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一雙眼眸瞪得老大,亮亮地看着傅若岚。
她身子的狀況,她還是清楚的,她這幾日常常夢魇,醒來更是渾身抽痛、痙攣。
可是看到竹以疲憊的神情,她生生克制着嘤咛。
見她眉宇間的郁色,傅若岚淡淡道:“竹以,你去幫着靜雲一起煎藥。”
竹以猶豫着,視線一直落在竹溪身上。
傅若岚将竹溪攙起來,竹溪拉了拉竹以的手,“哥哥快去啊,喝了藥,我就會好了。”
聽到這句話,原本還愁眉苦臉的竹以瞬間精神百倍,立即沖了出去。
營帳中隻剩下她們倆時,她們臉上的笑容頃刻間垮了下去。
“你爲什麽要騙竹以?”傅若岚抽出銀針,刺進竹溪腳踝的傷口旁。
突如其來的陣痛驚得竹溪縮了縮腳,傅若岚摁住她動彈的腳,“别亂動。”
看着銀針逐漸發黑,夏若岚一張臉更是凝重,忍不住問:“到底發生了何事?”
她将針取出來,又擠着竹溪腳踝的傷口,竹溪疼得呲牙咧嘴。
良久,她才将那時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傅若岚。
他們跌入崖後,南煜辰一直抓着樹枝試圖再飛上去,隻是樹枝不堪重負直接斷了,南煜辰爲了護住竹溪,整個人摔到了地上,身上還承受個丫頭的重量,壓根起不了身。
爲了能夠活命,竹溪咬緊牙關蹒跚地帶着南煜辰往軍營的方向挪動。
隻是這山林到處都是猛獸,他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被野獸發現。
竹溪太在乎前方的路,她壓根沒想到自己踩住了一條蛇,那蛇張嘴就沖她腳踝咬去。
“我當時就覺得一陣刺痛,殿下瞧見了那條毒蛇,直接拽起它,把它弄死了。”竹溪細細地回憶着,“他還幫我吸了毒液,隻是我還是很痛,但他實在太虛弱了,我怕他有個什麽閃失,那我不就成千古罪人了嗎?我忍着劇痛,我們終于是回了營帳。”
兩人傷痕累累的樣子吓壞了衆人,他們着急地找來了大夫,爲二人診治。
“照理說,這裏有蛇,大夫應該也會備些祛毒的藥材。”傅若岚凝視着竹溪發紫的臉頰,心中疑惑不已,爲何竹溪就傷得如此嚴重?
竹溪睫毛一顫,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外面的營帳,才低聲道:“當時殿下陷入昏迷,大夫看我太過嚴重,就先要爲我解毒……隻是那些藥材根本不足以把我體内的毒除掉,給我用,完全是暴殄天物。”
傅若岚張大雙眼,抿了抿唇才嚅嗫着開口:“那你就把那些藥材全讓給殿下了?”
竹溪鄭重點頭,“他幫我吸了毒,也可能染上劇毒,我不能讓殿下出事……”
她話一頓,目光灼灼地看着傅若岚,“我知道,要是殿下出事,傅姐姐會傷心崩潰的。”
傅若岚的手指一僵,秀眉擰得死緊,她不知道對竹溪到底該罵該賞。
她又紮進幾根銀針,想要把毒液逼出來,可那些銀針瞬間被黑,立即廢掉了。
眼眶突然濕潤,她煩躁地抓了把頭發,爲什麽連她都束手無策,難道真要看着小丫頭孤零零地死去嗎?那竹以怎麽辦呢?
“殿下的性命固然重要,可他也不願意舍掉另一個人的命來換他自己的。”傅若岚小聲喃喃,淚水掉在了竹溪的腳踝上,“竹溪啊,你怎麽那麽傻啊?”
“因爲殿下是您心中重要的人,他萬不能出事。”
竹溪之前嚣張的氣焰都被她收斂起來,此刻安靜得非常乖巧。
也正是這份乖巧讓傅若岚的心像被人猛地攥緊,攥得她喘不過氣來。
竹溪真是個讓人心疼又憐愛的小丫頭。
“我竭盡全力,不會讓你出事的。”傅若岚撫摸着她的秀發,“我去看看他們給你煎的藥。”
她不忍心再看到竹溪的表情,匆匆找了個借口跑了出去。
邊關的陽光尤爲毒辣,她一出去,刺眼的光芒将她的眼淚又刺了出來。
十指捂住臉頰,她輕輕抽噎了會兒,才擦幹眼淚走到煎藥處。
竹以和靜雲笨手笨腳,手忙腳亂地給藥罐子打扇。
“小姐!你怎麽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哎喲!”
靜雲看到傅若岚,像是看到救星一樣,正往她面前蹿,不小心踹到地上的藥罐子,差點踉跄地摔到地上。
傅若岚眼疾手快扶住她,兩個人往後退了幾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竹以看到她,更是賣力地扇着扇子,急沖沖問:“傅姐姐,溪兒怎麽樣了?好奇怪,那些大夫都不來看她,就随意開了幾貼藥。”
傅若岚垂下頭,飛快地抹去眼角的淚水,如實相告:“她情況不太好……”
竹以的手僵住,心中又了然 “怪不得、怪不得這麽久都沒大夫去看她,是讓她自生自滅。”
“萬萬不能這麽說,那毒蛇毒性太過猛烈,能撐到這麽久,純粹是靠這些藥續命。”
“那有什麽用,再也不能讓竹溪好起來了,不是嗎?”
竹以緊抓着蒲扇,手上的青筋凸了起來。
“傅小姐!傅小姐!”風間匆匆忙忙跑過來,抹了一把額上的虛汗,“不好了!”
傅若岚輕輕瞥了他一眼,“殿下是出了什麽事嗎?恕若岚分身乏術,不能去看他。”
風間搖搖頭,“方才殿下去探望竹溪姑娘,卻……卻……”
“卻什麽卻?怎麽到這個時候開始結巴了?”
竹以猛然擡頭,扔開蒲扇沖到風間面前,拽緊他的衣襟,“你說啊!竹溪怎麽了?”
他心中已經有不祥之兆,但是他不願信。
風間不忍再看一眼竹以,别開眼悶聲說:“竹溪姑娘,沒了。”
竹以松開風間怔怔地看了眼咕咕發響的藥罐,一個使勁踢碎了她。
他痛苦地叫了一聲,發狂地般往竹溪的營帳跑去。
“竹以!”傅若岚喊了一聲,也跟着跑了過去。
營帳中,南煜辰安靜地坐在披頭散發的竹溪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