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熱鬧和忙碌之後。
數百本抄錄自高等蟲人王國大圖書館的寶貴手稿,被勤勞的衛兵搬運堆砌在了驿站大廳的一角。
對于這批足以讓人類文明從上古時代加速邁進工業啓蒙時代的寶貴知識,莫莫顯得并不是十分在意的樣子。
畢竟,這批手稿,全是由他親手抄錄編寫的内容,其中的知識,作爲科班出身的正牌學者,莫莫的腦海中早已掌握。
若不是因爲這批漢語手稿,回到黎丘後,可以直接充當教材使用,他才不會這麽不辭辛勞的帶着這麽一大堆東西跨越東西大陸呢。
順便,也緬懷下馱着書稿老死在返程路上的傻驢子吧。
忙完了的衛兵們相繼離開。
莫莫無視了某個衛兵鋒利如刀的眼神,之後花了不少的功夫,才送走了平日裏冷的像冰塊、戰場上卻瘋的像火焰、在某些人面前又有點傻甜傻甜的西薩。
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莫莫回到了驿站中。
“咦……”
進門的第一眼,他便看到一個一襲白衣的男子正站在他的那一堆書稿前,認認真真的看着某本書中的内容。
“你拿的的三級博物學的内容,看不懂的,想看的話,先得從旁邊那垛啓蒙書籍開始看起。”
莫莫拉過一條木凳,倚着了大廳中間的立柱,懶洋洋的坐下,順帶好心提醒了一下,這個渾身上下透着藝術細胞的男子,讀書要循序漸進的道理。
對方倒也從并沒有感到尴尬,隻是笑着将手中的書稿放回原處,然後轉過身來,對着莫莫笑了笑了。
這笑容,明明很正常,但莫莫就是有點莫名的慎得慌。
“你好,我叫牧歌,小草的丈夫。”
終于知道慎得慌的感覺從哪裏來了。
一隻右手伸到了莫莫面前,稍稍卡頓了一秒的時間,莫莫握住了這隻手。
握手是羚虎族的常用禮儀,以前的黎丘可沒這習慣,看來這十多年來,人類和羚虎族的交流非常深入嘛。
莫莫胡亂的想着。
“哦,我知道你,唱歌的那個。”臉上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握手的力道卻是稍稍加重了一些:“我家小草妹子都嫁人了呢,真是時光匆匆不等人啊,等回到黎丘,我可得叫上你家小草,還有你家牧雲小子,一起聚聚……都是一家人,你也記得來哦。”
“謝謝。”臉上仍自笑着,但小白臉的下一段話卻将莫莫心裏莫名的不爽瞬間澆滅了。
“隻是可能小草已經不記得你了,畢竟當年發生了那件事情,她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傷害。”
莫莫皺起眉頭,略顯不安地問道:“傷害?什麽意思?小草她還好嗎?”
“沒什麽,隻是忘記了一些人而已。”
禮貌的點了點頭,随後便抽身從正等着聽後續的莫莫身邊走了過去。
看不出來,這小子脾氣還不小。
吃了個軟釘子的莫莫,不免有些心頭不爽。
想知道在小草的身上發生了什麽變故,他可以試着去問驿站裏的其他人。
這般想着,莫莫正好瞥見昨天晚上和他交談甚歡的大胡子正收拾東西想要出門,連忙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湊到耳邊細細詢問了起來。
這一問,他總算是從頭到尾的了解到了十六年前發生在黎丘上的那場變故。
“真的失憶了?”
莫莫想起當年,自己作爲孩子王時,身後的那幾個小跟班,不慎唏噓。
“你們什麽時候回黎丘?”
“估計還要兩三個月。”
“怎麽要這麽久?”
“這次交易的對象還有南邊的一些城市,得等他們派人過來啊,一年就跑這麽一趟,總得把上上下下的需求都照顧到了。”
“……”
拍拍肩,送走了大胡子,莫莫心裏莫名的有些煩躁。
這一路上,西薩幫了他不少的忙,他已經答應對方在綠舟城多呆一段時間,這樣一來,等到兩個月後,跟商團一起回黎丘會是個非常合适的選擇,畢竟他還随身帶着這麽一大堆的書稿,沒法輕身上路。
但興許是從大胡子等人嘴裏聽到了小草的故事,以及關于黎丘這些年來諸多變故的零星消息,讓他思鄉的情緒愈加強烈了。
他很想現在就回去看看現在的黎丘,究竟是個什麽樣子。
“咕叽。”
睡了一通懶覺的雪吼一屁股坐在了莫莫的腦袋上面,小尾巴搖啊搖,似是在安慰着莫莫,讓他心生感動。
“噗……”
下一秒,一個沉悶的臭屁在瞬間被打臉的莫莫頭頂響起。
“小!毛!球!!”
一陣歡鬧。
莫莫最後還是留在了綠舟城。
他每天都找商團裏的各色人等聊天,了解着黎丘這些年的大小變化。
偶爾西薩過來找他,莫莫會爲西薩講他的旅行故事,有事也會教她一些人類語言,各地風土人情,或是用的上的自然知識。
而西薩則會時不時的拉着莫莫去羚虎族的軍營裏參觀,體驗下羚虎族士兵們平日内除了戰争就是打架的生活。
嗯,勉強就當這是在約會吧。
其實,離開了戰場的西薩,平日裏不暴走的時候,還是蠻……蠻可愛的。
當然,這或許也是因爲見多識廣的莫莫,本身對人外娘這種設定就并不排斥的緣故。
而且一二十年前,他可是捏過小西薩的小耳朵跟鼻子呢。
反正莫莫是不會承認自己有某種名爲蘿莉控的情節的。
未來,誰知道呢。
兩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視線轉回北方。
豚鹿平原,北部群山荒漠。
月亮聖殿的月光映照下,一個踉跄的身影出現在了深夜的荒野中。
“不……我不能倒下……”
背部被撕開的獸皮中,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處,血肉翻轉,萬分恐怖。
“嘶嘶……”
看到這人身後那頭有氣無力的黑色走鳄,便不難猜到,這個身受重傷的男人,正是自黑森林返回的牧雲。
隻是,他還沒有回到豚鹿平原,就遭遇到了一次緻命的危機。
兩天前,一頭長着鐮刀一般爪子的巨型老鼠偷襲了他,雖然他最後成功反殺了這頭獵食動物,但背上那道巨大的傷口卻并不好處理。
他不能停下來慢慢休整,帶傷趕路的結果便是簡單包紮之後的傷口再次崩裂,随後的細菌感染,開始侵蝕他的神智。
“不能……倒下……”
“duang!”
話音未落,牧雲再也支撐不住的身體便轟然倒下了,意識随之陷入了恍惚的幻象之中,諸般景象、詭異離奇,虛實難辨。
“嘶嘶……”
大黑舔舐着牧雲的眼角,可怎麽都無法喚醒瀕死的主人。
它似乎很焦急,卻又無計可施。
圍着癱倒的牧雲轉了兩圈,鼻子在空氣中嗅探着,随後,大黑做出了決定。
開吃?
啊不對,大黑可是非常忠誠的走鳄,幹不出這種事情。
它隻是繼續圍着牧雲轉着圈子,直到等待了十來分鍾後,才調轉方向,朝着東南方跑去。
空氣中的一番嗅探,讓它嗅到了其他人類的氣味,所以大黑聰明的想到了尋找人類幫助的方法。
嗯,越來越向狗的設定看齊了。
好像最初設計的時候,并沒有這方面的聯想啊。
意識海中,李子木瞥了這方世界一眼,繼續看書。
距離牧雲摔倒的位置一公裏之外的東南方,正是在豚鹿平原北方群山裏建立部落的北山家族的地盤。
北山的北山家族統治的北山部落——名副其實。
“那是什麽東西?”
營寨内,守夜的哨兵發現了異常的動靜。
那竟是一頭黑乎乎的走鳄,正在大門外朝着他嘶嘶地叫着,然後不斷重複返身欲跑的動作。
如此抽象的肢體語言,哨兵竟然懂了。
他叫醒了早就該來接班,這會卻仍在睡覺的懶鬼,随後又找來了一個火把點燃,壯着膽子離開營寨,好奇的跟上了這頭神奇的走鳄。
夜色很快過去。
天亮之時,北山部落的一衆戰士們齊聚在了大門口的小廣場上。
北山家的話事人,如石塔般強壯的北山正武站在昏死的的黎丘衛兵面前,陷入了沉思。
“誰認識這個小子?”
他詢問着周圍的部落成員,大家齊齊搖着腦袋。
“這麽多年了,就算當年見過,現在也認不出來了。”
“是啊,要不扔了吧,死在部落裏面招蟲子。”
“扔了吧,反正是該快死的玩意了。”
“不過那頭走鳄倒是不錯,蠻通人性的,以後就由我來養吧。”
“得了吧,什麽好東西你這鬼老頭都要搶一手,我來養不行嗎?”
“不行。”
“憑什麽?”
“就憑它是我牽回來的。”
“……”
“夠了!”
衆人各說各話,吵吵嚷嚷的,北山正武有些頭疼,一聲低吼讓衆人安靜了下來。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似乎隐約看到這将死之人的嘴唇微微顫抖了一下。
“……”
北山正武低下頭去,把耳朵湊到這人的嘴邊,可是,除了微弱的氣息,他什麽都沒有聽見。
“順風耳,你過來,聽聽他說的什麽。”
一個瘦高的小老頭被喚了過來,而這人,也正是晚上跟着大黑把人帶回來的那名哨兵。
老頭側耳聽去,兩隻眼睛不時微閉,又不時睜開,好似犯上了多動症。
無需提醒,好奇之下,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以減少噪音的幹擾。
“他說,北邊……異魔族……要來了,然後說什麽來着……”
外号順風耳的老頭也聽的有些不大明白,于是他站起來,先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他好像是在說……災難要來了……”
“末日要來了……”
“大軍要來了……嗯,他就是這麽說的。”
好不容易聽完了一整段話的老頭站了起來,剛要讨點贊揚,卻看到所有人全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不由有些奇怪。
“怎麽了?他确實說的是這個意思。”
對了,他剛才說的啥來着。
小老頭的笑臉慢慢僵硬了,和周圍所有人一樣,都變成了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異魔族?
災難?
末日?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在這個時候,該說點什麽才算應景。
北山正武雙手盤在胸口,用兩根手指摩搓着自己的下巴,表情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