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謹遵王谕！”

奉常出列，對着嬴政行了一禮，然後恭敬地問道。

“諸卿與寡人同行。”

嬴政回過身來，對着群臣說道。

此時的鹹陽城熱鬧非凡，畢竟是将一國君臣全部俘獲，而且還是與他們相争數百年之久的趙國，所以秦國百姓與有榮焉。

沿途空出數丈寬闊的道路供遠征歸國的秦軍使用，而百姓就圍攏在道路周圍，墊着腳尖，伸長了脖子，隻爲看一看趙國國君。

“狗伢子，你鑽個什麽勁，快滾一邊兒去！”

“哎，哎，哎，别擠啊，那個就是趙王？趕咱們大王差遠了！”

“可不是，要不怎麽是咱們大王生擒了他！”

“夷其家，滅其國，擒其身，獻俘于太廟，王之至矣！”

……

嬴政走在大道之上，暗自運足法力，做好了防禦。

因爲他始終感覺有一股淡淡的殺氣在周圍，卻又無法鎖定。

而今日百姓圍觀他的功績，又讓他不能輕易驅逐百姓，因此隻能被動承受着。

“中車府令，你是幹什麽吃的？在迎接的隊伍之中混入了刺客，難道你都不知道？”

嬴政的聲音有些冰冷，讓中車府令打了個寒顫，就欲開口叫人。

“是臣莽撞了。”

中車府令也不申辯，幹脆利落地承認了錯誤。

“暗中派人排查吧，寡人可不想在今日見了血！”

嬴政腳步不停，沿途不時微笑着示意百姓，仿佛是世界中心。

“今日才知王上如此和善，依我看，以前對王上的那些殘暴不堪的流言，應該是奸賊污蔑所緻。”

“沒見識，你懂什麽！那些殘暴的事還真可能是大王做的，那叫恩威并施！”

“少讨論這些，某叔父、兄長皆戰沒于趙賊之手，今日大王親征，攻滅趙國，爲吾家報得大仇，痛快！”

……

再長的路，也有盡頭，何況鹹陽城門到鹹陽宮并不遙遠。

嬴政龍骧虎步，帶着群臣進了議政大殿。

而趙王遷等一幹人等，全部被重兵看押起來，等着被嬴政傳喚。

“寡人離宮多日，可有什麽要事未曾決議？”

嬴政也不去換王服，直接帶着盔甲坐在了王座之上，面向群臣問道。

“回王上，楚國使臣已經來了月餘，聲稱一定要見到王上才肯回楚地。

颍川郡仍有零星反抗，似乎是由韓國諸子百家的人在帶頭。

另邊關夷狄有異動，未得陛下允許，臣等不敢擅專。”

隗丞相看了看王丞相，見他沒有出面的意思，于是踏前一步，開始彙報。

“稍後在寡人傳了趙王上殿之後，再宣楚使觐見。”

嬴政側過頭，對着内侍說道。

見内侍點頭應諾，複又朝着百官說道：“諸子百家，不明天下大勢，敢肆意破壞寡人江山，寡人必不輕饒了他們！”

“陛下息怒！”群臣參差不齊地勸說道。

“此次寡人出征，所用将校皆爲秦人。

既然其他六國諸人心不與寡人齊，不如驅逐之！”

嬴政大怒着說道，可他的眼神卻充滿冷靜，将殿中百官的神态一一記在心裏。

聞聽此言，群臣有的發慌，有的痛心疾首，有的興奮起來，還有的面無表情，擡頭看着嬴政。

“陛下不可！”

嬴政循聲望去，原來是李斯。

“李愛卿有何見教？”

嬴政臉上看不出喜怒，聲音也平靜至極。

“陛下切不可驅逐六國之臣啊！

因韓地之賊抗秦，而逐己國之客，竊以爲若覺髒而剁手，因噎而廢食矣。

昔穆公求士，西取由餘于戎，東得百裏奚于宛，迎蹇叔于宋，來邳豹、公孫支于晉。

此五子者，不産于秦，而穆公用之，并國二十，遂霸西戎。

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富強，百姓樂用，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裏，至今治強。

惠王用張儀之計，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漢中。

包九夷，制鄢、郢，東據成臯之險，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國之衆，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

昭王得範雎，廢穰侯，逐華陽，強公室，杜私門，蠶食諸侯，使秦成帝業。

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

由此觀之，客何負于秦哉！

向使四君卻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國無富利之實，而秦無強大之名也。

今陛下緻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寶，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劍，乘纖離之馬，建翠鳳之旗，樹靈鼍之鼓。此數寶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說之，何也？

必秦國之所生然後可，則是夜光之璧，不飾朝廷；犀象之器，不爲玩好；鄭、衛之女不充後宮，而駿良駃騠不實外廄，江南金錫不爲用，西蜀丹青不爲采。

所以飾後宮，充下陳，娛心意，說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後可，則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錦繡之飾不進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趙女不立于側也。

夫擊甕叩缶彈筝搏髀，而歌呼嗚嗚快耳者，真秦之聲也；《鄭》、《衛》、《桑間》，《韶》、《虞》、《武》、《象》者，異國之樂也。

今棄擊甕叩缶而就《鄭》、《衛》，退彈筝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

快意當前，适觀而已矣。

今取人則不然。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爲客者逐。

然則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

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諸侯之術也。

臣聞地廣者粟多，國大者人衆，兵強則士勇。

是以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衆庶，故能明其德。

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四時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

今乃棄黔首以資敵國，卻賓客以業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謂“借寇兵而赍盜糧”者也。

夫物不産于秦，可寶者多；士不産于秦，而願忠者衆。

今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雠，内自虛而外樹怨于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也。”

李斯洋洋灑灑地說出了一大堆谏言，令群臣大爲驚歎。

“說得好！”

嬴政第一個爲李斯喝彩，然後目光凜冽地看着群臣，似譏諷地說道：“殿中諸卿本爲國之棟梁，偏生有些人私心過甚，拔一毛而利天下其不取也！

秦之強，在于納八方之俊才，今卻有人欲以秦人獨尊！

寡人乃秦王，卻不僅僅是秦人之王，寡人要做的是天下之主，是全天下的王！

以後再有此議，再有此心者，寡人必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