的弟子沒出息了。
别說這個差事不也不願意?”
“願意,這個願意,隻是太突然了,弟子舍不得師父跟師兄弟們。”常百草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四師兄,别裝啦,你都笑出聲了,我可沒看出來你不舍得大家。”小萱萱在一旁拆穿道,表情裏滿是嫌棄。
……
接下來杜少清看向了三弟子崔灏,這位科舉考試的第二名。
說是第二名,但朝廷的任用可是直接拿他做新科狀元的,畢竟狀元郎狄仁傑才十歲,要等成年的時候才好正式安排職司。
而第二名的崔灏無論從才學還是年齡見識各方面,可以說完全不弱于狄仁傑,又是杜少清的親傳弟子,朝廷十分重用。
“朝廷打算派你去東北理政,先任職遼東都督府長史兩年觀察,如果能力出衆,可以考慮讓你牧守一方。
估計你這個榜眼是科考史上升官最快的一個了,狀元都不及你。”
崔灏沒有推辭,而是呵呵笑了起來,“那沒辦法,誰叫我是師父您的弟子呢,用您的話說,關系太硬了。”
“老四是沒自信,而你小子卻一點都不知道謙虛,心裏明白就行了……”杜少清笑罵道。
……衆弟子齊齊白眼,到底是誰不謙虛?師父你這有點太無恥了吧。
輪到二徒弟寒月明了,杜少清卻沒有說話,反而是靜靜的看了一會兒。
寒月明主動說道:“師父,弟子其實也想跟四師弟一樣,當官理政沒有行醫救人适合弟子,而且我也舍不得……”
“打住打住,這麽大人了按說都該成婚了,不可能永遠綁在師父的腳脖子上。
給你安排的是鄭縣縣令,也就是懷英他爹原先的位子,你小子醫術的确不錯,但能力同樣不弱,朝廷治國缺人,我杜家弟子這次科舉大放光芒,你們一個個考完試就想尥蹶子可不行。
所以給你兩個要求,第一,兩年内将鄭縣治理出個樣子來。
第二,做縣令期間政務超前的同時,醫術也不能落下,抽空可以學學當年的醫聖仲景。
做好了這兩點,兩年後保你升遷爵位榮華富貴光宗耀祖。”
寒月明心說自己真慘,其他兩個師弟都有的選,到了自己卻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根本不給選擇的機會呀。
至于說杜少清說的學習醫生張仲景,大家都聽懂了,張仲景當年是長沙太守,每逢初一十五大開官衙,不問政事,而是專門給百姓看病,後世傳爲佳話,此後就把郎中開館行醫成爲‘坐堂醫生’,以此來紀念這位醫聖。
安排完了三名弟子,杜少清沒有再點狄仁傑,他的位子在太極殿上就被太子李承乾定好了。
想了想還有沒有什麽遺漏的,還真讓杜少清想起一件事來,叮囑說道:“從今往後你們都是出師的成年人了,獨當一面的同時,如果遇到心儀的姑娘,可别傻傻的不知道帶回來,再給你們加一條,三年之内必須成婚。”
“啊?師父,您這不是強人所難嘛……”
“就是,三師弟成婚在即,你這不就是針對我跟四師弟嘛……”
寒月明跟常百草抱怨起來。
“那好哇,不強迫你們。
爲師我樂得撒手不管,以後你們要娶親什麽的别來煩我。”杜少清可不慣着這兩個徒弟。
“保證完成任務!”二人立馬服軟,異口同聲的喊道。
杜少清心說還治不了你們嗎?這兩個家夥都是孤兒,婚事還得自己這個師父幫忙操辦,可不怕他們不聽話。
“兩位師兄,想娶親成婚嗎?我認識好多漂亮的大姐姐喲……”小萱萱裝作神秘似的壓低聲音問道。
……
寒月明兩人呆立當場,不等他們說話,杜少清一個爆栗敲在女兒頭上訓斥道:“胡說什麽呢?什麽大姐姐,小丫頭家家的就學人家當紅娘嗎?誰教你的?”
就在所有人都在熱議這次科考事件的時候,五姓七望坐不住了,因爲這次科考對他們打擊太大。
世家子的八成都被篩選掉了,往年九成九上榜的概率,到了今年卻隻有兩成,當官的全都換成了沒有任何資曆的寒門學子,這怎麽可以?
如果長此以往,将來大唐的官場豈不是再沒有世家的立足之地?全都變成了寒門新銳,世家地位指定不保。
因此五姓七望高層再次秘密聚在了一起,共商對策。
其中清河崔氏除外,因爲早在幾年前清河崔氏就跟五姓七望劃分界限,不再參與,而且這一年的科考對清河崔氏并無影響,清河崔氏子弟上榜者不僅沒有減少,甚至比往年還多了一成。
這讓所有人咒罵崔灏沒骨氣的同時又十分眼紅。
有人說大唐朝廷一統天下勢不可擋,崔灏有先見之明,先人一步通過杜少清這個關系讨好了朝廷很皇室,所以帶來了清河崔氏的發展。
也有人說崔灏失了讀書人的骨氣,不該向皇權低頭,未曾堅持對抗皇權就舉手投降,爲人不齒。
總之褒貶不一,可崔灏才不在意這些。
以前的他就看出,世家一步步作大把控朝政,野心逐漸膨脹,這不是什麽好事,起初還有文人風骨,後來卻借用大義爲禍國家,這是取死之道。
現在做了崔家的家主,實現生平之志的同時,還要把清河崔氏帶到造福國家和百姓的正途,這才是崔灏心中所想。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科舉選才想要打破我們現有的格局,前隋時候的皇帝就是這麽想,可誰成功了?咱們必須做點什麽,讓他們知道,這天下,終究還是我們說了算。”隴西李氏之人率先開口說道。
“做什麽?現在不像是以前了,楊廣窮兵黩武我們才有機會暗中操作。
現如今大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平定了四方,我們但凡敢有什麽舉動,人家拿着國家大義就能随時幹掉我們,皇帝巴不得咱們安耐不住。
我趙郡李氏僅僅一個不成器的後生,就連累我們讓出了自身三成利益和官位,前車之鑒不得不慎重。”這是趙郡李氏之人爲之痛心的一番陳述。
這時博陵崔氏之人淡定說道:“我們幾百年的經營不是那麽容易就被打破的,他們選拔人才安置在地方,可别忘了,地方基本上都是我們的人。
無論新人去了是高層還是下層,我們隻要運作得當,可以随時架空這些新人,隻要他們的人不掌實權,随意他怎麽安插,充其量不過是增加了一群眼線罷了。”
“眼線?眼線也不可小觑,有道是聚沙成塔,一年兩年可能不見收效,但如果是兩代人這麽發展,誰也不敢保證萬無一失。”隴西李氏之人提醒說道。
博陵崔氏的卻不屑道:“眼線如果有用,那他們早就成勢了,誰不知道,皇帝的百騎司遍布天下各地,可又能如何?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再說了,那些新提拔上來的官員,現在雖然高喊着盡忠報國,可如果真的到了任上,被現實磨滅了心氣,恐怕不費吹灰之力就會自願歸爲我們的人。
所以見招拆招即可,不怕他們步步緊逼。”
這麽一解釋,還真的給衆人吃了顆定心丸,最後所有人一緻贊成,兩手準備,一方面努力破解科舉被朝廷把持這個難題,另一方面,在地方限制新人的發展。
隻要給朝廷看到即便是選拔出自己的人,到了地方還是一無所用,那麽他們就會知難而退了。
當然,這些隻是世家大族的一廂情願,整個朝廷,或者說當今的皇帝會不會這樣想,誰也猜不透。
正如兩個高明的棋手,到底誰能算計的高明,把對方裝進甕中,未到最後誰也不知道。
與此同時,皇宮議政殿裏,皇帝李二跟太子李承乾也在讨論這次科舉考試的大獲全勝,李承乾信心十足繪聲繪色的在暢想着未來。
可皇帝李二眼角卻一直留存着一股難明的深邃,良久之後李二打斷了李承乾,臉色沉重的說道:“這次隻是一個開端,打開了人才選拔的局面。
我們盡量把新人安排在新占領的國土上,這樣他們才能學有所用,真正世家大族根深蒂固的地方,那是水磨工夫,并非一時成敗所能打破的。
朕的時間不多了,所以你要有個準備,不可貪功冒進,更不可半途而廢,哪怕三代之力能競全功,那就是得天之幸。”
李承乾滿臉的驚駭,震驚的問道:“父皇何出此言?大唐蒸蒸日上,父皇正直壯年勇猛精進的時候,何來的時間不多了?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兒臣?
如果是身體不适,兒臣這就去尋妹夫過來,他是神醫……”
“呵呵,你誤會了,不是身體的毛病。”李二擺了擺手,沒有過多解釋,有些秘密隻能他一個人保守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