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逃亡路上的心亂如麻,這會兒等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郭華内心反倒是平靜下來了,當一個人能夠直面死亡後,那所面臨的一切也會變得更加坦然。
一個人在沖動狀态下做出的一切都是不理智的,将心态放平的郭華反而變得無所畏懼了。
他已經想明白了自己的結局已經注定,無論再如何掙紮也改變不了。既然如此,倒不如走的坦蕩些,或許還能在走之前通過自己的行爲爲家人謀求些許利益。
如果說郭華唯一還有什麽執念沒放下的話,那就是牛力的背叛了。
前幾年大火的一部叫《陳情令》的劇中形容金光瑤有過這麽一句話:縱然十惡不赦之人,卻也有專屬于某人的柔軟。
而對于郭華這麽一個利益至上的人來說,牛力或許就是他還保持善良、真誠僅存的證明了。
他絞盡腦汁也沒有想明白,自己推心置腹大力栽培的牛力爲什麽會選擇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他需要一個解釋,這個解釋甚至已經化爲了執念,解不開死不瞑目。
……
三個小時過去。
“啪嗒!啪嗒!”
郭華所在囚室正前方陰暗冗長的走廊上傳來了皮鞋後跟踏地的撞擊聲。
原本閉目養神的郭華瞬間睜開了雙眼,眼中閃過一絲别樣的光彩,他深呼吸兩口,下意識的将原本微微彎曲的脊背挺的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危襟正坐。
在下屬的面前他永遠保持着上位者的威嚴,上下有别這是對管理者最基本的要求。
“嘩啦!”
鐵門再次被打開,穿着一身深黑色休閑服,腳上蹬着雙白色運動鞋的牛力出現在了郭華的面前。
牛力原本每天捯饬的十分緊緻的小分頭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幹淨利落的寸頭,整個人看上去也年輕了好幾歲。與以前那個無論什麽場合都是白襯衣花領帶西褲大皮鞋的形象,截然相反。
“郭總,聽說您找我?”牛力抻了抻看褲線,一屁股坐在了郭華的面前,看起來更加的怡然自得。
“你…你爲什麽要出賣我?!”
在這靜靜等待的三個小時裏,郭華的腦海中已經幻想過無數次兩人見面的場景,他原以爲自己已經調整好了狀态,在面對牛力時也能夠保持百般淡定。
可真當牛力活生生出現他的面前時,他原本刻意營造好的一切都已經瞬間土崩瓦解了。
郭華的話語中帶着微微顫抖,一張口就問出了自己最爲迫切知道答案的問題。
“出賣?不不不!郭總,我可沒有出賣你!”牛力連連搖頭,嘴上那副略帶着幾分邪性的笑容,郭華從未見過。
即便郭華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可看到牛力這副有些欠揍的嘴臉,還是忍不住怒斥道:“自從你剛進公司起在底下默默無聞苦幹時,我就對你另眼相看!哪怕你能力不足,我也從來沒有指責過你,你現在擁有的車子房子包括你的子女撫養老人贍養,全都是我一手包辦的,我把你當親兄弟,你出賣我?!”
别看郭華是把扯犢子的好手,但人家這兩句話還真是發自心底的。
無論是爲了在手下其他員工面前作秀,還是真心實意把牛力當嫡系栽培,至少他對牛力好這一點兒絕對是不摻水分的。
牛力身子向後一仰,一手撐地,另一隻手從褲兜裏掏出了煙盒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後,連着煙盒打火機一塊兒扔在了郭華身上。懶洋洋的叼着煙,像足了小痞子。
“啪嗒!”
“啪嗒!”
随着兩人點燃香煙,煙氣在這件狹小的囚室内逐漸擴散,牛力眯着眼看向郭華道:“郭總,你這話說的你自己不覺得可笑嗎?與其說是兄弟,我更像是你養的一條忠心耿耿的狗吧?”
“老子就算是養條狗,十幾年精心飼養,它也絕不會對我龇牙咧嘴反咬一口!”郭華瞪眼回道。
“對呀,我不是狗啊!更何況,你确定你的一手包辦就是我想要的嗎?”
“嘶!”牛力猛吸了一大口煙“咳咳”的咳嗽了兩聲後,接着說道:“我這一路上兢兢業業被你當做模樣典型去培養,成長軌迹也全是按照你安排的在走,可你有想過這踏馬是我想要的嗎?”
“合着我十幾年的功夫,全搭在了一頭喂不熟的白眼狼身上?”郭華歪着腦袋眼中滿含怒火,若是怒火可以化爲實質,那牛力恐怕已經被燒成了一片虛無。
“華哥,我憑良心說,這些年你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但對我确實不錯。”牛力用手指夾着煙,随意地彈了彈煙灰。
“那你爲什麽賣我?你究竟是什麽意思?”情緒愈發激動的郭華宛若瘋癫,語速極快的喝問道。
“呼!”牛力朝着郭華臉上吐了一口煙,将煙頭摁滅在水泥地上,反問道:“華哥,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從一開始這一切就是一場騙局。”
“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不叫牛力,我真名叫張行。你安排在加油站工作的那老兩口也不是我父母,我是個孤兒來自七城外一處小縣城裏的孤兒院,六歲被人領養,領養我的人叫做羅正泰……”
說到這兒,郭華就已經什麽都聽明白了。
原來他樹立的先進典範,培養的心腹骨幹都不過是有人在幕後刻意操縱得出的結果罷了。
曾經有一部馳名國際的電影叫做《楚門的世界》,裏頭講述的故事是主人公楚門,他身邊的一切全都是虛構的,他的努力他的奮鬥他的取得的成功,一切的一切全都是虛假的,他接觸到的人全都是演員,而他自己對此一無所知。
而郭華,現在的感覺正是這樣。
他有過夢想有過追求,對老大哥羅正泰的王位也算是垂涎已久,但隻要羅正泰還在一天他絕不敢張口。
直到老羅的意外離開,讓他重新燃起了自己的夢想,我要執掌騰泰,我要做的比他更好。
卻沒曾想,自己在體驗操縱他人人生的過程中,自己同樣不過是一顆被人随意擺弄的棋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