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岸邊,一個花白胡子的老漁民目不轉睛的盯着杜少清的那張網,心裏百思不得其解,凡是漁網,皆是呈天地圓蓋狀,一網下去正好把魚兒扣住不得逃脫。
可偏偏杜驸馬的漁網解開之後竟然是這般狹長形狀?奇怪?難道他真的想用網将渭水攔腰紮住,讓魚兒鑽進漁網空隙裏面?這般捕魚?
“嗯……定然是了, 一定是他的網好,如若不然,魚兒入網稍一掙紮就能掙脫。”老漁民終于眉頭稍解,撫須自信道。
旁邊的百姓聽到老漁民的解釋,紛紛贊揚這老頭好見識。
畢竟大唐現如今基本上沒人幹打漁一行了,這位老漁民也是年輕時候在前隋時期打漁爲生的, 說到經驗, 肯定還是人家在行。
程咬金看着冰面上一根根長條木頭被塞到冰窟窿裏面, 一臉的納悶,朝着身邊尉遲恭問道:“老黑,你經驗豐富,知道怎麽打漁嗎?怎麽漁網上面綁那麽多木頭做什麽?”
“我哪裏知道?我以前是打鐵的,又不是打漁出身。”尉遲恭沒好氣道,“不過嘛,見以前同村的漁夫打漁,那網上都要綁墜子,就是把網撒過去之後,用墜子将網墜到河底,這樣魚兒就跑不了了。
那木頭應該就是墜子吧,今天這張網太大,所以墜子大些也正常。”
“嗯嗯,果然還是老黑你見多識廣, 有道理!”程咬金贊同道。
“哪裏哪裏……”
旁邊的李靖忍不住笑出了聲, “木頭入水之後是漂着的,怎麽可能沉底當墜子?兩個外行什麽都不懂,相互吹捧個什麽勁?”
額……兩人瞬間鬧了個大紅臉。
“嗨,今天早上起來多喝了二兩, 醉的不像樣子,老黑,你喝了多少?”程咬金打着馬虎眼道。
尉遲恭連忙應聲:“沒你喝多的,也就一斤半燒刀子,我酒量不如你,到現在還有些暈暈乎乎……”
……衆人知道這兩人聚在一起就沒正形,紛紛忍住笑得肚子疼。
李二和一衆文臣都看着杜少清的行動陷入了沉思。
“諸位愛卿,有誰知道少清此舉是如何捕魚的嗎?”
想着集思廣益或許就能看出個所以然呢,誰成想問出之後,沒一個人應聲,李二有些詫異,這可是自己手下的智囊,連捕魚這麽一個簡單的小事都看不懂嗎?
“陛下,我等都長于政務,不善這些奇技淫巧,所以看不懂驸馬的玄機。”
長孫無忌主動開口說道。
皇帝李二看到大舅哥站了出來,還諷刺女婿是奇技淫巧,心中一歎,二人到底還是明争暗鬥的。
這時魏征不滿道:“奇技淫巧?趙國公,陛下跟杜驸馬的賭約想必你也聽說了吧,杜驸馬谏言解禁百姓不得吃鯉魚一事,乃是爲了大唐萬千漁民的生計。
到底是奇技淫巧,還是民生大計,你可是當朝宰相,想必不會掂量不出吧?”
長孫無忌古井無波,淡淡一笑答道:“魏相顯然是誤會了,我說的是杜驸馬捕魚的方法聞所未聞,乃是奇技淫巧,可并未說其他。
當然了,對于驸馬爲民生進谏一事,在下也是佩服的。”
二人的争議大家都聽見了,有言官借題發揮道:“敢問陛下,關于民間傳言,說杜驸馬跟陛下打賭,要取消百姓不得吃鯉魚一事,是真是假?”
李二點頭道:“不錯,确有此事。”
“可是陛下,皇室姓李,百姓吃鯉魚的寓意不祥,恐有傷國運,陛下三思呀。”
衆多言官紛紛開口,有的是堅守古禮,有的則是在拍皇室的馬屁,
李二擺手按下衆人,“諸位愛卿所言,朕已知曉。
但正如杜少清所言,一朝國運在治國保民生生不息,而不在什麽寓意上面。
先賢早已有了指點,民貴君輕社稷次之,因一個名字,就斷了百姓一條生計活路,即便真的寓意不祥,朕也絕不爲之。”
李二說得情真意切,衆人聽出了皇帝的堅韌,紛紛俯首稱贊:“陛下仁厚!百姓之福。”
“房卿,明日你就發文通告全國,大唐不吃鯉魚的禁令取消,另,關于百姓避諱朕和太上皇名字的禁令也一并取消,先賢創造文字,我等跟百姓有同等使用的權利,不能因爲我李氏做了皇族,就擾亂了綱紀,給百姓帶來不便。”
這……嘶……
所有人都爲之唏噓,怎麽又多了一條?不是隻有鯉魚嗎?
“陛下,爲尊者諱,您的名字和太上皇的名字理應避諱,曆朝曆代都是這麽做的,這件事跟鯉魚不一樣,不涉民生,不必……”
有人想要勸解一二,可李二卻打斷道:“一碼事,試想一下,若大唐萬年,将會出多少任皇帝?每任皇帝都因爲名字,禁止百姓使用兩個字,長此以往,百姓還有多少文字可以使用?
認真比較起來,這件事比鯉魚問題更甚,所以不必争議了,發文就是。”
好吧,衆人不再反駁,同時也看到了這位皇帝的心胸和氣魄。
解禁鯉魚可以理解爲皇帝陛下極端自信,不懼損傷氣運。
而解禁文字一事,一來是皇帝眼光長遠爲民造福,二來則是皇帝胸懷大志,想要大唐萬年。
啧啧,真是敢想,平常大家盛贊大唐萬年,不過是一句賀詞,曆史上也沒有哪個朝代真正可以做到長盛不衰的。
當然了,這些想法百官可不敢說,誰敢說大唐萬年不了,恐怕當時就能被人丢到渭水裏當魚餌。
“來人,傳杜少清過來,忙活半天了,也不知道他弄什麽玄虛,朕要問一問他到底怎麽捕魚的,讓我們這麽多人幹等着看他冰上打洞嗎?”李二有些不耐的下令道。
可是傳令官去得快回來的也快,杜少清并沒有跟過來。
“陛下,驸馬爺說馬上就要收網了,間不等人,無暇分身,讓屬下帶來一張圖紙,說陛下一看便知玄機。”
李二接過圖紙仔細看了起來,此時所有文武都伸長了脖子,很想一觀那圖紙,畢竟是人就有好奇心,都想知道到底杜少清怎麽捕魚的。
片刻之後,李二拍着大腿放聲大笑,“好,好小子,虧你想得出來!”
很顯然,杜少清給的圖紙李二看明白了,也知道了冰下捕魚的玄機。
衆人越發好奇了,程咬金最先忍不住喊道:“陛下,讓我們也看看吧,大家跟他還有賭約呢,都想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捕上魚。”
誰知此時李二卻反常的将圖紙收在了懷裏,“諸位愛卿莫慌,馬上就要收網了,大家一同靜觀即可,切勿煩躁。”
噗……神特麽煩躁靜觀,本來大家也沒太着急,畢竟是來看熱鬧的,現在倒好,好奇心都被勾起來了,您卻按下不說,讓我們靜觀?靜得了嗎?
所有人都被皇帝這招絕倒,這是陛下嗎?往常不都是陛下看完傳閱百官的嗎?
“陛下,常言道,獨樂樂不如衆樂樂,您都知道謎底了,卻吊着我們的胃口,老程這心裏貓撓一樣,您就給大家說說這裏的玄機好了。”程咬金糾纏道。
“無妨,朕難得自娛自樂一次,不妨事……”
噗,程咬金吐血敗北!
冰面上,杜少清張的大網終于在穿杆的控制下,兩頭合圍,下一步就是合網撈魚了。
爲此杜少清特意讓人做了一個巨型的人力絞盤,在岸邊挖了一個深坑埋下木樁,絞盤上一共八根圓木伸出,每根圓木可供五十人面對面抱着推動,總共四百多壯勞力齊動手。
這次捕魚成不成就要看着四百人了,畢竟如果真的捕魚萬條,按照每條魚幾斤重來算,也是幾萬斤了,網住了卻拉不上來,那就尴尬了。
所以不光是手臂粗細的纜繩,杜少清還在中間加了兩個精鐵打造的動滑輪,可以說能想到的主意都想了,他也是頭一次下手實踐,前世就見到捕魚是機器動力拖動的,現在換成了純人力,誰也保證不了。
“掌櫃的,都準備好了,就等你一聲令下,岸邊就開始開動收網了。”二虎一臉的緊張和嚴肅過來禀報道。
杜少清按下心裏的激動,拍了拍二虎的肩膀道:“冰面上隻留二十人在出網口準備,其餘人全部撤出冰面。
另外給旁觀的二百壯勞每人發好羊皮手套,他們是站在岸上直接幫忙拖拽纜繩的,繩上帶有河水跟冰碴,别爲了捕個魚再傷了人。”
“放心吧掌櫃的,這些事情小夫人都已經安排妥當了。”
哦?杜少清微微一愣,随即又笑了,心說有個厲害的媳婦就是好,都不用自己多操心,什麽都給想到了。
“那就開動吧,你親自執一面小紅旗指揮,是出彩還是丢人,就看你這一哆嗦了。”杜少清鼓勵道。
“嗯,掌櫃的您就請好吧,二虎保證萬無一失!”
一炷香之後,巨型絞盤在二虎的指揮下,終于緩慢的轉動了起來,四百人推動絞盤,可想而知多大的力氣,另一邊還有二百人幫忙在岸邊拖繩子。
這一刻百姓們個觀衆開始躁動,動了,動了,這是要收網了,快看,漁網露出來了,有魚沒有?有沒有?
“沒有,空網,是空的……”有人高呼道。
馬上就有旁邊的人給按了下去,笑罵道:“那麽大一張網,才拉出一丈不到,有魚才怪呢,沒見識,捕魚都是在網底才見魚的。”
“沒錯沒錯,别理他,什麽都不懂就知道瞎起哄!”
那人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吭聲了。
與此同時,絞盤轉的越來越快,大網已經收起來好幾丈了,可還是連個魚毛都沒見到,所有人的聲音都停了,好像在屏氣凝神一樣,盯着那出魚口子。
包括觀衆席裏面跟杜少清打賭的那群人,誰還記得什麽賭約不賭約的,大家都盼着這一網能捕上魚來。
杜少清也心焦火燎的,心裏十分不踏實,如果說網住了魚,那麽絞盤會越來越慢才對,畢竟越拉越吃力,現在倒好,看樣子是越拉越輕松啊,難道這一網放空了?一網不撈魚?
如果真的是魚毛也沒有的話,這次是真的丢人,整這麽大陣仗,到頭來就給百姓表演鑿冰拉網的?
兒童席裏面,小李象小聲對萱萱問道:“萱萱姐,好像沒有魚呀,咱們要是輸了怎麽辦?”
小萱萱回頭瞪了這個表弟一眼,随後小聲訓斥道:“别說話,有魚也被你吓跑了,輸了就輸了怕什麽?不就是偷酒挨揍嗎?膽小鬼!”
小李象弱弱道:“不是呀萱萱姐,我不知道去哪裏偷酒呀,東宮裏面沒有酒的。”
“笨蛋……你别管了,到時候我和兕子妹妹帶你去禦膳房好了,這點事還要讓人教,虧你還是生在皇宮的,姐姐我第一次進宮的時候就已經跟兕子大鬧禦膳房了。”
“咱們不是偷酒嗎?不能大吵大鬧的萱萱姐,不能被人發現的,要不然就不好偷了。”小李象萌萌道。
……萱萱實在無語,已經被這個小表弟打敗了。
“還有啊,兕子姑姑跟咱們不是一夥的,她不用去偷酒的……”
小萱萱:我想靜靜!
就在這時,絞盤和衆壯勞忽然慢了下來,所有人的心頭跟着一顫,二虎停下了旗子,皺眉問道:“怎麽回事?”
“不知道啊二爺,好像突然變沉了,快拉不動了!”絞盤那邊領頭的人喊道。
“拉不動?怎麽可能?這可是六百人的壯勞力,終南山都搬得走,不會是你們出工不出力,想要歇歇氣吧?”二虎狐疑道。
“二爺您說的哪裏話?咱們都是商會自己人,又不是外面雇的,誰敢出工不出力?”那人委屈道。
也是啊,沒有外人呀……
這下二虎作難了,轉頭求助一樣看向了岸邊的小夫人武照。
武照走下了冰面,來到杜少清身邊,輕聲問道:“夫君,這是怎麽回事?還繼續拉嗎?”
誰成想杜少清卻哈哈大笑道:“好,太好了,吃力就好,越重越好!拉,當然要拉,大魚都在後面呢,不拉上來,咱們吃什麽?”
“這麽說,是網到的魚兒墜住了漁網?”武照欣喜道,“可是,咱們的壯勞好像快拉不動了,人手不足啊。”
杜少清擡頭望岸上一看,還真是,絞盤照這個速度,恐怕想要把百米長的巨網全都拉出來,得拉到晚上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