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棟始建于四十年前的老舊居民樓,早已被風雨侵蝕得不像樣子的牆皮即使經過了數次粉刷但卻還是難以掩飾其下的殘破。
将潮氣隔絕在外的一樓客廳,屋子的主人沒有開燈,整個客廳漆黑一片,唯有窗外的那盞路燈靜靜地傾入了一抹暖黃色的光。
窗邊的沙發上,蘇飛取來一席小被子壓在腿上禦寒,然後如往常般戴着耳機捧着手機在看着小說,任由那來自窗外的光映在他身上。
蘇飛很喜歡看小說。
沒房沒車隻有工作,沒錢沒勢還沒對象,貸款一天天還着,日子一天天過着,仿佛一眼就能看到頭,這就是他的生活,談不上好,談不上壞。
但小說卻不是這樣的!
小說中的世界有着無數種可能,你很難猜到下一段劇情中會有什麽驚喜出現,也很難猜到你什麽時候會吃毒棄書。
"你要往長遠看,不能拘泥于眼前這點小事?哈哈哈,寫的什麽東西?打擾了,再見。"
不多時,蘇飛皺着眉頭棄書了。
他吃毒了,他最聽不得的就是什麽眼光要放長遠要有遠見這種話,每每聽到看到,他都會心身不适非常難受。
如此奇葩的毒點實在是讓作者防不勝防。
但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當初上大學選專業時,什麽都沒打算的蘇飛爲了撩小姐姐而選擇了幼師專業,最終如願以償成爲了全系唯一一個男生。
因爲長相可愛俗稱小奶狗,蘇飛在系裏很受歡迎,也很受姐姐們的照顧,于是,大學的幾年變成了最讓他難忘的幾年。
當蘇飛戀戀不舍地走出學校的大門時,他的二老舅早已等候許久,然後一個電話便給他安排了一份工作,是在自家的幼兒園裏當老師。
整個幼兒園裏也沒幾個男老師,工資待遇更是沒話說,再加上還有二老舅的罩護,蘇飛理所當然的認爲這又是天堂。
但無數熊孩子和熊孩子的熊家長們直接告訴了蘇飛一個恐怖至極的事實。
這不是天堂,這是地獄!
現在的蘇飛甚至連做夢都會夢到那些熊孩子們的無端吵鬧,熊家長們的責怪眼神,還有少數幾個表面看起來美好但心中蔫壞經常欺負孩子們的女老師。
蘇飛很後悔,這份工作根本不适合他,他的心每天都在備受煎熬,但事情已經這樣了,還能怎麽辦呢。
工作三年之後的蘇飛已經完全沒有了當時在大學中衆花捧草的樣子,現在的他每天捧着保溫杯泡枸杞,下個小雨都得取個小被子蓋腿上禦寒。
夜生活?不存在的。
相比夜店酒吧或者通宵打遊戲,現在的他更喜歡在雨夜喝着熱水關着燈蓋着小被子溫暖地看小說。或許隻有這樣平淡的節奏才能讓他恢複狀态保持精力然後積極地去面對生活。
可就在剛剛,他棄書了。
沒書看了就隻能去書城找書看。
書城之中眼花缭亂的各種小說琳琅滿目,找了半個小時之後,卻一本合心意的都沒找到。
蘇飛長歎一聲,隻好再次點開剛才差評舉報删除過的那本破書。
"算了,就原諒你吧,其實你除了那句話,别的都還挺好的。"
生活的苦難并不能阻止他對美好的追求,即使這絲美好中有些瑕疵,但隻要無視掉那些瑕疵,那這美好便是完美。
這一看就看到了晚上兩點半。
直到手機提示電量不足時,蘇飛才意猶未盡的走到床邊。
然而他并沒有打算睡覺。
他是要一邊充電一邊繼續看。
連接着手機的充電器插入插闆的那一刻。
嘭!
大爆炸!
蘇飛人沒了。
...
"最後一件拍品!"
"一個純血人類!"
"衆所周知,純血人類早已在諸天萬界中絕迹萬載,或許諸位會有許多疑惑與不解,但在下可以代表本會做出承諾,此人血脈絕無問題,他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純血人類!"
金碧輝煌的拍賣大殿。
一場拍賣會已經進行到了尾聲。
簡單的介紹過後,主持人将黑布緩緩揭開,一個透明的箱子出現在了高台之上。
這箱子裏有一個人。
這人上身套着衛衣下身卻穿着短褲,正是蘇飛本人。
蘇飛出現的瞬間,整個拍賣會現場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劇烈喧嘩聲。
仿佛那箱子裏有個宇宙級偶像似得。
此時的蘇飛滿臉懵逼。
他眯着眼睛,适應着黑布揭開之後突如其來的刺眼光華,在這個過程中,他還非常理智地梳理了一下眼前的情況。
在他來到這個世界前的最後一秒,他看到了插銷上的火花與爆炸,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那街邊十塊錢買的充電器出了問題把他炸死到了這個世界。
而他出現在這個世界還不到一秒的瞬息之間,他就被幾個長相奇怪的黑影給抓了,之後他就被關了起來。
再見光時就是剛才了。
此時他身處的高台位于一個圓形場館的正中央,無數燈光的聚集直射使得高台亮如白晝,但與高台上的明亮刺眼相反,高台之外是一片無盡的昏暗。
隐隐約約可以看到,在四周昏暗的深處有着無數張座椅,高處還有着無數個包廂。可以猜到,那些座椅包廂中必然還有着無數雙眼睛,而那些眼睛的聚焦之處,則一定是他蘇飛本人。
這顯然是個拍賣會。
雖然這場館中的所有人說的每一句話蘇飛都聽不懂,但主持人在揭開黑布之前口中字正腔圓的人類二字他聽懂了,那是貨真價實的漢語。
所以這拍賣會拍賣的,是他自己?
"嗯...這個開局很赤雞,要是出個小說肯定是要支持一下的!哦,這是真實世界嗎?對不起,打擾了,下輩子再見。"
蘇飛直接放棄了掙紮。
他蜷縮到了箱子角落,将頭埋到手臂之下後,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嘴上說的雖然輕松,但心中的害怕與絕望,或許也隻有他自己才能知曉。
他現在要面對的就是一個無解的死局。
他隻是一個普通人,怎麽可能打得開這足有七八十厘米厚的透明箱子?自救的第一步都無法做到,他還能指望什麽呢?除了任人宰割,他還能做什麽呢?
...
拍賣會的流程顯然不會因爲蘇飛流淚而産生什麽變化,很快,一道嚣張至極的報價聲傳遍了全場。
"血族出價極天秘境的三分之一!"
全場再起嘩然,也不知道是在嘩個什麽。
...
與場下的喧鬧相反,
五号包廂中是一片壓抑的寂靜。
奢華包廂的昏暗深處,兩位美貌驚人氣質如仙的女子正坐在軟椅之上輕聲交談。
因爲壓軸拍品的萬載罕見與絕世價值,這場拍賣會的門檻極高,不知有多少大人物千裏迢迢前來隻爲一睹那壓軸拍品真容。在這個情況下還能坐在包廂中的人物,其地位背景定然不凡。
這五号包廂内的兩位女子便是如此,二人此時都身着一件一看就昂貴至極的皮草大衣,顔色一粉一青,都是絲滑如水華貴至極,仿佛不應現世人間。
但此時二人眉頭緊鎖,其中年紀約莫隻有十**歲的女子更是死死揉捏着身上青色大衣的一角。朱唇起落之間的緊張與氣憤更是将她原本高貴冷豔的氣質散得一幹二淨:
"姐姐,血族的人可真不要臉!那極天秘境位于他們血族領地的核心,誰敢要?誰有能力要?他們這不是找事嗎?"
"沒事,這不是血族能撒野的地方。"
那位年紀約莫二十四五歲的姐姐換了個坐姿。
而她在說話時的語氣顯得極其淡然與溫柔,顯然是沒有把那血族放在心上:"别擔心,靜靜看着就好。"
很快,又有其他報價從主持人口中傳出。
【八号包廂出價:血族老祖屍骸一具!】
【十七号包廂出價:血族老祖屍骸兩具!】
...
其他包廂中的大佬紛紛出手去惡心那血族,這一解氣的行爲讓全場持續沸騰,嘲笑聲咒罵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哈哈,姐姐,你看!萬寶會都認可他們血族老祖的屍骸比他們的秘境價值高了!我們也報個幾具怎麽樣?"
受到情緒感染的妹妹也想去湊個熱鬧。
她興奮地起身從包廂暗處跑到了包廂窗邊并向外看去,一跑一跳間,她身上青色的皮草大衣輕輕從肩膀滑落至了臂彎。
大皮草的尾部被随意地拖在了地上。
在窗外光線的照耀下,
整件皮草呈現出了一抹夢幻迷離的青亮色。
那抹青亮仿佛星空深海如瀑布般從女子臂彎處直淌而下,又在女子腳邊彙聚成湖,此瀑此湖柔波粼粼仿佛能将魂魄吸入然後禁锢永生。
難以想象這是什麽生物的毛皮居然能如此奪目尊貴。
"梓曦,不可胡鬧。"
姐姐輕聲訓斥,眉眼間的擔憂卻從未放下。
【七号包廂出價:血族老祖屍骸十具!】
【三号包廂出價:血族老祖屍骸二十具!】
...
伴随着一聲聲報價的接連傳出,排名靠前的包廂接連出手擡價,名爲梓曦的妹妹也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
"姐姐,三号包廂居然有二十具血族老祖的屍骸?他們若是出手和咱們搶人怎麽辦?"
"不管他們,此人我勢在必得!"
姐姐款款起身走到妹妹身邊,
同時也走到了光線之下。
光線之下的粉色大皮草呈現出的亮色粉到了極緻,但那深邃的粉卻也不顯旖旎隻顯冷豔,讓人自慚形穢不敢多看隻想沉淪其間死也無悔。
兩件足以滿足所有女性幻想的奢華皮草大衣并列,将金錢的魅力展現的淋漓盡緻。
相較之下,青色皮草像是不懂世事的年輕人們心中的向往,而粉色皮草才是真正的皮草大道...
...
好像所有人忘記了蘇飛的感受。
那些大人物每一次的随意報價,場中吃瓜群衆持續的歡樂沸騰,還有某人對皮草的不斷對比研究,對蜷縮在角落中瑟瑟發抖的某飛來說,都是一次次的重錘直擊靈魂。
蘇飛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也不知道會是什麽人最終把他買下,但常看小說的人都有着非凡的腦補能力。
蘇飛也看過許多小說。
他也是會自己去腦補的。
于是每當有報價聲響起,蘇飛都會在腦中腦補出價人的形象與他自己要面對的結局。
而伴随着一聲又一聲的報價,蘇飛腦補的畫風也變得越來越無法描述的悲慘,而腦補的畫面則更是慘不忍睹的喪盡天良。
...
【五号包廂最終出價:升仙台半截!】
【一号包廂,二号包廂,三号包廂,六号包廂,七号包廂的最終報價物品價值均未超過五号包廂,恭喜五号包廂!】
現場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嘩然聲。
時隔幾十上百輪報價之後,又一次熱鬧起來的全場驚醒了一直在發楞的蘇飛。
但此時的蘇飛已經麻木了。
他的四肢都自然放松地耷拉着,仿佛一個癱瘓多年的病人。他的雙目黯淡無神,面對這次嘩然也隻是清醒了一瞬便又黯然了下去。
沒人知道他究竟腦補了些什麽奇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