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内,湊齊三十萬,當是賠償我三哥的損失。三天後我還會來,要是沒看到錢,那對不起,有關的人一個也跑不了。”
李枭公司的一名年輕小夥兒穿着黑西裝夾着皮包,走進病房,便直不愣登的指了指戴開明和羅玉淳兩人蹦出這麽一句話後,便離開了。
原本三人因爲被華新廠開除一事就已經有些迷茫,不知該何去何從了。這李枭的人一來,無疑是給了戴開明和羅玉淳兩人再一次迎頭痛擊。
“小伍,小戴,我得走了。”
三人陷入沉默後,拐子率先發聲。
“去哪?”曾銳随口問了一句。
拐子搖了搖頭道:“暫時我還不知道去哪兒,但是我知道自己肯定不能留下。三十萬,你就是殺了我,我也還不起呐!我反正一個人無牽無挂,在哪兒也沒什麽關系。”
語氣灑脫,但仍然難掩他眼角的憂愁。
拐子并不是七城人,他屬于當末世來臨最早進入七城的那批幸運兒。再加上腦袋夠活,混到了這麽一份華新廠的穩定工作。以他二十七八的年紀,按理說安安心心幹兩年,即便不能提個線長工長啥的,至少也能組建一個幸福的小家庭。可這一切都因爲自己哥們義氣助拳,給打沒了。
李志勇在醫院裏露過最後一面後,誰也沒有再見過他,那個信誓旦旦地說着自己會負責,自己會處理的事情主要責任人。早已經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裏,了無音訊。
相比于拐子的灑脫,小戴則是陷入了徹底的沉默,曾銳試圖開導開導他,但是小戴揮揮手隻說了一句自己想靜一靜。康複的已經差不多的拐子邀曾銳一同出去喝頓酒,全當給自己踐行了。
在酒桌上一向有些話痨的拐子卻很少開口,兩人更多的交流,是通過兩個透明的玻璃杯碰撞完成。拐子原本雖然也能喝些,但絕對算不是好酒之人,可這一晚他重複的動作,像是那流水線上的機械一般,舉杯仰頭倒酒。
“小伍,哥哥我心裏不甘。”
喝到最後滿身酒氣兩眼通紅的拐子,壓抑着心情拍着桌子,小聲的向曾銳說道。
曾銳點了點頭,拐子的心思他完全能理解,不光拐子他也罷小戴也罷,都對李志勇的行爲十分不屑。
從懷中掏出錢包将三千塊錢擺在了酒桌上,向拐子推了過去,并同樣壓低聲音說道:“拐子哥,你走我就不送你了。咱倆認識的時間并不長,但是挺對脾氣。人家都說你這人怎麽樣怎麽樣,但我知道你對我是實打實的好。咱自個長了眼睛什麽人什麽事自己能看。兄弟也幫不上你什麽忙,這三千塊錢全當小伍給你提供的一點路費,在這兒小伍祝拐子哥以後的日子宏圖大展!”
拐子的淚水從眼角滑過,他用衣袖擦拭了一番之後,給了曾銳一個大大的擁抱:“兄弟,隻要哥哥不死,他日若是能回到這兒,必定千倍萬倍的回報你!”
而曾銳則是龇牙道:“兄弟之間不談回報,你下次回來了請我去海立方上七樓見見世面呗!”
兩人相視一笑就此分别,拐子裹着大衣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再見面已是多年以後。
三天後那名穿西裝打領帶自認爲身份不凡的李枭馬仔再一次來到了醫院,而小戴的家人确實東拼西湊準備了三十萬現金,直接提走。
小戴是七城本地人,在郊區有祖宅,平日裏父親在郊區有自己能做些邊邊角角的工程隊接點小活兒,母親在郊區的加油站工作,也算是條件還可以。
如此幸福的一個家庭,就因爲小戴爲兄弟兩肋插刀的一凳子打了個稀碎。
在寸土寸金的七城,父母省吃儉用的給小戴買了用來結婚的兩房,隻能低價賤賣用于湊錢,用在家附近找隔壁鄰居,挨家挨戶求爺爺告奶奶才總算把錢湊夠。
拐子孤家寡人可以一走了之,而他戴開明走不開。他家中除了他自個,還有他的父母以及爺爺奶奶那一輩的親人。
三十萬确實算是一筆很大的數目,但他戴開明卻不能爲了這三十萬抛下一切。那名來醫院放話的小夥子确實不足爲懼,但他頂着李枭的名頭過來,便是拉虎皮做大旗狐假虎威,他戴開明一家也不得不服。因爲李枭的名,在七城哪怕在郊區也很少有人跳腳起刺,普通老百姓們根本得罪不起。
老徐的葬禮上,蔡書記作爲治喪委員會會長發言幾度哽咽。先是講述了老徐這平凡而又不太平凡的一生,站在華新廠職工的角度爲他歌功頌德。願他能夠在天之靈保佑華新廠能夠一帆順風,繼續争創輝煌。
老徐的葬禮,羅摯旗小曹曾銳三人都去了。準确的說前者都是爲了陪同曾銳一塊兒,自從拐子離開小戴被接回家了之後曾銳也沒地兒去,整日三人便厮混在一塊兒。
對于老徐的死,三人都算是知道内情的人,看着台上蔡書記聲淚俱下酣暢淋漓的表演,嘴角紛紛挂起了一絲冷笑。
曾銳在心中想到: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在天之靈的話,你蔡書記恐怕寝食難安吧?
在追悼會上底下的人群中站在一位有些特殊的來賓,他就是老徐信賴的老領導。可以說他能夠坐在今天的位置,跟老徐在後頭不遺餘力的支持,在關鍵時候要錢給錢要力出力是分不開的。
而老徐能夠穩坐華新廠的第一把交椅,無論怎麽改革怎麽改制,他都能将華新廠牢牢地抓在自己手中。這背後同樣是因爲有着老領導的支持,他才能說話如此硬氣,在一些特定的時候甚至可以不将其他人放在眼裏的原因。
老領導的眼神凝重,對于老徐這段時間的發生的事情他并不知曉。他作爲區裏的二把手,再加上自己也快到了退位讓賢回家養老的年紀了,所以很多事情他都沒有過問。
而老徐恰巧是已經心中打定主意,要去登門拜訪老領導時,還沒來得及付諸于行動便已經犧牲了。
作爲多年的上下級,亦師亦友的關系。對于老徐的性格,老領導是十分了解的。老徐養成了一貫部隊的嚴謹作風,無論是做人做事都會守規矩。這一場看似平常的車禍,總讓他覺得有些意外,可偏偏又說不出個滋味來。
再加上老徐屍骨未寒,蔡書記便接任廠長一職他更是沒能想通。無論如何,至少也應該走一個代廠長再選舉的流程,可爲什麽現在竟然連流程都不願多走了。
以他多年的政治生涯的敏銳性,他察覺到這中間一定有貓膩存在。自己這位得力幹将奮鬥了大半輩子,最後卻死于非命。那自己哪怕是拼盡了這一把老骨頭,也一定要讓他沉冤得雪!
于是乎老領導沒有繼續留在追悼會上,看着蔡書記等人虛假的表演。他決定用自己的方式來好好的送送這位多年的弟兄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