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時常嘲笑她隻有在入睡的時候才像個姑娘,如今她是真的安靜地合上雙眼,與世長辭。
他沉痛地閉上眼,兩指按在眼眶才逼走了即将傾瀉而出的眼淚。
南煜辰擡眼看着他,主動給他讓了位置,他指着竹溪的小手,“她手裏捏着發繩。”
目光逐漸落在那隻手上,竹以最後一口氣像是被人抽走,他頹敗地倒在地上。
南煜辰奮力地扶着竹以,隻是他身上重傷,一不小心就撕裂了傷口,沁出不少冷汗。
見狀,傅若岚走到南煜辰身邊,輕聲道:“我來吧,殿下還是快些回去休息。”
南煜辰注視着傅若岚,灼灼目光令她芒刺在背,她忙不疊地低下頭。
風間很快跑了進來,傅若岚吩咐着:“還不趕緊将殿下帶回去,要是傷着了,我要你好看!”
到底是因爲害怕受傷,還是不願見到我?南煜辰想這麽問。
隻是面前的氣氛太過悲傷壓抑,實在不是問這些問題的場合。
南煜辰沉默地盯着她的背影,見她沒有回頭的意願,他歎了一口氣,才離開。
灼熱的目光消失,傅若岚這才松了一口氣,才看向竹溪。
竹以将竹溪手中的發繩抽了出來,“這是我曾經跟娘學着給她做的生辰之禮,她一直帶在身邊,還說她以後不在了,這個就代替她陪在我身邊。真是個烏鴉嘴。”
他聲音冷靜,聲線也忍不住地發抖,傅若岚睫毛顫了顫,将他轉過來。
見他面如死灰,眼眶通紅卻是幹幹的,她道:“要是難過,哭出來就好了。”
“傅姐姐,我哭不出來。”竹以癟着嘴,“溪兒隻是睡着了對嗎?你看她,平時頑皮慣了,隻有睡着才像個大家閨秀,我常笑她以後會沒人要的。睡醒了就快起來,别吓我。”
摸到她冰涼的小手,竹以一陣哽咽,終于是趴在傅若岚肩頭,嚎啕大哭起來。
站在營帳門口的南煜辰聽到這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也是紅了眼眶。
風間抹了把淚,“殿下,咱們還是快些回去了,要是中了暑,又要折騰許久。”
“溪兒也不要我了,傅姐姐,以後我就是孤身一人了。”
竹以擡起頭,臉上一派茫然。
傅若岚恍然間就想起了上一世傅家滿門抄斬的那日,那時,也是隻剩她一人了。
他的痛苦,她感同身受。
“你叫我一聲姐姐,我自然也把你當做家人的。這不是還有殿下嗎……”
竹以猛然一僵,傅若岚一驚,忙開口:“此事并不是人爲,殿下事先也不知情。若是你因爲這個責怪殿下,那竹溪在天之靈也會很難過。”
“我怎麽會怪罪殿下,那是溪兒舍命相救的人,我一定不會讓溪兒白白死去。”
幸好他沒有生出怨恨,傅若岚欣慰地看着竹以,擦掉他的淚漬,“你們都是好孩子。”
風間又闖了進來,沖着二人道:“傅小姐、竹以請節哀,殿下已經請旨,讓皇上以鎮國女将之名厚葬竹溪姑娘,以慰她在天之靈。”
這是天星開國以來第一位女将軍,還是外國人,是何等的榮幸?
竹以也是呆滞地看了下風間,又迷茫地看着傅若岚。
傅若岚拉着竹以跪下來,竹以回過神來,“多謝殿下厚愛。”
風間回了南煜辰的營帳,南煜辰一臉緊張地看着他,“她什麽表情?”
“傅小姐當然是替竹溪姑娘開心了。”風間如實道,他悄悄觑了殿下臉上的欣喜,又倒了一盆冷水下去,“可是這并不意味着傅小姐會原諒你啊?”
自知說錯話,風間驚慌地捂住嘴,可惜,南煜辰已經一字不落地聽進耳中。
一張俊臉瞬間沉了下來,他眼風一掃,讓風間不寒而栗,“屬下立馬就去領罰!”
不待南煜辰開口,風間腳底抹油一樣,跑到了烈日下,紮起了馬步。
安撫好竹以,傅若岚走出來就看到大汗淋漓的風間,她驚訝着:“你在這幹嘛呢?”
“傅小姐關心屬下,倒不如多關心關心殿下的病情……”
風間猛然一頓,許是竹溪過世給他的沖擊太大,一整天都在說胡話。
傅若岚的臉色也變得難看,風間連忙補救着:“屬下不是有意的,傅小姐不要生氣。”
“不管你是有意還是無意,殿下已是有家室的人,你這麽勸我去找他,居心何在?”傅若岚冷冰冰說,“要是讓王妃知道了,第一個就拿你開涮!”
“屬下知錯。”風間臉上的冷汗越冒越多。
傅若岚沒好氣地轉身離開,之後,她一直都沉迷在藥罐中,不停地煎着藥。
由于晚膳太難以下咽,靜雲饑餓無比,無精打采地搖着蒲扇。
她打了個哈欠,看着聚精會神的傅若岚,她想不通,幹嘛還要掏心掏肺地治療殿下?
難道等他痊愈後,又看他與夏靜娴恩恩愛愛?
自然,這種話她是萬萬不敢和傅若岚講,隻能悶在心頭質問。
傅若岚将藥倒進瓷碗中,将風間和士兵們喊了過來,“你們打仗辛苦了,将這些喝了,能舒緩疲憊,緩解疼痛。”
她分完後,風間手中空蕩蕩,他不解地看着傅若岚。
傅若岚沖他努努嘴,那兒還有一個咕噜咕噜冒泡的藥罐子,“那是殿下的藥,半個時辰後,你把這些藥拿去給殿下喝。”
叮囑完,她把蒲扇遞給風間,拍拍手帶着靜雲潇灑地離開了。
半個時辰後,南煜辰看到風間端着藥碗進來,心裏頭沒由來一陣煩躁。
“殿下喝藥。”風間恭敬地将瓷碗遞給他。
黑壓壓的湯面映着南煜辰的臭臉,他抓起藥碗将它砸到地上。
風間張皇地跪到地上,膝蓋不慎紮進碎片中,他吃痛地擰住眉頭,“殿下饒命!”
“滾!給我滾出去!”南煜辰氣急,沖風間發火。
風間急忙退出去,火急火燎找到傅若岚,“傅小姐救救屬下吧,殿下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把藥給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