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東北方向的八百裏加急快報送到了長安城,是扶餘城守将送來的,東北缺糧,快要糧荒了,百姓已經開始躁動。
李二傳來了房玄齡,這位宰相一手負責總體規劃東北移民跟建城事宜。
“房卿, 全國各州道人口多大空缺,可曾統計完畢?”
房玄齡從身上取出一個小冊子,翻看了兩眼,恭敬說道:“回禀陛下,大體已經統計完畢,現在隻差河南道跟吐蕃道兩地沒有回音了。”
李二開口道:“吐蕃道是四兒青雀主持,那裏氣候惡劣百姓困苦,自給自足尚且吃緊,相比于吐蕃道的高原, 東北草原可以說是樂土,所以吐蕃道就不用考慮了。
這河南道是怎麽回事?距離長安這麽近,别的地方都報上來了,他們爲何會遲了?
河南尹不知道這是國策嗎?”
房玄齡推測說道:“根據現有的情況分析,下面的州道得到這次消息之後,會有兩種偏激想法,一種呢,是将這次行動當成是朝廷分配的任務,各級官員爲了讨好上官跟朝廷,都在往多了報數。”
李二厲聲打斷道:“混賬!豈有此理?
我們好不容易将北方草原的百姓移到了中原,如果還是讓他們挨餓受苦,這群人必将大鬧不休。
各州道往多了報數,将來養活不起, 豈不是給朝廷制造麻煩?
房卿,這件事你盯緊了, 絕對不能埋下隐患。”
“是, 老臣已經派禦史下去核實了。”
“不是說還有第二種嗎?”李二追問道。
說到了這第二種,房玄齡苦笑道:“第二種跟這第一種正好相反,這些地方的官員認爲,當地産出糧食尚且不夠,當地的地盤自己家人還不夠耕種的,再分出一部分養活胡人?那肯定是雪上加霜。
有兩個州道報了小數目應付了事,還有幾個州道幹脆回複說,不缺人!”
李二拍着桌案憤怒道:“全是鼠目寸光的酒囊飯袋!
當年大漢朝全盛的時候人口無數,現如今我大唐人口還不到漢朝的半數,怎麽就養活不了?
難道就沒有一個地方能夠理解朝廷的良苦用心嗎?”
沒想到這次房玄齡卻笑了,“說到這個,臣要恭喜陛下。”
“哦?快說,是哪個地方?這樣有眼光有魄力的臣子該當重用。”
“有兩個地方,其一就是劍南道,主持這裏事宜的,是蜀王李愔。
六殿下接到朝廷文書之後,立即動身,晝夜不停往長安趕,今日早上親自找到老臣,隻一個目的,要人!
不,應該說是搶人更恰當!”
誰?小六?
李二驚喜道:“是了,聽高明(李承乾的字)說過,小六立志要劈開大山,爲劍南道的蜀中百姓修一條路走出來,他那裏是最缺人的。
不錯,能夠認識到這個機會,還知道過來搶人,小六長大了。”
“是啊,才幾年不見,老臣差點沒認出來六殿下,黑瘦幹練,一點小孩子的稚氣都沒有了,可喜可賀!”房玄齡贊揚道。
李二皺眉道:“這小子,一去封地叫都叫不回來,這次快馬加鞭回來,不回家拜見爹娘,成何體統?”
房玄齡看得出來,陛下是心疼孩子,故作生氣,他替李愔解釋道:“陛下切勿責怪六殿下,先公後私,老臣以爲六殿下并無不妥。”
聽到有人誇自己兒子,李二笑了起來:“呵呵,行了,等他回來了朕當面說他。
你剛剛說除了劍南道,還有一個地方?”
“另一位,同樣是位皇子,乃是江南道的吳王殿下。”
誰?恪兒?李二再次驚訝了。
他沒想到,手下一個個封疆大吏都推着不要人,偏偏是自己的兩個兒子這麽知事理,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哀。
“不錯,正是三殿下李恪,他雖然沒有親至,但卻派了手下大将蘇烈求見老臣,說江南正在大力發展的時候,給未來的海上貿易興建港口和海岸城池。
希望能在不影響其他地方的情況下,多給江南劃撥一些胡人百姓。
比起六殿下,三殿下倒是穩重許多。”
李二點頭說道:“嗯,恪兒畢竟大幾歲,經曆過戰場和政事,考慮全面些也是應該。”
隻說到這裏,李二就停下不說了,跟剛剛誇李愔不同,他沒有誇李恪,反而是陷入了沉思。
房玄齡有些沒看懂,或者說,看懂猜到了,裝作沒看見。
兩個有眼光有才華的封疆大吏,都是皇子,而且還是親兄弟,一母同胞,這說明什麽?
陛下自然不會對這兩個兒子有成見或者擔憂,相反他會越發欣賞,更爲甚者,考慮跟大皇子李承乾做比較都有可能,不過這些不是房玄齡想過問的,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參與到立儲的事情來。
片刻之後,李二回過神來,爲了掩飾自己的失态,他故意問了一個問題:“房卿,莫不是你指點了這兩個孩子?”
額……
房玄齡老臉一紅,“這,當然不是,陛下您多想了,老臣身爲宰相,怎麽可能有所偏頗?
這次的事務,老臣派出得力之人分赴各地,詳述移民的因由好處,能不能聽懂,會不會相信跟支持,全在各地主政之人。
至于兩位皇子嘛,老臣以爲,是虎父無犬子!”
“愛卿,你可這馬屁拍的可是清脆響亮,不像你老成持重的爲人吧?你知道朕不喜歡這個。”
李二嘴上這麽說笑,臉上的表情卻早就出賣了自己,他很吃這一套,馬屁也要看誰來拍的。
房玄齡接着說道:“總之老臣是沒有做什麽的,如果有可能的話,或許是杜驸馬,但他是個大忙人,應該也不至于。”
李二點頭說道:“是啊,最近幾個月來,少清是商會醫館兩邊跑,不容易啊。
當年小六少不更事,把他放在少清手下兩年,才能成了如今獨當一面的親王,包括恪兒跟承乾都有杜少清的教導,朕是要感謝他這個好老師的。
算了,還是說眼下吧,東北方向扶餘城發出了急報,那裏已經快開始鬧糧荒了,所以移民的事情必須盡快定下了,最多一個月就得行動,不能拖了。”
“是,老臣加緊督辦。
另外還有一事,嶺南方面表示,那裏也十分缺人,因爲才拿下一大塊地方圈地種糧,當地人很不開化,所以想要北方調人過去,胡人也行。”
“你的意見呢?”
“嶺南打下的安南地區現在可是大唐現在的第一救濟糧倉,既然他們缺人,還是種田的人,我們就該全力支持,派去得力的耕種人才。
而北方胡人不懂耕種,加上地理位置和氣候問題,胡人移居到熱帶地區,怕是水土不服着居多,所以老臣拒絕了他們的想法。
想請示陛下,能否從南方人口多的地方抽調願意去的百姓,南下支援?”
李二哈哈大笑起來,指着房玄齡說道:“不愧是宰相,你是想兩者兼顧,不僅促成北方胡人南下移民,同時也效仿此計,讓中原百姓去開拓極南之地,很好,能夠雙管齊下一次辦了,當然是極好的。
這件事還是你負責去辦吧。
當然了,嶺南想要些胡人也沒關系,既然他們提出來了,那就有過考慮,看看如果真的有人願意去的話,讓嶺南過來接,移民這件事就要講究個兩廂情願,可酌情照顧一下。”
兩人很快就把大緻的行動定了下來。
而同樣是這一天,房玄齡派去敦促河南道的吏員也拿到了回報,河南道不要胡人。
不是說排斥不同種族,當地官員的理由很直白,河南道不缺人,自己産的糧食還不夠吃呢,哪有分給外來胡人的份額?
之所以遲遲沒有答複,那是因爲河南尹是新到任的,不敢擅自做主,征求了手下各方的意見之後才給出的謹慎答複。
房玄齡聽完之後沒有絲毫驚訝,意料之中,洛陽多次出事,河南道這個地方的主官很難做,本身當地人就多,而且勢力盤根錯節,想要給胡人找一個安身立命之處,難爲當地主官了。
于此同時,六皇子李愔拜訪了房玄齡之後,第二站還是沒有回宮拜見爹娘,而是直奔醫館,去找杜少清,順便見見自己的一群師兄弟。
“哈哈哈哈,我胡漢三終于回來啦……”翻身下馬,李愔邊喊邊往醫館裏跑。
這一嗓子直接讓醫館大廳的大夫跟病人都懵了,而做過山匪的四虎一個激靈,心說這黑話不是掌櫃的教的嗎?來歹人了?
“呔!哪裏來的潑皮?敢來太醫館生事?”四虎大吼一聲。
李愔一時興奮,沒刹住腳下,直接迎面跟四虎撞了個滿懷,他薄弱的身闆直接被彈回去,一屁股摔在了堅硬的青石闆馬路上。
“哎呦,我這許久不回來,你們不夾道歡迎也就算了,怎麽還不認我了?
四虎,你看清楚了,是我,我呀!有我這樣衣冠整齊的潑皮嗎?”
“衣冠整齊?黑小子,你照照鏡子瞧瞧自己,像是遭了饑荒逃難一樣,甭跟我套近乎,就跟喝了酒的醉漢一樣,潑皮從不承認自己是潑皮。”四虎沒有正眼去瞧。
可不是嘛,李愔這才低頭去看自己的身上,連日來沒命的趕路,别提有多憔悴了,之前就是這一身去拜會房相的?太失禮了!
這時醫館裏其他人也被吸引了過來,常百草第一個認出了李愔,“你、你是,六子?”
“咳咳,我說三師兄,這些小名外号能不能在私下裏叫啊,這大街上呢。”李愔嘴裏這麽說,心裏卻是美滋滋,常百草跟他的感情不一般,二人是共過生死的好兄弟。
“還真是小六師弟,你回來了?怎麽造成這副德行?蜀中鬧災了嗎?”寒月明關心道。
旁邊的四虎有些尴尬的提醒道:“抱歉,原來是六殿下回來了,太突然了,老四我竟然沒認出來,快别站在外面了,進屋說。”
李愔大步走了進去,親熱的說道:“看在你知道說我是回來的份上,不跟你計較了,說明你還知道我是自家人。
但是四虎你可不能叫我殿下,還跟以前一樣,你叫我小六,我叫你四虎。”
“哈哈,沒問題,都聽你的。”
走了進來,李愔分别給幾位坐堂的先生見禮,随後一群人簇擁着去了後宅。
“小師妹,小師妹你快點出來看呀,看看誰回來了?”常百草朝着裏面大喊道。
病房裏傳來小萱萱不耐的回答:“别催我,我正在給蘇大叔換藥呢,你一打岔我又得重新給他纏紗布。”
衆人哈哈大笑,李愔不明所以,大家七嘴八舌的給解釋。
原來這些天來,大家終于逮到了小萱萱的一個缺點,雖然她施針用藥學醫什麽的都很快,但是對于上藥護理這些事情,很有些毛手毛腳的天分。
别的不說,就說她給蘇公子纏換藥纏繃帶一項,小萱萱纏出來的,啧啧,要麽是五花大綁那麽糾結,要麽是各種新鮮造型那麽别緻。
有時候是爲了美觀連吃飯的地方都不給留,可把蘇公子給折磨壞了,多次要求換人上藥,可小萱萱不服氣呀,說哪裏跌倒就在那裏爬起來,堅持要在一個人身上練好這一項手段。
“萱萱,你還能認出我嗎?”推門進去,李愔朝着裏面喊道,看到了已經長大些的外甥女正一絲不苟的在纏着繃帶。
“呀!你是,是六舅?你回來啦?”小萱萱驚呼道。
李愔滿意大笑道:“哈哈,不錯不錯,還是我們家小萱萱最乖,不像這群貨色,一個個跟我裝不認識的。”
這時病床上傳來了蘇公子的慘叫,“小公主殿下,求你放過我吧,下巴好像被你扯下來了……”
小萱萱低頭一看,連忙将手裏的東西全都撒開扔了出去,可不是嘛,一時激動,竟然扯着繃帶去拍手,那情形……
“那什麽?今天我得招呼六舅,就先停一天,二師兄三師兄,你們誰幫忙護理一下,好了。”小萱萱說着小跑到了李愔身邊。
蘇公子長出了口氣,總算逃過一劫。
小萱萱突然回頭喊道:“哦,對了,僅僅就這一天啊,明天咱們繼續,蘇大叔,你可是答應過我的,讓我好好練習護理的本事,咱們得有始有終,我練不好,你不準痊愈出院。”
完了……蘇公子生無可戀的歪倒在了一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