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西行的旅人停下腳步，在一片小山坡上駐足休息。

莫莫從傻乎乎的副栉獸傻驢子背上取下一個大袋子，在篝火邊搭起了兩個簡易的帳篷。

輕便的熟鐵鍋裏，炖煮的肉幹和野菜已經熟透。

沉默的蟲人學者将這鍋食物一分爲四，兩人兩獸各有一份。

“咩……”

“咕叽。”

不用想事的牲口和寵物三口兩口便吃完自己面前的口糧，然後閉眼歇息去了。

莫莫接過用鐵飯碗裝着的炖湯，神色卻突然變得落寞了起來。

在黎丘的時候，大家也是每天喝粥炖湯，不過那是因爲沒有鐵鍋，無法制作炒菜的緣故。

自他拜師之後，博學的老師教會了他很多知識。

若是回到黎丘，将冶鐵鍛打的技術傳授給族人嗎，他們的生活一定會變得更好。

遠行最怕是思鄉。

莫莫突然有些想家了。

“老師，您說過，必須成爲真正的學者，才有資格進入雙塔城的大圖書館自由抄錄書籍資料。”篝火印照着格魯的面孔，火紅的光來回閃動：“我需要多久才能獲得學者資格？”

這一次，向來沒有什麽時間概念的老師，終于沒有再給他一個很快、不用多久的模糊答案。

“你跟我學習了四年，可以算是完成了最重要的實習階段，但你并沒有取得最基本的三級學業證書，一級學業最少三年，二級學業最少兩年，三級學業最少一年。”

蟲人頓了頓。

“我會推薦你進入雙塔城的自由學院學習，但多久能夠結業，并完成論文，獲得學者資格，得看你自己。”

“……我會努力的，老師。”莫莫沉默了，他的心中，既有對故鄉的思念，也有對漫長學習生涯的膽怯，但同時，也有着冒險家對未知世界的探索和渴望。

“既然如此。”蟲人從身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手稿，放在了仍沉浸在思緒中的莫莫面前：“那就不要浪費時間，努力學習吧，今天睡覺之前，把這本手稿通讀一遍，有助記憶。”

“啊！老師，今天就算了吧？”

“你不想早點回家了？”

“我……”

苦着臉的探險家最終還是無奈的接過了手稿，咬牙頌讀着。

他不知道的是，在神秘的宇宙意識海中，創世主通過留在他身上的印記感知到這一幕時，也是露出了一抹會心的微笑。

學習使我快樂！

學習使我進步！

沒有什麽問題是通過學習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你學的還不夠！

李子木嘿嘿一笑，合上了手中厚重的《意識理論》。

全當是課間休息，換換腦子，他的意識，自物質世界的木子星上空掃過。

這些年間，他在不少值得關注的個體身上種下了意識标記。

他觀察着他們的故事，以完善自己的構想。

這些被關注者當中，排在首位的，仍然是那頭狂放不羁的野獸，格魯。

在北地，格魯已經成長成了一頭比所有同族都要高出一截的怪物。

他的故事跌宕起伏，充斥着痛苦、殺戮、忍耐，以及最終幫助他戰勝所有困難的勇氣。

嫁接灰爪獸的右臂後，他一路向北，在神秘的黑森林，被稱爲追獵者的獸型智慧生物一路追殺，不得已偏離了正确方向，轉道東方。

一群神秘的樹人跨海而來，在黑森林的東邊紮根，如腫瘤一般向西蔓延。

追獵者們爲之憤怒，他們奔走于森林的地面，在樹幹間跳躍，在樹冠中潛行，越來越多的同族來到了東方。

他們是黑森林的主人，容不得外來的入侵者。

一場大戰爆發，格魯趁亂逃出了這片被異魔族視爲死亡禁地的黑暗森林。

他回到了石錘部落，雙頭酋長莫多莫古震驚于他的力量，在争奪酋長位置的決鬥中，被鋒利的爪子刺穿了心髒。

格魯成爲了新的酋長，雖然，他的部落隻有三十多名戰士，但他卻充滿了自信，他相信自己已經掌握了變強的奧秘，并且他願意分享給他的族人們。

他砍下了戰士們的部分肢體，嫁接以北地最強大動物們的身體部件，他渴望創造更多強大的戰士，以幫助他完成征服北地的第一階段目标。

可惜的是，他的嘗試失敗了，所有的實驗者都在哀嚎中發瘋或是死去。

沒有人能像他一樣成功，他終于明白，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個體。

格魯的内心充滿了落寞，他癱坐在前任酋長屍骨打造的王座上，眼神中有無盡的風暴在醞釀。

他覺悟了。

他是格魯，他是唯一的存在。

人類也好，異魔也罷，隻不過是他生命旅程中的一段背景故事而已。

他不再背負着複興異魔族的重擔，雖然他會繼續征服北地，并發起通向南方的戰争。

但那于他而言，隻是一場遊戲，以滿足自己追求挑戰的欲望罷了。

而此時，已是格魯回到北地的第五年了，石錘部落已經成爲北地最強大的異魔部落，麾下戰士數百，而且，仍在快速的擴張着。

他統治的子民稱他爲灰爪之王，他的敵人稱他爲屠戮者、惡魔之王，他坦然接受了這些稱号。

最多五年，他就能夠統合整個北地異魔族，将所有驕傲的部落酋長們踩在腳下。

意識海中，李子木滿意的将視線從格魯身上移開。

格魯的進展順利，黎丘人類的處境就有些危險了。

自六年前長林、北山、唯一天神會，這三家被驅逐，黎丘内部就變得愈加風波詭迥了。

和南方羚虎族的糧食和武器貿易，讓他們引入了貨币概念，建立了初級的商業模式。

私有制開始萌芽，這促進了生産力的釋放，表面來看，黎丘百姓創造的價值越來越多，但事實上，這部分的價值全都流向了有限的個體手中。

人口的持續增長，貧富差距出現，原本平坦的社會結構逐漸失衡，各種不好的事情都在發生。

黎越來越感覺到自己肩上難以承受的重擔，在一次情緒爆發，驅逐了一大批涉及偷盜、欺詐、搶奪的罪犯後，黎決定分散自己的首領權利，讓少部分人加入到決策者的行列中來。

新的階級出現了。

這是一個變革的時代。

被驅逐的三家在豚鹿平原的邊界區域各自建立了自己的部落，他們并沒有如黎丘中某些人猜測的那樣，在某個夜晚被可怕的怪物屠戮抹去。

相反，他們活的都還不錯，吸納了随後逃亡來的罪犯後，他們的人口數量也開始快速增長。

畢竟，此時仍屬于創世初期，主大陸東方，更是被李子木刻意限制了智慧文明初始涉足的區域，還有大把“空白”的土地，等待着先行者的占領和統治。

也許，等莫莫完成了他在西方先驅者文明的留學生涯，帶着先進知識回歸故土的時候。

他會看到一個和他記憶裏截然不同的黎丘，或許，他還能趕在格魯發動戰争的前夕歸來，用先進的知識武裝人類文明，在随後的戰争中增添一絲勝算。

李子木的視線從木子星抽離出來。

這段時間的學習，讓他對意識世界的奧秘有了更細緻的認識，隻是，還需要更多的時間。

他沒有急于回歸意識海，這一次，行走于漩渦宇宙内部的意識觸手來到了木子星之外的宇宙深空之中。

漩渦宇宙吞吐混沌力量，化作蒼茫的創世之力，凝聚星漢。

無盡創世之力的湧動，扭曲了這片區域的時間流速，越靠近宇宙邊界，時間流速就越快。

木子星上不過百餘年的功夫，在這不斷後退的宇宙邊緣地帶，過去的時間又何止億萬年。

一團團恒星溫床中，新近誕生的恒星數量數以萬計，其中，最早誕生的恒星系已經逐漸跨過了暴躁的少年階段，進入了穩定的青年階段。

恒星穩固，外圍軌道上殘留的星雲物質凝結成了一顆顆尚未完全冷卻的行星。

一如太陽系數十億年前的景象。

感受着自身宇宙逐漸變得浩蕩、寬廣，李子木的内心亦是十分的滿足。

漩渦宇宙的發展，終于步入了正規，生命之光規則加持下，也許用不了多久，在這片自然誕生的宇宙星空中，就能誕生出新的生命形式了。

李子木的心中，充滿了期待。