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盎看着一向智珠在握翩翩君子般的兒子，此時痛哭流涕到如此境地，已經被驚得無以言表了。
“你是說，那杜少清驅使一群小孩子圍毆報複你？
豈有此理！
好你個杜少清，我嶺南馮家跟你無冤無仇，莫非就因爲誤傷你家一隻寵物，你就如此下狠手？
來人, 護衛隊集合！”
興許是經過一番痛哭，胸中的委屈稍解，馮智戴也漸漸恢複了一絲冷靜和清明。
聽到父親聚兵要去報仇，他回過神來一想，就意識到不對了。
“父親且慢，不是杜少清指使的, 其實是他那個小女兒瞞着大人，私自找人報仇的。”馮智戴解釋道。
馮盎臉色一黑, 怒罵道：“混賬，莫非挨了一頓打，竟然把你的膽氣都打沒了？我馮家何曾怕過任何人？
他杜少清的女兒才多大？能有本事帶人把你打成這樣？
是你腦子壞了，還是覺得爲父腦子壞了？”
馮智戴一臉的尴尬，弱弱的道：“父親，孩兒說的确實是實情，我也不相信那個五歲的小女孩有這麽大能耐，可事實擺在眼前，我的确是被她給揍了。”
馮盎怎麽會信？擱誰都不信呀，五歲的小女孩？尋常人家的五歲孩子恐怕還在玩泥巴呢，敢帶人打一個大人？可能嗎？
可偏偏就有這麽一個古怪小女孩出現在長安，這還不算，最初人家的戰績可是一人一虎慘虐武家兄弟和一衆家奴，這件事轟動一時, 長安誰不知道？
拉着父親重新坐下, 馮智戴講起了這次去道歉的經過，“孩兒此去那個醫館, 杜驸馬笑臉相迎舉止有度, 爲人極爲有風度。
我倆年紀相仿, 一番座談都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特别是後來他的二夫人更是……
咳咳……”
說到這裏，想起那場誤會還惡了武照，馮智戴連忙遮過。
“等等，你說二夫人？什麽二夫人？
杜少清是驸馬，隻有長樂公主一個夫人，就算如此，也沒人敢稱公主爲夫人，哪裏冒出來個二夫人？”
馮盎可不好糊弄。
這……
馮智戴硬着頭皮将自己見到的這一幕解釋了一遍，馮盎目瞪口呆，心說這麽看的話，皇帝對這個女婿也太寵愛了吧。
更讓他感興趣的是，兒子提起這個杜二夫人的時候，眼神有些飄忽，神色都不自然了，這可是從未見過的。
馮盎心說，難道這個兒子對那個武家娘子有意？
難得這個素來高傲的兒子竟然能對一個女子另眼相看，隻是可惜啊，雖然人家是杜少清的未婚妻，但也是有主的了。
馮盎在暗自盤算着，心中遺憾，倘若這個杜少清是個普通人，他還真的敢去插一手替兒子讨個媳婦回來。
“後來那個杜家的小公主獨自一人将孩兒騙去了神虎的病房，還支走了杜驸馬。
孩兒一是不察，竟然中了那孩子的詭計，原來病房裏面早就被她埋伏下了至少四五十個孩子。
年紀都是十歲到十五歲不等，聽他們的對話，應該是同窗，據說是在宮中弘文館裏面就讀的高官之後。”
“嗯，弘文館是陛下特批藏書十萬，聘請名人大儒教授功臣名将之後的地方，可以說是當今大唐最好的學府。
後來呢？”
後來？
馮智戴
想起自己被殘虐的畫面，到此時還有些不寒而栗，結結巴巴道：“後來，被他們關起門圍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哪個小子背後偷襲，将孩兒打倒在地，然後幾十個小子一擁而上……
孩兒，孩兒直接被打暈過去，人事不省。
再醒來的時候，似乎是杜驸馬叫醒的，但是看到四周還是密密麻麻的小孩，我就直接跑回來了。”
馮盎靜靜聽完，眉頭緊鎖，沉聲道：“沒了？”
點了點頭，馮智戴苦澀道：“嗯，沒了。”
沉默良久，馮智戴弱弱的看向了自己的父親，馮盎站起來一巴掌拍在兒子頭上，怒罵道：“真是廢物，一個二十好幾的大人，被一群小孩子打成這樣？丢人！
這個仇也别說報了，去找一群小孩子報仇，馮家真的丢不起這個人。”
“是啊父親，孩兒也知道是這樣，所以本就沒想着要報仇。”
“虧你還是文武全才學過兵法的人，被一群孩子埋伏，我都替你臊得慌！”
馮智戴被打了一頓，回來還要被罵，心中叫苦，委屈道：“可孩兒總不能對一群小孩子動手吧？實在是下不去手呀。”
你……
好吧，馮盎自己想想，可能換成自己也是這個結果，誰能對一群人畜無害的小孩子有防備，還是在做客的時候？
“老爺，門外有個自稱杜少清的人求見。”管家進來禀報道。
杜少清？
馮盎瞬間就燃起了不滿，兒子在他家被打了，現在還知道上門？
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加上上午從魏王那裏聽說了這個杜驸馬的事迹，所以馮盎讓人将對方請進來。
杜少清背着藥箱一臉的尴尬，還沒跨進客廳的門就開始賠禮，連聲說對不起，對孩子教育不周。
“驸馬不必如此，犬子技不如人，被打了也是白打，我們馮家不是蠻不講理的人，還輸得起。”馮盎冷冷道。
任誰家孩子被打成豬頭，家長心裏恐怕都接受不了吧。
“嗨，耿國公的話讓小子汗顔。
其實小子也有苦難言，孩子太小，已經被幾個老人寵壞了，我和長樂兩個做父母的都不太好管教，就說這個打架問題，我們揍了她不是一次兩次了。
來長安城一年，她幾乎就把三品以上官員家的孩子揍了個遍，這事情如果不是她無意中洩露出來，我們甚至都不知道的。”
什麽？？？
馮家父子也懵了，真的假的？你确定是你家五歲的女兒，不是大唐的太子爺？
“不止如此，前幾個月，外國使臣來訪，這丫頭倒好，就在皇宮門口，當着百姓和宮門護衛的面，将威脅陛下的高昌王子打得面目全非。
回家路上遇到了西突厥使臣，又惹下是非，直接将那個口出不遜的西突厥使臣打得斷手斷腳成了殘廢。
哎……作爲她的父親，實在是感到汗顔。
偏偏這孩子獨得陛下和娘娘寵愛，我們管教都很無力。”
杜少清将女兒的戰績娓娓道來，馮家父子都感覺腦子不夠用了，這樣的戰績，别說一個孩子，就是大唐最強的武将，甚至是最高貴的儲君太子都做不來吧。
“不過您放心，來之前，我已經讓内人狠狠揍了小女一頓給馮公子出氣。”
什麽？？
馮智戴連連擺手：“不可，一個孩子的玩笑罷了，哪裏用得着這個？”
馮盎沉聲問道：“驸馬剛剛說令嫒還揍了高昌王子和西突厥特使？這是怎麽回事？這兩個可不是小孩子，還有護衛在身的。”
杜少清又将事情的經過細細說了一遍，誰知道最後馮盎拍手叫好。
“好！揍的好！
兩個邊陲小國之人，竟敢來我大唐威逼天子？就是馮某見了，都不能坐視。
沒想到令嫒尚是五歲稚子的年紀，就如此懂事，奇才，奇才啊！
這樣的孩子不當打，當獎勵。”
馮盎的話讓杜少清有些頭暈，這是怎麽了？畫風突變？
“剛剛你說還讓令夫人打孩子給智戴出氣？
此事萬萬不可，這不是在打我馮盎的老臉嗎？這樣可愛的孩子，我喜歡還來不及，智戴傷了她的愛寵，被打一頓出氣合情合理，孩子是沒錯的。”馮盎接着道。
杜少清疑惑道：“這不對呀……”
馮智戴連聲咳嗽提醒自己的父親。
馮盎眼睛一瞪怒罵道：“咳什麽咳？你以爲我老糊塗了嗎？
偏你小子不争氣，如果你也有本事給我生一個五歲就這麽有本事的孫子或者孫女，那老子也要天天捧在手心裏寵着。”
馮智戴委屈的看向了杜少清，後者表示自己也很無辜呀，兄弟，你就認命吧，老人家似乎都一個樣子。
“咳咳，不管怎麽說，在下是來道歉的，公子被打成這樣，我們負全部責任，就讓我來給敷藥療傷吧，在下的醫術還說的過去。”杜少清連忙說到正題。
“聽說你可是當今大唐第一神醫，什麽說的過去，太謙虛了。”馮盎笑道。
就在這時，門外跑進來一個人，舉着一紮紙張喊道：“老爺，打聽清楚了，那個杜少清的全部資料都在這裏呢。”
這人也不是沒有眼色，隻是看到一個郎中打扮之人正在給公子敷藥，還以爲是個老百姓呢。
急着邀功，就沖進來先禀報了。
可是這就尴尬了，馮盎表情僵在了臉上。
杜少清敷藥的手停下了，轉頭有些不解的看向了馮盎。
再看看那一厚匝紙張，杜少清滿臉的質疑。
那意思很明顯，似乎在問，這麽費力的調查我，這不是要找我報複吧？
馮盎羞紅了老臉尴尬道：“我如果說，是仰慕驸馬驚天的戰績才收集的，你信嗎？”
杜少清嘴角一彎，冷笑了一下沒說話，但馮盎看懂了，那是在反問，你說我信不信？
這時候馮智戴補刀道：“怎麽？杜兄還是戰績輝煌的軍旅之人？我怎麽不知道？”
噗……
馮盎真想上去一把掐死這個兒子，你這不是添亂嗎？我也是之前聽魏王李泰說的呀。
本來杜少清還想趁着機會探探口風，畢竟武照還沒求過自己什麽事情，她姐姐武順的婚事杜少清還是上心的。
但是現在看來，似乎馮家也不甚友好，所以杜少清匆匆給敷了藥就告辭了。
留下馮盎一臉的尴尬，馮智戴滿腹的疑惑站在那裏。
回頭看着頭臉都被包起來的兒子，馮盎氣不打一處來，甚至都想再下手揍兒子一頓。
接過了報信人的情報，馮盎将之叱罵出去，真是沒有眼力的混賬。
仔細将情報看了一遍，馮盎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心說這怎麽可能？魏王說的竟然也隻是冰山一角？
那杜少清到底是人是鬼？一個普通的鄉下來的孩子，竟然這麽大能耐？
這兩年内大唐東北、西南、西北的三次大戰都有他的功勞，橫空出世重建長安城，開辦學堂改革造紙和印刷，甚至力壓七大家族壟斷西北商路。
這些事情，任何一件都足以是讓人奮鬥一生可能都達不到的功業，他竟然一年之内都給做到了？
又細細看了一遍，馮盎将情報摔給了兒子，恨鐵不成鋼的罵道：“看看吧，你要是有人家一成的功績，爲父就可以瞑目了。”
說完馮盎大步離去。
此時的他背影有些蕭瑟，不單單的對兒子的失望，更是他自己被杜少清打擊到了，馮盎有一種英雄遲暮的感覺，他看到了，杜少清一人，足以改變大唐的未來。
太醫館裏面，三虎正趴在病床上讓四虎給敷着藥，起初不覺得，但是越是清醒，就越能感覺到疼痛，到敷藥的時候，那真是身心俱傷的感覺。
“嘶……老四你輕一點，這幫小兔崽子下手也忒黑了，沒個輕重的。”三虎埋怨道。
四虎也爲之抱不平，“可不是嘛，謝道長說，你還有一小部分内傷，誰能想得到一群十來歲的小孩子，手腳這麽重，還能打出内傷？
三哥，你不是跟他們有仇吧？”
“屁話，我跟一幫小孩子有什麽仇？
分明是一群小子不辨敵我，把對那個馮家公子的仇恨撒在我身上了，我冤不冤呐。
哎，流年不利，這頓打的白挨了。”
誰知道四虎嘿嘿一笑道：“三哥你放心，不白挨的，你躺着養傷，兄弟們幫你報仇出氣，不就是一幫小小子嘛，好辦。”
嗯？？？
三虎眼睛一瞪道：“混賬，咱們老虎山兄弟就是再不要臉，可從沒以大欺小揍過孩子。”
“哪裏的話？
兄弟我當然知道，放心吧，不動手，幾天中午他們不是要留下來吃飯嗎？飯菜是從外面酒樓訂的，五弟負責這件事。
嘿嘿，到時候每個菜裏面加點料，我保證今天下午這幫小子就離不開茅廁啦……”
什麽？？？
你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