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了守将一眼,李愔看了一下周圍,還好,都是自己人。
“這話心中留意即可,萬不可說出來。
至于你的擔憂,不是問題,朝廷早有考慮跟對策, 所以現在你隻要做好移民就行了,一定要讓這群搬家的人絕對心甘情願,我不想因爲這邊源頭出問題,讓這群人在以後到處惹麻煩。”李愔教訓道。
“是,末将謹記!”那守将恭敬行禮應道。
無論有多大比例的百姓不願意搬家,願意那部分趕在家裏徹底斷糧之前,都在扶餘城的安排下陸續出發,向西南方向的中原行進。
大唐這座巨大的機器, 在這一刻全力開動, 各州道配合吞下這幾百萬的移民。
按照朝廷的旨意,規劃好了移民的路線,分發各個州道,各地長官親自在約定好的地方等着接人,任何敢有不遵或者延誤的官員,一律嚴懲。
如此一來,李愔的機會來了。
逃荒的百姓第一站就是河北道的首府幽州城,将會在這裏分配出輸送往河東道、河北道、河南道的人口,同時這三個地方的長官也聚齊等着接人。
河東道來的是都督柴紹,河北道是劉弘基,河南道來的是齊州都督李道彥。
因爲河南道的令尹坐鎮洛陽,表示中部不缺人,可河南道乃是産糧重地, 怎麽可以不分擔一下?
于是李二親點了齊州(也就是後世山東地區),并且封膠東王李道彥爲齊州都督, 還給他命令安置好一批百姓。
李道彥是宗室子弟, 他父親是老王爺李神通, 曾經救過李二的性命, 所以李道彥此人乃是皇帝的死忠。
三人齊聚幽州城,劉弘基作爲東道主招待其他人,他們都是武将出身,談得最多的還是打仗的事情,這些治理地方的事情,如果不是朝廷命令,誰也不願多操心。
幾人本想着災民到了大家按照人頭分一分就各自回去了,沒想到李愔比災民還先到達。
李愔笑眯眯的給三位長輩行子侄之禮,柴紹是他姑父,李道彥是他堂叔,劉弘基也是最早追随李二的大将之一。
“咦?怎麽是小六?你怎麽跟這批災民混在了一起?”柴紹率先發問。
李愔沒有解釋,而是指着身後的大隊人馬說道:“姑父,兩位叔父,小六奉命護送這次南下的災民,咱們還是先安置了這群百姓的吃喝再叙舊吧。”
李道彥說道:“安置?哪裏用那麽麻煩?
城中已經備好了足夠的吃喝,讓他們分批進城吃喝一餐,然後我跟你姑父各自點齊了人口就帶走了,這種事情耽擱一天,老劉就要多麻煩一天,這麽多人吃住可不是小數目。”
“實不相瞞,是小六我有事相求三位長輩。
那就按照堂叔所說,先安排百姓們吃飯吧。”
随後劉弘基吩咐手下人招呼跟來的百姓,他親自領着李愔跟柴紹他們回到了都督府。
“說吧,是不是你小子又惹出什麽禍事了?”柴紹不客氣的問道。
李愔尴尬道:“姑父,那都是小六我小時候的糗事了,現在都已經是去封地之官的大人了,早就不胡鬧了。”
李道彥笑着幫腔道:“是啊,聽說小六這兩年在蜀中忙着修路呢,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不對呀,你應該在蜀中才對,怎麽跑到了東北?還跟災民們混在了一起?”
“這就是小侄要求你們的事了,我不遠千裏跑出來,就是爲了這些災民,我在蜀中修路太缺人了,這些草原漢子可是一頂一的壯勞力……”
不等李愔說完,李道彥打斷道:“嗨,你小子,這也算個事?
你修路是大好事,缺人你盡管言語一聲,老叔我有自家佃戶壯勞一千,給你送過去就是了,何必千裏迢迢來從胡人堆裏挑選?”
一千???
李愔忍着笑意解釋說道:“堂叔,蜀中是開山修路,差的不是千把人,我計劃投入二十萬壯勞……”
咳咳咳咳……李道彥被嗆得不輕。
“多少?你小子瘋了?牛皮吹上天去,二十萬人?你知道那是多大的消耗?你小子出得起錢糧嗎?”
“這還隻是目前,我已經跟父皇商量好了,準備南北雙線動手,所以最少還要增加二十萬。
幹嘛??堂叔,放手,快點放手……”
“别動,老子來看看你小子是不是腦子進水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跑這裏跟老叔吹牛來了?”
李道彥像是老鷹抓小雞一樣,兩隻手捏住了李愔快沒肉的臉蛋,左看看右看看。
這邊柴紹笑着勸下了打鬧的兩人,既然李愔說陛下同意過,應該不是信口開河。
随後李愔解釋說道:“蜀中天府之國,本身就是産糧要地,當年漢高祖就以蜀地爲糧倉,最後一舉敗了項王奪得天下。
可蜀中百姓過得并不好,當地産出因爲四面環山而運不出去,所以他們不缺糧,缺的是一條跟外界連通的道路。”
柴紹沉吟道:“想當年諸葛武侯六次率軍北伐曹魏,足見蜀中的産糧養活二十萬的勞力不成問題。
可你直接從當地抽調壯勞即可,爲何盯上了這災民?”
李愔反駁道:“那可大不一樣,當地百姓都是會耕種的勞力,抽調他們修路,就要耽誤糧食産糧,就算是農閑十分使用,那也影響修路進度。
所以我需要一批常年不停開山修路的壯勞工人。
北方草原百姓移民中原不會耕種,正好,就讓他們專心開山搬石頭勞作,蜀中百姓負責養活,各有分工,能夠大大加快蜀道修通,皆大歡喜。”
“嘿,還别說,聽起來的确頭頭是道,沒想到幾年不見,小六從一個纨绔蛻變成一個能幹的小親王了,不錯,有長進!”李道彥誇贊道。
劉弘基好奇道:“你直接跟陛下讨要即可,反正這些災民分到哪裏不是分?何必親自跑一趟?”
說到了這個問題,李愔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要的人有點多,直接劃撥恐怕其他地方不服,畢竟大唐這麽多州道,不少官員都盯着這些胡人壯勞力呢。”
“不就是二十萬、不,撐死了四十萬嘛,草原這次移民下來據說有三百萬,有什麽可争競的?”李道彥不屑說。
“不不,小侄想要一百萬人的……”李愔的聲音低到快沒勇氣張嘴了。
多少???
李道彥好像沒有聽清,又好像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一樣驚呼一聲。
在場的三個将軍都眼神古怪的看向了李愔。
柴紹冷靜分析說道:“初步統計草原有三百萬百姓,但是同意移民南下的最多也就兩百萬,你小子一個地方就想吃下一半?你還真敢張嘴?
你蜀中修路缺人,你李愔支持國家大力要人,這都說得過去,但你這麽整,讓别的州道怎麽自處?小子,這事成于不成的,你就先一步把人都得罪光了。
這還不算你蜀中能不能養得起一百萬張嘴的現實情況,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李道彥也皺眉訓斥說:“剛誇你小六張大了,轉眼間你就犯渾,這馊主意是你自己想的,還是有混賬給你支的招?”
李愔解釋說道:“是我自己想的,因爲我算過了,北方草原經過一次戰亂,生勞力稀缺,這次移民的百姓大多數老弱病殘。
我想要的是能幹活勞動的壯勞力,可總不能拆散人家的家庭,隻征用壯勞力吧?這又不是戰時抓壯丁。
所以我就需要計算上他們的家小妻兒,四十萬壯勞力,粗略算起來,至少也得一百萬百姓裏面才能留得下這麽多壯勞力。”
“那不可能!各州道長官都是接到了朝廷的诏令,且事先都報備過的,你不可能要走這麽多。
就比如說我這河北道,我如果因爲私交給你了,就要面臨朝廷的彈劾,還有同僚的擠兌。”劉弘基開口斷言說道。
李愔竟然笑了起來。
“你小子笑什麽?還笑得出來?”柴紹訓斥道。
“我笑的是,你們這一切的想法,竟然全都被人給算得一清二楚。”李愔捂着眼睛解釋說。
“什麽意思?你是說,有人料到了今天?誰?杜神醫嗎?”李道彥問道。
李愔停下笑聲解釋道:“不是姐夫,是父皇給我找的一個幫手,褚遂良,這次讓我來東北護送百姓,主意也是他出的。”
幾人驚訝道:“褚遂良?大儒虞世南的那個弟子?哼,有幾分謀士的智慧又怎樣?出了這樣一個昏招,還不是丢人?”
“堂叔,你先别下結論。
褚先生給我的良策不是跟你們搶人,而是讓我護送百姓赢得民心,這樣就有更多的人願意随我走。
順帶在路上呢,遇到哪個州道問一問,有沒有嫌自己指标人數太多養活不起的,我就幫幫忙給分擔下來,這樣一來大家皆大歡喜,誰也不得罪,我們蜀中還能把百姓給弄到手。”
嘶……李道彥睜大了眼睛,呆立當場。
另外兩人也在分析着李愔說的良策,細細一想,還真的可行,雖然不一定能夠弄到百萬人口,但順利的爲蜀中多争取到移民是毋庸置疑的。
柴紹闆着臉對李愔說道:“你小子,身邊有了謀士就正正經經的辦事即可,還敢跑來戲弄我們幾個,真是讨打!”
“是啊,你都謀劃好了,還說什麽有事求我們?這不是跟我們一群隻會舞刀弄槍的武将開玩笑嗎?”劉弘基也苦笑說。
李愔嘿嘿一笑故作難爲道:“不對呀,該來求幾位長輩的,因爲你們就是那第一批覺得自己治下養活不起這麽多百姓,所以要主動讓給我的地方官呀。”
“瞎說,我們這裏可不缺糧食,就這麽點災民,每家每戶分……”劉弘基話沒說完,已經被柴紹拉住。
随後他恍然大悟驚呼道:“好哇,原來你找我們是打秋風的?連我們的這點人都要搶走一部分?”
李愔哈哈大笑起來:“是啊,河北道跟河東道、還有齊州都是産糧地,我知道幾位都會盡職盡責的完成朝廷的政令爲國分憂,不會委屈了這些逃荒的災民。
所以這才打個前站跟幾位讨個人情,如果是幾位長輩帶個頭叫苦,那麽其他州道不想要人的,恐怕會更快的想把手上的麻煩扔出去。”
“然後你小子就抛磚引玉,讓我們幾個做魚餌,釣那些不要災民的州道?”柴紹反問道。
“那怎麽敢?頂多就是想讓姑父跟兩位叔父幫忙扔出點壯勞百姓當個魚餌罷了,小六我就算是要釣魚,也得先讓三位長輩教我垂釣才行。”
李愔這馬屁拍的太刻意了,三人都是一陣嫌棄,柴紹冷哼一聲,朝着另外兩人說道:“劉兄、膠州王,你們說這小子敢跟咱們打秋風,是不是該揍一頓?”
“該!誰來動手?”二人對視一眼,齊齊問道。
“還費什麽話?一起動手!這臭小子,長本事了……”
一番打鬧,看似是三人的抱怨,其實李愔知道,是姑父柴紹出頭拿了主意,将這件大事定了下來,可也不能白幫忙,作爲晚輩你被教育一下皮肉吧,誰讓你敢指揮長輩呢?
“啓禀大将軍,蜀王殿下的親衛求見。”門口一人給劉弘基報号。
很快一個親衛進來禀報,說幽州城中因爲吃喝漲價,發生了一起械鬥。
一瞬間,将軍府會客廳内的空氣都冷了下來,這氣息不是從李愔身上發出的,而是劉弘基,幽州是他的治下,朝廷三令五申不許對災民漲價,現在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不是打臉嗎?
“混賬!來人,備馬随我去查看,抓住那奸商,本将親手宰了他!”劉弘基怒罵一聲,大步往外走。
“等一下,還是得先查清楚吧,畢竟發生械鬥不是一方的事,萬一是胡人不安分,豈不是誤傷了幽州的百姓……”
李愔想要勸說一二,被柴紹拉住了,朝他搖頭說道:“讓老劉去吧,幽州是災民的第一站,以後會有源源不斷的災民經過,處理不好後患無窮,應該他這個主将立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