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山路上,一個胖子坐在路邊的巨石上,雙手不停的扇着風。他的臉上,汗水滾滾而下,眼睛也眯了起來。
張子鳴輕輕喘着氣:“應該快了……老季,我說不讓你來,你非要跟着來。現在好了,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你就算想下去,也下不去,隻能一路往前走。”
被稱爲胖子的老季也很後悔。
“誰知道這裏這麽偏,不過來都來了,那就走吧,就當我多減幾斤肉。”胖子無奈道,“不過老張,你這半年拜了有一百座廟宇了吧,你這運氣,轉好沒有?”
張子鳴輕歎口氣:“今天就是最後一座,不過有沒有用,誰知道呢,我要是不拜,到處拜廟的就是我媽了。”
半年前,張子鳴是海州一家上市公司的程序員,收入不錯。原本順風順水的張子鳴忽然遭遇了很多事情,先是無緣無故遭遇車禍,和死神擦肩而過,然後是相戀八年的女友突然分手,留下他一個人雪花飄飄,這還不算完,在公司裏兢兢業業的張子鳴竟然被裁員了,這讓他怎麽也想不通。
這些大事不說,在小事上張子鳴也非常不順,丢手機、丢鑰匙、被樓上的墜落物砸傷、被路邊的電動車撞到……
張子鳴感覺自己被衰神附體,全世界都在跟他過不去。
這些事情被張子鳴的媽媽柳青芳聽說,老太太心憂兒子,又沒有幫兒子的辦法,情急之下,找了個半仙給兒子算命。針對張子鳴的問題,半仙給出了解決方案:張子鳴前世作孽太深,如今報應要來了,唯一的辦法就是乞求仙佛的保護。具體來說,就是拜廟宇,道觀、佛寺給五十,拜夠一百座,劫難自然消。
柳青芳一聽,大喜,給了半仙五千孝敬。她立刻給張子鳴打電話,順便将自己打聽到的那些廟宇告訴了兒子。張子鳴雖然走背運,但對半仙這一套并不相信。柳青芳當即道,半仙還給出了另外一個辦法,如果他不親自拜,那作爲母親,柳青芳拜夠一千座廟宇,也能抵消張子鳴的劫難。
張子鳴被吓了一跳,隻能妥協,他是知道自己媽媽的。爲了兒子,她絕對說到做到。正巧,這段時間自己的工作還沒有着落,張子鳴就當是散心。
不過,柳青芳還不放心,她擔心張子鳴心意不成。爲此,柳青芳又請了張子鳴的發小季澤旭。季澤旭和張子鳴從小玩到大,兩人感情一向很高,張、季是幾十年的鄰居,關系不用說。
算算時間,已經快半年來,張子鳴和季澤旭已經拜了九十九座廟,今天是第一百座。
季澤旭看了看四周:“老張,你說你到底怎麽想的?咱去拜廟燒香,完全可以去京城、杭城、宋城那樣的地方,這些城市,哪個沒有幾十座廟?幾個城市走下來,一百座廟不久湊齊了嗎?你倒好,專門挑小城市,沒事還往山上跑,湊了半年,才找到一百座。我跟你說,這半年我跟着你跑,至少受了二十斤!”
張子鳴不禁笑了:“那你收獲可不小。我說你現在在家搞養殖,錢賺了多少我不知道,把自己養肥了倒是能看出來。老季,你說你當年也是小鮮肉一枚,怎麽才幾年,就把自己養的這麽油膩了。看看你的體型,都快趕上兩個我了。”
季澤旭潇灑的捋了捋頭發:“老張,你這就不清楚了,現在社會上流行的就是我這一款,有房有車,有錢有顔,身材差點,根本不是缺陷,反而顯出大氣,走到哪裏,都是重量級的角色。”
兩個人鬥着嘴,繼續往山上走,又走了一個多小時,終于看到山頂上的道觀。
“你說這道士起名字,還真是懶,就不能認真一點嗎,你說咱半年見了多少個三清觀?”季澤旭對道觀的大門吐槽。
張子鳴嚴肅許多,這半年來,他和季澤旭走了許多地方,相當一部分時間是在山裏,在道觀、佛寺中留宿的也不少。半年遠離都市喧嚣浮躁的生活,張子鳴的氣質沉穩了不少。
“走吧,道觀不論大小,心誠則靈。既然要拜,那就誠心地拜。”張子鳴道。
兩人走進道觀,道觀并不大,前後不過一百來平,還包括後面的院子。正殿中,有三座雕像,和其他三清觀的雕像相比,這三座雕像敷衍許多。雕像下面的供桌,空空如也,還落了一層灰。
“啧啧,老張,我看咱們今天是來錯了。”季澤旭轉了一圈,搖搖頭道,“這裏連個人都沒有,這座道觀,明顯是個廢觀,早就被人放棄了。咱們還是早點下山,明天再找一座。”
張子鳴把供桌擦幹淨,然後從包裏拿出水果、香、花,慢慢放在供桌上。他并不是虔誠的信徒,但事情卻做的很認真。他把香點上,沒多久,一股特别的味道就出現在大殿中。
“老季,心誠則靈,拜廟圖的是心安,跟廟的大小沒關系。這座道觀沒人,我反而覺得更好,真神可不願意和俗人共處。”張子鳴跪坐在蒲團上,輕輕說道。
季澤旭道:“老張,我怎麽感覺,你拜了半年的廟,自己都拜出意境了?”
張子鳴笑笑:“隻要認真,做什麽都能做出意境。好了,别廢話了,和我一塊來拜拜吧。”
兩人焚香禱告,幾分鍾後,張子鳴将香插在香爐中。
忽然,地動山搖!
“地震了!”季澤旭大驚叫道,慌亂中,他不忘去拉張子鳴。可是,山上搖晃的太厲害,兩人根本站不穩,季澤旭朝左邊跌倒,張子鳴則倒在供桌前。
“老張,快閃開!”
張子鳴還沒有站起來,就聽到季澤旭大喊,沒等他反應過來,就感覺一道黑影籠罩自己。張子鳴急忙扭頭,原來正殿中的神像正向他倒過來。
“啊!”
神像砸來的太快,根本沒有給他躲避的時間,“嘭”的一聲,神像落地,張子鳴消失不見,殿裏一陣塵土飛揚。
就在這時,地震停止了。
“老張!”季澤旭大叫一聲,連滾帶爬,朝張子鳴而來。他用肩膀頂着神像,想把神像掀開,可是那神像不知道用什麽材質雕刻,實在太沉。季澤旭用盡全力,神像紋絲不動。
季澤旭心中慢慢絕望。
這麽重的神像,砸下去,别說是人,就算是車,恐怕都得砸扁了!
“老張!”季澤旭癱坐在地上,眼淚鼻涕齊流。
“咳咳……”張子鳴的聲音從神像後面傳來,“老季,我還沒死呢。”
季澤旭一個激靈,轉過身。
“老張,你吓死老子了!”
神像砸下來的時候,張子鳴正在供桌邊,當沉重的神像轟然倒下,張子鳴無法閃開,生死關頭,他身子朝供桌下縮,竟然沒有被神像壓住。
說起來,那供桌也夠堅硬的,數千斤的神像,竟然沒有把它砸毀。
“老季,别說了,快拉我出去。”張子鳴心中的恐懼還沒有消退,“等會再震一下,我就真的死翹翹了。”
兩人費了好大力氣,張子鳴終于從側面爬出來。他看看神像,又看看狼藉的大殿,憋了半天,道:“果然封建迷信要不得,我敗了一百座廟宇道觀,沒有得到神的保佑,小命差點沒了!”
季澤旭随手糊了一把臉,大笑道:“這是老馬對你的懲罰,你背離了他的唯物主義。”
劫後餘生,兩人齊齊大笑,卻沒有看到,三清神像上,一縷微弱的光芒蔓延到張子鳴身上,而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